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蒲幺美真的把自己剝得隻剩秋衣秋褲。


    蒲家老屋門口,圍了好些聽見動靜來看熱鬧的村民。


    蒲幺美是真的豁出去了,從前那麽要臉的一個人,徹底成了一個沒臉沒皮的潑婦。


    真叫蒲幺美這麽丟人現眼,陳國棟臊皮臊到了祖宗麵前,他都沒想到蒲幺美這能瘋到這一步。


    陳國棟摁著瘋癲的蒲幺美。


    “你真是作孽啊!”


    “樹要皮,人要臉。蒲幺美,你就是死也不該這麽作踐臉皮。”


    陳國棟無奈到了極點,摁著蒲幺美給她穿衣服。


    蒲幺美也不知是瘋還是悲,她停下發癲的動作,木木的讓陳國棟給她穿衣服。


    她眼角有了淚,哀戚的說:“陳國棟,你以為我願意這麽沒皮沒臉嗎?”


    “我沒辦法了。我想迴家。”


    蒲幺美指著蒲家老屋,一字一句說:“這是我爸的房子,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現在,隨便一個外人都可以讓我滾,不準我迴自己的家。”


    她猛地拍著胸脯,淚如雨下。


    “我姓蒲啊!”


    “我是蒲立德的女兒啊!”


    陳國棟聽著蒲幺美的哀嚎,心裏忍不住動容。


    他從沒有見過蒲幺美這樣。


    看來蒲幺美是真的傷心透頂。


    絕望頭頂。


    陳小秋從二樓下來,走到門口,冷漠的看著蒲幺美。


    她一點同情蒲幺美的心都沒有。


    淡淡的對蒲幺美說:“外公死了,房子歸我。”


    “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你和這房子也沒有任何關係。”


    蒲幺美不可置信,陳小秋真的這麽絕望冷酷,


    她顫著聲音問:“陳小秋你寧願養著兩個外姓人,也不願我這個媽迴來?”


    她真的是老了,現在她對陳小秋的恨都帶著祈求。


    陳小秋走上來:“梅姨和邱叔是我的家人。”


    “你,什麽都不是。”


    “憑什麽和他們比?”


    蒲幺美抓著陳國棟的手,希望焚毀。


    陳小秋:“你以前說,我是廢物,什麽都靠不住。你現在哪裏來的臉想要吃我的,喝我的呢?”


    “蒲幺美,我的東西,就是喂狗也不給你。”


    蒲幺美一口氣上不來,她急劇咳嗽。


    吐出血來。


    陳國棟嚇壞了,扶著蒲幺美。


    “小秋,別說了。”


    陳小秋毫不在意。


    蒲幺美踉蹌著,穿過蒲家老屋,在蒲家村的人都看著的情況下,跑到蒲立德的墳前,一頭要撞向蒲立德的墓碑。


    她悲淒大喊:“爸!我養的好女兒啊,一個一個都視我為仇!”


    “爸!我活著已經沒有意思了!我死了來陪您……”


    在場的所有人都咂舌震驚。


    陳國棟死死攔著蒲幺美,老邱和雪梅也上來幫忙,怕她真的撞死在蒲立德的墓碑前。


    隻有陳小秋冷漠的看著蒲幺美:“你就隻有尋死覓活這套把戲了嗎?”


    “你撞吧。”


    “你撞死了,也是應該的。”


    陳小秋說:“撞死了,就當是給我外公謝罪。”


    “你是他的女兒,他用盡一生愛你,疼你。到頭來,你怎麽對他?”


    “他死了,你連墓碑都不想給他立。”


    “我永遠記得,我第一天抱著外公的骨灰盒進陳家,你看見我,你說晦氣!”


    “他是你的親生父親,養你愛你,一輩子為了你。你那一句晦氣,就該天打雷劈!”


    “蒲幺美,你現在所經受的一切,都是罪有應得,都是你的報應!”


    蒲幺美怔怔的望向陳小秋。


    那些過往的歲月,塵封的往事。


    她刻意遺忘的一切。


    就這麽赤裸裸被陳小秋撕開,血淋淋的露出來。


    是啊。


    報應。


    都是報應……


    蒲幺美悲愴到了極點,掙脫開陳國棟的束縛,真的一頭撞向了墓碑。


    人絕望到了頭,是真的不想活了。


    蒲幺美砰的一聲,撞在冷冰冰的墓碑上。


    最後撞上去的時候,蒲幺美還是怕了。人求生的本能,她怎麽會真的尋死。


    輕輕碰在墓碑上一下罷了。


    隻是,她真的累極了。


    困倦極了。


    靠在墓碑上,心力交瘁的昏了過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蒲幺美根本沒有真的撞上去,陳國棟全哭了。


    陳國棟抱著蒲幺美往醫院送。


    卓陽和卓航上來幫忙,卓陽趕緊查看蒲幺美的情況。


    他探了脖子,看了瞳仁。


    鬆了一口氣。


    對火急火燎的陳國棟說:“陳叔,蒲姨是昏過去。”


    “不會有事的。”


    但陳國棟還是讓卓陽開車把蒲幺美送到醫院。


    到了醫院,陳國棟忙前忙後的照顧蒲幺美,打熱水給她擦手擦臉。


    還買了超市最貴的玉蘭油給她抹臉。


    給她梳頭,動作溫柔仔細。


    陳國棟知道自己沒有出息,但夫妻一場,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他真的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蒲幺美去死。


    他知道蒲幺美現在是被逼到了頭。


    無路可走了。


    要是真的誰都不管她,她又有心髒病。


    她活不下去了。


    她活不下,要麽發瘋像今天這樣來鬧陳小秋。


    要麽死了也要弄臭陳小秋。


    何必呢。


    他一輩子都和蒲幺美過來了,不差最後這些年。


    陳國棟流著淚,收拾了自己的東西。


    離開陳小秋的家。


    陳小秋問他:“你想好了嗎?”


    “你之前不是說要離婚嗎?”


    他挺直胸膛,對陳小秋說:“爸想好了。”


    “爸不離婚,爸是孬種,沒出息了一輩子。”


    “不差這最後一迴。”


    陳國棟走了,迴到蒲幺美身邊,照料蒲幺美的生活。


    陳小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陳國棟還把之前小秋給他的錢全部拿出來,重新盤下來菜市場的麵館,擦洗幹淨,重新賣麵。


    一碗一碗麵的掙錢,攢起來給蒲幺美,給監獄裏的陳玉豪。


    蒲幺美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最沒出息的窩囊廢陳國棟管她。


    她讓陳國棟離婚。


    她說:“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羈絆了半生,都是孽緣。”


    陳國棟恨蒲幺美,但現在蒲幺美一無所有。


    他的心狠不起來。


    年輕的時候,他是真的愛這個女人。


    真的真的愛。


    剛開始,所有人都說他是瘌蛤蟆想吃天鵝肉。


    蒲幺美眼高於頂,根本不會看上他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


    陳國棟自己也知道,自己沒有希望。


    和意氣風發的副廠鄒文斌相比,他陳國棟真就是癩蛤蟆啊。


    陳國棟以為希望幻滅的時候,蒲幺美出事了。


    所有人避之不及,他走上去,依舊笑著捧起她,捧起她的驕傲,她的尊嚴,她的脾氣。


    他跪地俯首,對蒲幺美稱臣為奴。


    他發出誓言:“幺美,我陳國棟這一輩子,都會對你好。”


    “無論何種境地,我都對你好!”


    “永永遠遠,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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