就在唐歡還在想三想四的時候,包間的門又打開了,當先走進一個穿著粉紅色毛衣,紮著兩條大辮子的年輕女人,這不是別人,正是唐歡的小姨,王慧芬。


    她一進來就開始咋唿:“媽,大姐、二姐,快看,我把爸押迴來了。”


    “慧芬,幹什麽,老大不小怎麽還這樣,沒點穩重。”緊隨紅毛衣女人後麵,是一個帶著黑色寬邊眼鏡,穿深藍色中山裝,頭戴藍色鴨舌帽,雙手背到後麵,很有點學究意味的老人,“還有,什麽押迴來,我又不是特務。”


    看到這個老人來了,大家都站了起來,然後就老頭子或者爸阿爸的叫了起來。


    沒錯,這個戴鴨舌帽的半大老頭兒,正是唐歡的姥爺,王慧琴的父親,王慶林。


    剛進來沒多久,沈碧雲就迎了上來,替他摘下帽子,嘴上開始埋怨起來:“你啊,真是的,你就是個工程師,跟人家車間主任鬧什麽別扭?你就負責好你的技術那塊兒就成了,總是,唉……”


    還沒等坐下,王慶林就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後皺了皺眉:“怎麽迴事?不就是我過個生日麽,有必要來這裏麽?這,這麽大的間,得多少錢?”


    “爸,您真是,怎麽跟媽一樣?”王慧琴這時候站了起來,然後迅速把剛才對沈碧雲說的那套再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


    “那,那也不成!”聽到王慧琴說完,王慶林繼續搖了搖頭,“這是國家的,是公家的,怎麽能用公家的給我自己私人過生日?不成不成。咱們走,迴家。”


    “爸,你看你!”王慧琴又拉住他。“不是說了麽。這是標準,人都開始做了,咱走了,菜誰吃啊?再說了,人家那些局長廠長主任家什麽的過生日都在這裏過,都是這樣,又不是就咱。”


    “愛誰誰!”王慶林一揮手,“總之。別人這麽做,咱不成,我……”


    就在王慶林還要硬走地時候,房間門再次打開了,走進一個穿著老土西服,長相挺英俊,衣服袖子上的紅色商標也十分醒目的中年男,哦。還有,腳上也是一雙布鞋,另外雙手還各自提著一個大網兜,左邊是水果,右邊是白酒。


    “嘿!”看到他這樣。唐歡就笑了,打扮地跟那剛開始認識地林國華一個德行,隻不過衣服更土,還沒打領帶而已。而看到他那笑嘻嘻的臉,不用說了。這就是大姨夫王進勇。後來坐牢,忒不是東西的那位。


    “喲喲。這是鬧哪出?”一進門,他就立刻眨了眨眼,“爸,二姨子,你們這?”


    “什麽二姨子,忒難聽,不會叫別叫。”王慧琴看到他後撇撇嘴,“看到沒,我好心好意置辦這一出,可爸剛來就要走,說這裏太貴,太……哼!”


    “嗨,我當什麽呢。”聽到這裏,從剛進門眼睛就開始盯著桌子上飯菜的他先是把東西找牆邊都放下,這才對笑嘻嘻的王慶林道,“爸,您看,您過個生日,那大家也是一番心意,你這樣鬧得不歡而散,何苦呢?再說這些,呃,好像都弄好了,不吃的話,也浪費不是?您從小教導我們,要愛惜糧食,這要是不吃,造孽啊。”


    “這……”聽到他這麽說,王慶林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歎了口氣,“唉,算了,都這樣了,就在這過吧。”


    看到他轉變注意了,大家都又開始樂嗬起來,都忙著請今天的主角上座。


    而看到這一幕,唐歡又苦笑了起來。


    要不說,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剛才自己老媽那麽苦口婆心,老頭兒硬是不幹,現在那個王進勇隨便說了點,他就聽了。當然了,王慶林之所以這麽聽這王進勇的話,並非是什麽魔怔,而是還有個曆史原因。


    這王進勇地父親王寶山是本省人,跟王慶林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王慶林剛調過來的時候,好像還是多虧他幫忙。後來,工廠出了一次工程事故,廠裏的多台機械設備都損壞了,這王寶山跟王慶林一起去車間維修調試設備。


