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臉色極差。


    本以為不過是查問敢在私下議論主子的奴才們,誰料最後居然在乾清宮太監值房搜出這麽多妃嬪之物來。


    雖說審問下來,是馬常在位下的宮女太監勾搭起來,哄騙了她不少財物。


    可連他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可想而知整個宮裏他目之所不能及的地方有多少髒事兒了。


    旁邊梁九功戰戰兢兢,方才沒查問出來之前,顧總管連帶著底下大大小小的太監總管們就各挨過了二十板子。


    打得是不算重,可要是連顧問行都挨板子了,皇上這迴是真動了大怒了,一層層盤問下去,底下還不知要死多少人。


    他心裏頭也惶恐啊,跟在皇上身邊當差這麽些年,起先他是該拿的就拿,不該拿的一分不敢要,可後麵這幾年他也誌得意滿起來了,手裏頭多少是有些東西的。


    查起來,他雖然不至於要完,也得在床上將養一段日子了。


    顧問行打完也沒敢走,白著臉站在外麵的地上,他都養尊處優多少年了,驟然被跟小太監似的被扒了褲子打板子,裏子麵子全沒了。


    此時此刻恨意全撒在了旁邊受刑的三個太監身上,從頭到尾貫徹了皇上的原話——狠狠地打。


    行刑的板子重重落下,那裏已經是一片模糊的血肉,紅的紅,白的白,伴隨著血液飛濺,人醒了又暈,牙裏被塞了旁的太監自掏腰包拿來的老參,吊著三人的一口氣。


    顧問行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等人徹底沒了氣,才進去給皇上迴話。


    皇帝聽那三人已死,心頭恨意卻沒減輕分毫,狠聲吐出幾個字。


    “此等下賤之人,死不足惜。那宮女子呢?”


    提起這宮女子,皇帝亦覺可恨,本朝宮女子從內三旗選來,都是身家清白的女子,年長便可領賞迴家嫁人,比前朝的宮娥處境要好上太多。


    此事一出,他還以為是這太監逼迫宮女與其對食,不料卻是二人合謀,簡直可恨!


    顧問行膝行幾步道:“迴主子爺,那宮女子做出此等惡事,已在慎刑司自盡身亡。”


    他身上帶了股子血腥味兒,走近之後愈發明顯,跪在下麵的馬常在聞到味道,臉立刻就白了,捂著嘴幹嘔了兩聲,心裏也知道怕了,哭著給自己求情。


    皇帝心裏不喜馬常在,聽了這哭聲更絕煩躁厭惡,看都沒看她一眼,冷聲道:“馬氏位下宮女子做出如此醜惡之事,實屬禦下不嚴,著降為官女子,不日遣迴其家去。”


    說完也沒給她再求情的機會,兩個力氣很大的姑姑架著人走了。


    這時外麵又來了慎刑司的姑姑,稱有話稟報,梁九功估摸著是瑚常在那邊已經查問清楚了。


    還沒等他說話,顧問行就已經問完,讓人先下去了。


    看姑姑的樣子就知道沒什麽大事,還是先讓皇上緩緩心情再說。


    要是皇上正在氣頭上,再覺得哪裏不好,他們這一幹人又得吃掛落,何必呢?


    梁九功腦子裏過了一遍,想著也是這個理兒,就沒管了,左右是個常在,皇上都不上心的人,還是等皇上再歇歇吧。


    那頭,攸寧也逐漸等得心急起來。


    到了下晌,倒是沒輪到小玉去膳房,而是有眼生的宮女送了過來,除了告罪說近來閑雜人等出不了乾清宮之外,別的話一句都沒說。


    到了這一步,攸寧多少能夠猜出來,是馬常在那邊的事情被查出來了。


    可她沒想到事情是這麽發展的。


    不是應該拿了那邊的人去查嗎?她這邊為了穩妥要查要問也就認了,可這都過了大半天,結果難道還沒出來?


    她倒是不擔心有人想陷害她栽贓她,古代辦案也講究證據,沒影兒的事情怎麽都編不出來,何況最頂頭的人是皇上,不是什麽能賄賂的貪官。


    圍房一共倆嬪妃,一個出了事,禦前的人應該也吃了掛落,另一個要是還出事,那他們肯定比自己還要慌張。


    就算在富貴那邊問到什麽,估計也不會多此一事上報。


    她就是擔心她們會被用刑。


    古代電視劇裏常有的場麵,有人報了案,開頭先被拖下去打板子再說。


    雖不至於屈打成招,可上來就打人用刑,她完全不敢想象桂娘和六娘也被這麽折磨。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天色快黑了,外麵忽然響起耳熟的聲音。


    桂娘和六娘終於毫發無損地迴來了!


