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紅衣舞白袖,唱人間悲歡離合。


    梨園樓台皆似夢,你方唱罷我登場!


    扇開合,鑼鼓響,


    戲中情來戲外聽,


    眼看樓塌戲落場,


    罷了,罷了!隨它去吧!


    ——赤伶


    梨園戲台上,戲子裴宴之身穿紅衣,深情開唱。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戲曲還未盡,梨園已燃起熊熊大火。火勢猛烈,蔓延所到之處,硝煙彌漫,焦瓦殘垣。


    可因戲子唱功了得,身段極佳!表演的十分動情,竟讓前排的一群日本兵癡迷其中,連連鼓掌,不斷叫好。


    待他們反應過來時,火已燒至賓客坐席,如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等火越燒越近時,日本兵才慌了神。可迴頭看台上戲子,卻見他依舊淡定自若,他唱腔悲憤,續唱道:


    “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


    直到唱罷最後一句“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才無力倒地,這場戲才算謝幕,而戲子,也葬身火海!


    1937年(民國二十六年)的江西,報紙上出了一則不可思議的新聞。


    江西安遠縣,著名戲子裴宴之,昨日,為救一城老百姓,與日本人同歸於盡,被燒死在戲台上。


    此報一出,頓時傳遍大江南北。江西各處街角小巷,都在議論紛紛。


    一年後,冬季大雪


    一位中年男子身穿長袍馬褂,提著一疊冥幣和一壺濁酒來到裴宴之的墓地前。


    他蹲下身來,一邊燒著紙幣,一邊笑道:“師弟啊!師兄來看你了。”說到此處,他坐在地上,痛飲一口濁酒,心疼的同情並苦笑的嘲諷道:“師弟啊,當年,你二十歲時,與師兄合作一曲《霸王別姬》而名聲大起,一舉成名。而現在,你我卻是天人相隔,師兄如今想與你合作一曲,卻更是難如登天!”


    說著,又飲了一口酒,接著一口又一口的痛飲。過了好久,才停了下來,他重重摔碎酒壺,醉醺醺的發怒,像是把這些年忍在心裏的痛發泄了一般。


    他大吼道:“裴宴之,你就是蠢!你以為你在江西做了一次英雄,保住了那些百姓,他們就會感激你嗎?不,不會,在他們眼中,你隻是個戲子,是個不起眼低賤的角,哪怕唱的再好,也隻能是角!哪怕你當年紅極一時,哪怕你救了他們,隨著時間的消亡,你也隻能漸漸淡出他們的視線,孤單一人被埋在這荒無人煙的墳地裏,百年之後,不會有人認識你,更不會有人記得你!就像今日,我來給你上墳,也就隻有我一個!”說到此處,男子穩了穩情緒,平靜道:“裴宴之,你死時才二十五歲,正值風華正茂之年,你又何必為救他們而放棄自己的性命呢?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語畢,男子流下了眼淚,頭也不迴的往前走。


    寒風唿嘯,大雪紛飛,潔白的雪花落在這座孤墳上,像是在掩蓋墓主人的傷心過往,又像是在揭露墓主人傳奇的一生……


    上了這台,我就沒想過活著迴去。


    ——裴宴之


    戲已開嗓,八方來聽。一方為人,三方為鬼,四方為神!所以,戲一旦開口,不管台下是否有人,都必須唱完。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赤伶


    嗓一開,必唱完。樓已塌,戲未終。亂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憂國,哪怕無人知我!


    ——赤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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