    按說這個時候都要斷電的,但王慶林率先維修完畢,興奮之餘喊了一聲“好了”,外麵管電閘的人是個新來的,沒搞清出狀況,聽到“好了”後,就擅自打開了電閘,結果當時依然還在維修設備的王寶山就這樣給高壓電活活電死了,那時候,王慶林就在旁邊。


    事後,雖然廠裏把這個事情定為意外事故,但王慶林依然覺得愧疚,就一直照顧王寶山地遺孀跟還在吃奶的孩子,恰巧,那時候他自己的第一胎是個女孩兒,失望之餘,幾乎就是把這王進勇當兒子看了。


    也就是說,這王進勇算是王慶林從小看大,溺愛的不得了。等王慶林的大女兒長大後,他還把自己地女兒嫁給了這王進勇,盡管在那個時候,這王進勇已經是整天打架鬥毆,有名的不良青年了。而且,之後他又想辦法,把待業在家的王進勇介紹進糧食局下邊的糧油站工作,這時代可是超級有油水的工作。這還不止,這老頭兒也怪,在家誰地都不聽,就聽這王進勇地,而且處處為他著想。哎,所以說這人的緣分啊,還真是……


    “歡歡,在那傻站著尋思啥?”忽然,王慧琴在一邊吆喝起來,“快過來,你大舅要給咱照相!”


    當大家都在一邊站好,大舅王忠孝就拿著他那攢了一年多才買地寶貝疙瘩,海鷗牌黑白照相機給大家照相。


    “大家預備了啊。”王忠孝支好照相機的支架,調好焦距,然後按下了自動照相鍵,緊接著,他就飛跑進了眾人當中。


    跑迴來後,大家一起開始念叨:“一、二、三……茄子!”


    哢嚓!


    照相結束後。宴席就算是正式開始了。


    席間,王慧琴還拿出了一個專門定做的生日奶油蛋糕,當然。無論式樣還是花樣。其實都是小姨王慧芬自己摸索出來的。說實在的,在沒有多少資料的情況下,這小姨能做到這樣,還真有點創新精神。唯一不太好地是,沒有生日蠟燭,自然也就沒有吹蠟燭那一說。而除了生日蛋糕,還有用蛋糕跟奶油做的壽桃,也都是小姨自己跟她那一幫子姐妹們平日鼓搗出來的新產品。


    一家人聚在一起。菜過三味,酒過五旬,加上子女都撿著好話說,氣氛是越來越高,場麵也越來越熱鬧,歡笑聲一陣接一陣。


    看著這熱鬧地場麵,再看看自己旁邊笑嘻嘻就知道吃蛋糕喝汽水地表妹表弟,唐歡卻忽然歎了口氣。不知道哪根神經觸動,又開始迴憶起來,而這次他迴憶的對象,就是今天宴會的主角,王慶林。


    說起自己姥爺王慶林的一生。在唐歡看來,換句時髦話說,就是那種不合時宜的人。


    他這個人技術上一流,是廠裏的技術骨幹,特別在無線電短波通訊技術上。是這裏的權威之一。他要按技術水平的話。在國外起碼是個年薪十幾萬美元地高級工程師,可他現在的收入卻不過是每月五十塊錢。沒有提成,獎金也幾乎是沒有,拿的工資有時候還不如一個車間主任。


    不過,跟這個時代許多技術權威一樣,他對廠子裏的熱情跟忠誠,卻是堅定無比,隻不過,他的這種熱情,在目前的體製跟大環境下,很多都不過是種無用的東西。同時,他在處理社會關係方麵的能力很差,其他也就罷了,最大地問題就是喜歡跟人較真,總是認死理。


    唐歡還記得,姥爺王慶林所在的北城縣無線電二廠是在六十年代文革期間上馬的項目,本來在計劃體製下還算不錯,主要是生產收音機、發報機、對講機之類的東西,但進入八十年代,具體也就是八二年開始,由於附近新工業城市青島的迅速崛起,加上體製問題、機構問題以及市場大環境問題等多方麵地原因,這裏的產品開始滯銷,效益日趨下滑。


    舉個簡單的例子,這個廠子造出來的無線電產品,居然比其他公司的同樣產品還要貴許多,質量卻差不少,這麽一來,這個廠地產品自然就不具備企業競爭力。以前,這個廠出產地產品主要是供應軍需,可自從鄧首長確定在實戰中檢驗部隊,開始對越反擊戰之後,軍隊的采購就率先改革,不再跟以前那樣是計劃購買,而是開始根據實際情況購買科技裝備。