    兩個人既沒受刑,也沒被人為難,就是被人問了在她身邊當差後做了什麽。


    桂娘起先還擔心她們問起富貴,但是她們一句話沒提。


    到最後問完話,就讓她們暫時住了一間屋子,飯食什麽的都沒缺。


    雖然沒受刑,但提及這次的經曆,桂娘滿臉的後怕。


    姑姑們雖未明說,她也從問的這些話裏明白了,這是在審問她們有沒有拿銀錢給太監,賄賂他們從各處打探消息。


    若非前些時候主子有先見之明,哪怕知道了馬常在打探消息也能穩得住,還反過來勸她們,她這會子隻怕也很難安然無恙從慎刑司出來了。


    攸寧也才講起她們被帶走之後,乾清宮不許閑雜人等隨意出入的事情。


    忽然,六娘想起什麽似的叫了一聲。


    “小安樂!”


    安樂,就是富貴臨走前告訴過攸寧的那個小徒弟,偶爾幫著傳個信兒,比六娘年紀小點,兩個人關係還行。


    “他怎麽了?”攸寧不解。


    六娘苦著臉道:“我和姐姐早被問完了話,就是不許走,便讓以前認識的一位姐姐遞話給了安樂,想著能讓主子安心些。”


    攸寧這下明白了,可她一直沒見著安樂,估計就是今天開始乾清宮不許閑人出入把安樂給堵在那兒了。


    平時還好,不讓進就不進了,可是今天這樣子,安樂也不知會不會受到連累。


    六娘有些懊惱:“隻盼著他夠機靈,沒被連累了。”


    桂娘看了一眼她,剛要說話,見攸寧也點了頭,就沒再說了。


    她心道,要是安樂真機靈,就該知道被連累了才好。


    做奴才的,最大的優點可不是機靈,而是夠忠心。


    這個安樂能不能用,就看這一次了。


    到第三天,乾清宮多了不少生麵孔,桂娘和六娘去膳房,打聽到安樂被打了板子,估計還要兩天才能當差。


    攸寧得知這事兒,就叫六娘拿了不少藥膏給他。


    雖然消息沒傳到,但他這份心不是假的。


    攸寧不傻,自然知道安樂連她麵都沒見過,何至於這麽忠心,拚著被打也要試試給她傳信。


    自始至終也是為了好處。


    但知道歸知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這種......忠心,她還沒法做到視若無睹。


    另一邊,桂娘看著嘴上埋怨安樂,實際行動卻比以前對他更好的六娘,忽然也覺得自己好像太小看了她,以後不能隻把她當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了。


    風波眼看著平息了,除了對麵屋子再沒人住之外,看著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而桂娘和六娘兩個人從慎刑司迴來之後,不知怎麽對攸寧更加信服了,以前她做什麽桂娘還會問,現在就是一臉的“我相信主子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皇帝差不多把宮裏奴才查了個遍,該殺的是少數,其餘有的該流放,有的打板子,有的遣迴家,鬱氣一掃而空,心情也就轉陰為晴,想起自己宮裏還住著個安安分分的小常在了。


    不同於馬氏整日上躥下跳,這裏打聽消息那裏遞個話的,瑚氏這裏就安安靜靜的,偶爾帶著身邊宮女到院子裏玩玩,偶爾又悶在屋裏不知道鼓搗些什麽。


    如果要以為她是個膽怯的性子那就錯了。


    據慎刑司的人說,瑚氏使人往外傳話不是要弄點吃的,就是要弄點玩的,貪嘴又貪玩,哪像是嫁了人的?


    簡直比在自己家做姑娘時,還要過得自在快活。


    皇帝想到這裏,就想到了瑚氏的出身,繼而想到官員曾跟他稟報過的,瑚家算是家道中落,時常往外賣家具,瑚氏額娘多次當街與人發生爭執,原因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那官員寫東西很不錯,頭迴還將具體發生了什麽詳細寫了,世情百態,不外乎如是,皇帝險些看笑了。


    因此對著瑚氏如此做派,他倒也不覺著厭惡,反而有些新鮮,這樣不拘禮數還不惹人生厭的女子,偏又生了張芙蓉麵,在宮裏確實不多見。


    這迴的事情,恐怕也是嚇到她了。


    而乾清宮經過這迴清查,皇帝已經定了主意,往後宮女太監的住處一律要挪到外麵去。


    日後他也不打算讓嬪妃暫住圍房,瑚氏也是時候要遷出去,不若趁這個時候晉了她位份,出去後日子也不會難過。


    攸寧帶著兩個宮女吃喝兩天,就把先前的事情忘在腦後了。


    這世上的不如意之事多了去了,要是事事都要在沒發生之前就開始擔心,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攸寧致力於將這種樂觀想法塞給桂娘和六娘,還講了些原身見過的貧苦人家是如何生活的。


    總之一句話,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比起亂世易子而食的災民,比起即便在盛世也不可能年年吃飽飯的普通人,她們的日子已經是神仙般了。


    甚至就是三百年之後的世界,也不見得所有人都能過上太平日子。


    這樣想著,攸寧時常覺著除了沒有高科技以外,自己和後世的某些偏遠小國的人沒有太大區別,然而她身邊沒有戰火,她能吃飽穿暖。


    然後她就接了一道晉位的旨意,她從常在變成了貴人,不日就要搬到後宮裏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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