    最簡單地例子,那就是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的火炮雷達,很多都是進口比利時的,而許多的軍需產品,包括罐頭等東西,也都是比較多家軍需供應廠,選擇價格低質量好的廠家,有了最簡單的招標意味。也就是說,除了計劃外,軍隊已經開始注重產品的性價比,要求也高了起來,不再跟以前一樣。或者可以這麽說,從這時候起,這個二廠出產的產品,由於質量差,軍方已經取消合同了。


    少了軍需供應,產品缺乏競爭力的這個二廠自然就雄風不再,隻有一些民用品還在勉強支撐,具體產品來說,主要就是收音機。可收音機市場也競爭激烈,雖然現在還是供不應求,可此時人們也開始有了比較,東西好壞跟便宜與否,還是能比的出來的,所以,自從92年完全確定走市場經濟後,這個廠就隻有兩條路,要麽改革,要麽破產。


    改革自然是最好的方案,可這個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不是每一個領導都是有能力有魄力的能人的。而很顯然,這個廠的曆屆領導就偏偏多是沒有魄力沒有能力的保守派。等後來附近新型工業城市的逐漸崛起,等市場開始全麵放開,政府再也不扶持的時候,這個廠子便徹底垮掉,最後的破產也是必然結局。


    在唐歡的記憶中,這個二廠在今年。也就是1983年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已經開始負債經營,不過現在還有政府扶持。計劃經濟也沒有完全拋棄。因此廠子目前靠著貸款還算運轉的開。不過拖到1992年的時候,由於連續的巨額虧損,政府跟銀行後來都承受不住了,加上那時候鄧首長南巡,讓市場經濟最終定性,便都決定不再管,最後這家廠也隻好宣布倒閉破產。


    工廠破產後,大量工人下崗待業。沒有著落的工人們甚至聯合起來多次去縣政府請願。自然了,就跟大多數這種情況的請願一樣,最後都是不了了之。


    哦,對了,還想起來了,好像這家廠剛破產地時候,誰也不想接這個爛攤子,所以這廠子就那麽廢著。後來。在1996年地時候,因為北城縣的交通地理的優勢逐漸發揮出來,北城縣要興建火車站,那麽巧,那無線電二廠的地址就在新火車站附近。所以那個誰都不願意要的廠子忽然成了香餑餑。原因是那地皮自從得知要建設火車站之後,就開始火火的升值。


    不過不管地皮怎麽升值,貌似這些跟原先那些已經下崗了的普通職工都沒啥關係了。至於那個舊廠房,後來被改造成了小商品城,也算是北城縣一個下金蛋的地方吧。隻是歸屬權一直模模糊糊。隻聽說是哪個領導的親戚。


    一下子想遠了,總之呢。按說在這種廠裏,像王慶林這種有實力沒實權地技術老骨幹來說,你要麽就隨大流,最後等著退休弄一份退休金安度晚年;要麽就在還有能力有精力的時候盡早走人,去那些好單位繼續發揮餘熱,創造自己的價值。可老人家偏偏兩者都不選,他是想逆天!因此,老人家動不動在廠裏這個找毛病,那個報計劃,一腔熱血救廠子,但廠子沒救成,反而讓曆屆領導都好不厭煩,讓他成了廠裏有名的倔老頭兒,麻煩人物。


    正是因為他的這個脾氣,所以沒過多久,在1988年的時候,就被那一任忍無可忍的新領導勒令提前退休了。退休後,他還不死心,經常去廠裏轉悠,可已經再也不起任何作用了。


    1992年廠子破產,他看到最終是這個結果,又開始為那些下崗職工跑起來,一遍一遍的上訪請願,縣裏不行就去市裏,讓縣政府跟北海市政府地人看到他就頭疼。


    最後,他就這樣一直折騰到1994年,下崗職工問題遲遲不能解決,而他的老伴,也就是唐歡的姥姥沈碧雲卻在這一年病死了。


    沈碧雲死後,他忽然什麽都看開了,再也不上訪,再也不看圖紙,再也不搞無線電,對子女的事情也不怎麽上心。當然,他也不是像電視劇那樣整天跟淚人一樣懷念老伴,而是每日跟一幫老頭兒老太太去打太極下象棋,沒事弄花弄草照顧孫子外孫女什麽的,看起來反倒活地十分自在安心。對了,看電視新聞成了他的新愛好,特別愛看海峽兩岸,動不動喜歡與公園的老頭兒老太太一起嘮叨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一會兒罵阿扁,一會兒說英九,一說就滔滔不絕,總是讓迴家看他的子女都很無語。


    “哥倆好啊,五魁首啊……”


    忽然一陣熱烈地劃拳聲打斷了唐歡地沉思,轉眼一看,原來是宴會上的男人們,也就是王慶林、唐振國、王忠孝以及王進勇四個人已經喝地差不多,開始了劃拳鬥酒。


    這時候的男人吃飯就愛喝酒,還都是度數很高的白酒。以前他們都是喝老白幹,現在則換上了高檔的茅台酒,大家自然更是狠著勁的喝。而男人喝酒喝高了,也就基本不分老幼了,是逮著人就鬥,所以才會出現這老中青三代人毫無風度的劃拳鬥酒。


    再轉眼一看,女人們這時候已經以沈碧雲為核心湊在了一起,開始東家長西家短的亂聊,瓜子也是劈裏啪啦的亂嗑,對自己家的大老爺們在那裏亂鬧是看都不看一眼,估計是都習慣了。


    咕嚕嚕……忽然,一陣肚子叫的聲音響了起來,唐歡這才發覺,從剛才開始,自己還沒吃飯呢。光顧著迴憶過往,不,是將來了……


    “還沒發生的事情。想那麽多做甚?有東西不吃是白癡!”看著滿桌還沒怎麽動的海鮮。唐歡擼了擼袖子,這就甩開腮幫子大嚼起來。


    雖然有點涼了,不像剛開始那麽熱乎,但還溫著,應該沒大問題,靠,就算有問題,就算拉肚子。也認了!


    這得感謝這年月,感謝大家對海鮮的不重視,所以大家吃東西的時候,首先搶著吃地,都是紅燒肉,亂燉、燒雞……


    就在唐歡幹掉三塊鮑魚、一碗海參,正在向兩隻大螃蟹伸出黑手的時候,喝高了的唐振國忽然叫他了:“嗝呃!來,過來,歡歡,快過來!”


    “幹嘛?”唐歡隨口應了一聲,拿起一隻比他手掌還大的大螃蟹,哢吧一下把大鉗子掰下來。接著又開始剝螃蟹地外殼,“有啥事不能等下說?沒看我這忙著麽?再不吃就涼了!”


    “臭小子!”臉通紅醉醺醺的唐振國看到唐歡還在啃螃蟹,一下站了起來,先晃悠了兩下,這才走到唐歡旁邊。一下抱起他。不顧唐歡的抗議,直接抱到大桌邊。


    “看。我兒子!”唐振國一下把唐歡放在地上,接著就對有些醉眼迷離的王進勇道,“進勇,知道麽,我兒子,能!知道能在什麽地方不?我兒子是天才,是貝多芬,是莫紮特,知道不?剛跟你們說我兒子自己作曲作詞,你們還不信,好,這次讓他給你們來個表演!”


    說完,唐振國紅著臉對唐歡笑了笑:“歡歡,來,給他們表演一下,你就唱個歌,就唱你自己寫的那個,那個什麽好的,來,唱吧。”


    “不要!”唐歡搖搖頭,心想:靠,你喝醉了酒拿我顯擺,不幹,我是你兒子,可不是猴子,隨便讓你們一群醉鬼耍著玩。


    “什麽?不要?”發覺唐歡拒絕,唐振國一愣,這就一手放在唐歡的肩膀上,“這可不行,兒子,我跟你講,老爸我剛跟人……”


    “幹什麽呢?”在一邊聊天的王慧琴忽然吼了起來,“振國,喝高了吧,別拿孩子出氣,幹什麽你這是,快放開手,你敢你!”


    被王慧琴這一訓斥,唐振國立刻清醒過來,連忙放開手做舉手投降狀:“是是,我,我放開了,我,嗝……”


    “嘿嘿。”偷笑地是在一邊也是滿臉通紅的王進勇,他拿著酒瓶重新在酒杯裏倒上酒,打著舌頭道,“我說老唐,算了吧,吹牛又不上稅,沒啥。還貝多芬呢,歡歡我又不是不認識,從小看到大的……來,不說那些,喝酒喝酒,咱再來劃拳。”


    “什麽吹牛!”唐振國一聽這話不樂意了,“真的,我兒子他……”


    “嗚嗚嗚!”就在唐振國剛要跟王進勇理論的時候,在一邊紅著臉不說話的王慶林忽然哭了起來,而他這一哭,立刻把所有人嚇著了,連酒量最差,正紅著臉在椅子上眯眼假寐的王忠孝也被小姨兩巴掌打醒了。


    “怎麽了老頭子?”首先發話的,是最先跑過來地沈碧雲,“你過生日,該高興才是,哭什麽?是不是單位又有不順心了?”


    “對啊爸,你到底怎麽了?別這樣,這樣傷身子。”這是王慧芳。


    “就是,爸你有什麽事情說出來吧,是不是單位有人欺負你?沒事,我家振國認識很多領導,到時候我讓振國找人給爸你出頭!”這是王慧琴。


    唐振國、王進勇、王忠孝還有王慧芬則集體不說話中。


    “哦,姥爺羞羞,姥爺哭了!”這是笑著看笑話的王光瑩。


    “說什麽呢!”王慧芳皺了皺眉,一把拉過王光瑩,啪的一下就一個巴掌,“滾一邊呆著去,不許說話,再這麽說,還揍你我!”


    看到平日和藹的她忽然變成這樣,挨了一個巴掌的王光瑩立刻捂住嘴,嚇得不敢說話了,隻是眼淚卻控製不住地不斷留下來,隻敢在一邊無聲的哭。而看到她這個樣子,旁邊的王光明也嚇得噤若寒蟬,下意識的一縮脖子。


    “嗚嗚嗚……”王慶林哭泣繼續中。


    看到這一幕亂哄哄,唐歡呆呆的張大嘴,好半天才合攏。


    合攏後他卻苦笑著搖了搖頭,心想:“嘿,今天見了新鮮,以前從來沒見過姥爺這樣過。哦。也對。自己過去從來沒見姥爺喝醉過,他喝酒一向有節製,今天大概是高興喝多了吧,很多人喝多了就容易情緒失控。嗯,還有,記得以前,也就是前生姥爺在1983年過生日的時候,是在家裏過的。大家樂嗬嗬的挺高興,吃的是火鍋,喝的也都是老白幹小燒之類地,可現在居然變成了在招待所吃大餐,喝的都是茅台這種後勁十足的高檔酒,情況自然會不同。哎,自從重生後,別的不知道。光我這周圍的小圈子裏,就已經開始不斷變化了。”


    “老頭子,你到底怎麽了?”沈碧雲看到王慶林一直哭,再次勸了起來,“有什麽事情。你倒是說啊,別老哭啊,這樣對身子不好。老頭子,老頭子?”


    “唉!”發現沈碧雲不斷的過來勸,哭了一會兒的王慶林停止了哭泣。拿下眼鏡,又用餐巾抹了抹眼淚,這才重新戴好眼鏡。“碧雲啊,我沒事,我,我就是這心裏,堵得慌,難受啊!”


    “有什麽難受的?”沈碧雲立刻過來安慰,“有什麽難事了?哎,告訴你多少次,廠裏地事情你幹不完,別總跟人較真,你……”


    “不是,你不明白,廠裏的事情,我隻要盡到責任就好,受不受氣我倒沒啥,其實我,我這不是因為廠裏的事情難受。”王慶林搖了搖頭,接著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我啊,是忽然想起了忠國。知道麽,他以前就不喜歡吃肉,最喜歡吃海鮮,哎,可這自從他參軍,這都多少年了,還沒迴來。聽說南邊打得很厲害,我,我是忽然害怕,害怕啊你知道麽?他一個什麽不懂的小年輕,那是戰場,他……他……”


    “哦,原來爸你說的是忠國啊。”接口的是已經醒了大半酒的唐振國,“爸,您老放心,我聽說了,最近就有一大批複員軍人迴來,縣裏還要搞歡迎會,我們局也要派人去實況錄像,而這批人裏,好像就有忠國所在的部隊……部隊迴來了,他應該也是跟著迴來了。”


    “哦?”聽到他這麽說,王慶林立刻抓住唐振國的手,“真的?振國,你是說,忠國要迴來了?”


    “真的真的,下周就迴來了,好像是下周五或者周六,很快地。”唐振國笑了笑,“這什麽,本來也要告訴你這個的,這不剛才喝多了,就忘了說,嗬嗬。爸,您放心吧,忠國的部隊雖然去了老山那邊,但不過是二線部隊,都是新兵,頂多在後邊支援。沒事的,真打起來,軍隊應該不會派新兵上戰場的。”


    聽到他這麽說,別人都高興著勸了起來,隻有唐歡在旁邊黯然了一下,心想:“老爸,你又知不知道,據我後來所知,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大部分上戰場地都是新兵啊。這是輪戰!是拿越南這個小國檢驗部隊!是救援柬埔寨!是凝聚人心、振奮士氣!並且真正精銳地正規野戰軍大都沒有上去,而是老實呆在後方盯著蘇聯那邊。就因為這樣,所以傷亡特別嚴重,而死的最多的,自然大都是新兵!而小舅舅他,哎……”


    “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聽到這裏,王慶林點點頭,接著就對周圍的人笑了笑,“你看我,看我這,哎,大概我真的喝多了。”


    “是啊,老頭子。”看到王慶林笑了,沈碧雲也跟著笑了,“你啊,真是的,喝也沒個節製,說你都不聽,你看你這,在孩子麵前弄笑話了吧。”


    “嗬嗬。”王慶林再次笑了笑。


    “歡歡!”就在這時候,唐振國在背後一推唐歡,“還不獻個節目,讓姥爺高興高興?”


    看到這個情況,唐歡沒有推辭,略微一皺眉想了想,這就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沒錯,唐歡現在唱的,正是《我的祖國》。


    給老人家可不能唱什麽流行歌,再說現在的情況唱流行歌也不合適,而這首歌,正適合姥爺的時代,也能緩和現在的氣氛。


    隨著唐歡的清唱,大家都安靜下來,靜靜的聽這首歌,剛才的一點悲傷氣息,也逐漸被這首充滿著漏*點與奉獻的歌曲帶走了。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特別是像王慶林這樣的人來說,歌唱祖國,就是對他們最大的肯定,他們之前所有的奮鬥以及人生目標,也都是為了他們心中的祖國,他們心中的希望。


    漸漸的,在唐歡唱第二遍的時候,由姥爺王慶林起頭,大家一起應和著唱了起來:


    這是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到處都有明媚的風光上這場為姥爺慶祝生日的壽宴也就到了尾聲,臨走的時候,王慧琴看自己的老爸王慶林那麽喜歡茅台,很幹脆的對服務員豪邁一揮手:“服務員,再上六瓶茅台,帶走!”


    期間盡顯豪爽派頭。


    在大家都忙著穿外套準備走人的時候,唐歡卻在一邊看著滿桌還沒吃幹淨,特別是很多海鮮都沒動的菜直搖頭:“浪費啊浪費,居然不能打包……哎,也是,現在這會兒,都不流行打包,要是去餐廳吃飯打包,要被人笑話的。哎,浪費,真是浪費,太浪費了!我的大螃蟹啊!還沒吃多少呢!”


    就在大家離開餐廳,路過服務台往大門口走的時候,還碰到了一點小插曲。


    那是有兩個這個時候很罕見,居然穿著長袍睡衣的男子,一瘦一胖,一起站在服務台前理論,口音明顯是廣東腔。


    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瘦,也很年輕的男子一邊打哆嗦一邊用很蹩腳的普通話在那裏對服務員道:“阿,阿,阿嚏!有,有沒有搞錯?洗,洗澡到一半,怎,怎麽停水了呢?你們,你們這是不負責任!是,是……阿嚏!我,我要投訴,你們經理在哪


    “經理?我們經理早下班了。”櫃台上那個服務員一邊打毛衣一邊頭都不抬一下的道,“沒看澡堂門口的牌子麽?牌子上說了,晚上九點停止供應洗澡水,你們難道不認字啊?”


    “牌?牌子?哪有看到什麽牌子的?”那個年輕人繼續吼,“你們,你們應該事先通知,我,我……”


    “paco,算了。”這時候,旁邊一個身材微胖的小個子拉了拉他,“走啦,無用的啦,忍一忍先,迴去擦擦水,這裏不是香港,不要那麽多牢騷的啦。我們都是來找人,至多這一兩天啦,要生病就不好了,走啊,迴去的啦。”


    聽到這裏,加上看到那個服務員從始至終都沒抬起頭理會過他們,那個年輕的瘦子也隻好點點頭:“我都有知道,隻是心裏不痛快。唉,走啊,迴去擦擦水先,今天真夠衰的。”


    說完,他們倆就一起慢慢上樓去了。


    “歡歡,走了,還看什麽,早點迴去睡覺,你明天還上學呢!”就在這時,前麵傳來王慧琴的聲音,唐歡這才收起目光,快步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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