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的餘暉如無聲的潮汐,緩緩湧向大地,宏偉的斯洛姆城像一幅寧靜的畫卷,在如薄紗的黃昏籠罩下緩緩鋪開。


    王宮之中,一座恢宏的祭台矗立於夕陽之下,它由九十九級白石階梯通向頂端的平台,平台足有一百平方公尺之大,三邊以等長的間距放置著九隻王冠狀的巨大石製火炬。


    它的名字叫做[王者祭壇]。


    祭壇中央的圓形日冕石台上,一枚刻滿奇異花紋的銀蛋安靜地躺在中央。


    奧德利克王威爾仕二十世站在祭壇之上,戈勒皇子柯蘭跟在他的身旁。


    在他們二人的身後站著一名銀色長發的女將軍,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和一位金發棕眼的白甲女騎士。他們分別是:


    城衛軍將軍,[銀色姬]希爾曼?文林。


    前國王騎士侯,[太陽之角]康納琉斯?克*林頓。


    國王騎士侯,[淨天使]哈麗雅特?洛佩茲。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陛下。”柯蘭微笑著說,“按照契約,我的人已在王宮內等候出發。”


    卡文迪許?威爾仕負著雙手,看向祭壇中央的銀蛋,緩緩說:“降臨之後,它將停留多久?”


    “三天。”柯蘭迴答說,“根據約定,戈勒帝國總共將派出一百名士兵。”


    卡文迪許微笑著說:“奧德利克也隻調遣一百人。”


    “您是一位守信用的君王。”柯蘭用右拳砸在左胸上,“再次感謝您的慷慨。”


    “客套的話就不必多說了,柯蘭皇子。”卡文迪許看向頭頂的天空,“我們已經等得夠久了。”


    “如您所願。”柯蘭恭敬地說。


    他轉過身,看向希爾?曼文林,後者也不含糊,從腰間取下龍角長弓[殤觸],麵無表情地遞向他手中。


    禮貌地點頭示意之後,柯蘭接過長弓,第一反應便是覺得這件聖物沒有看上去那麽沉重,反而令持有者體會到一絲微妙的協調感,仿佛這柄弓與人心意相通。


    “聖物果然不簡單。”


    鄭重地稱讚了一句,柯蘭走到寒霜之王的龍蛋之前,用兩隻手將長弓抬起,平舉於胸口。


    如同有感應似的,長弓的弓弦微微顫抖起來,發出一絲悠長的龍吟之聲,而龍蛋上的神秘花紋也亮了起來。


    “初步的匹配沒有問題,接下來就是讓龍魂與軀殼合一了。”柯蘭低聲說,“需要的時間可能不會太短,請陛下耐心等候。”


    卡文迪許點點頭,抬起一隻手說:“請開始吧,柯蘭皇子。”


    柯蘭微微頷首,眼神變得凝重起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念誦祈禱詞:


    “我祈求您的靈魂歸於肉體


    讓冰冷的身軀變得更加冰冷


    讓灼熱的心變得更加灼熱


    以巨龍之神斯瑞克的名義


    我祈求您的意誌重歸於您的名字


    您是凜冬的使者、酷寒之境的學者


    您是震蕩心靈的詩人


    您是寒霜之王——歐爾諾絲!”


    隨著第一節的祈禱結束,寒冷刺骨的氣息從龍角弓上湧出,在這股磅礴的寒意麵前,斯洛姆的雪花都不再冰冷,北風都變得溫順宜人。


    寒霜之王的龍蛋像是活過來了一般,從祭壇上豎了起來,就像一個華貴優雅的不倒翁,體表溢出的銀光明滅不定。


    第二節祈禱詞開始了,祈禱的對象也已變更為陵墓的主人。


    “來自地獄的黑色花朵


    痛苦與歡愉的玩弄者


    影之國的偉大女王


    穹頂殿中至高無上的女主人


    萬王之王的第一位妻子


    我無意打擾您的沉眠


    請接受我的獻祭


    泰瑞拉?克利奧帕特拉


    準允我朝拜您的國!”


    “我不要。”泰瑞拉說。


    “可是……既然我收到了十一枚金幣外加四枚銀幣的貢品,難道不能稍微買兩件衣服嗎?”李維斯苦口婆心地說,“你搞清楚,我可不是給自己買衣服。”


    泰瑞拉站在李維斯麵前,有些不耐煩地說:“你的要求真的很多,不是嗎?”


    她早已恢複了正常的大小,除了五官和發色沒變,耳朵和皮膚都換成了普通人的模樣,身上穿著用頭發“織”成的冰藍色薄裙,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出飽滿而成熟的魅力。


    “我認為我的要求十分合理。”李維斯說,“我隻是建議你穿上衣服、收起尖耳朵,並且換一個白膚色……難道你想引起騷亂嗎?”


    “這個時代已經很難看到魔女了嗎?”泰瑞拉滿不在乎地說,“我已經照你說得做了,現在可以去吃飯了嗎?”


    “太陽都沒落山,吃飯的話時間太早了。”李維斯說,“重點不是時間,現在是寒冷的冬季,你穿著一身與頭發顏色一模一樣的紗裙,難道不引人注目嗎?”


    “那你把你的袍子給我吧。”


    “我的袍子……”李維斯痛心疾首地抓起寬鬆的衣襟,說,“你是王後,應該注意一下儀表,換一身得體的服裝難道不會神清氣爽嗎?”


    他的腦中深深烙印著泰瑞拉穿學士袍的樣子,不得不說別有一番風味,但這讓他想起某些奧德利克貴族的特殊喜好……聽說有一位子爵尤為喜歡女騎士,所以給自己的情人買了十套敞著胸口、露著大腿的騎士鎧甲,每天換著花樣辦事,成為了貴族圈中一樁趣談。


    “我覺得你不能再穿我的衣服了……也不可以用頭發做衣服。”李維斯嚴肅地說。


    泰瑞拉看著李維斯的眼睛,認真考慮了一下,迴答說:“好吧,我確實很討厭這個顏色。”


    她提了提冰藍色的裙子,露出了裙擺下赤著的雙腳,這雙充滿了骨感美的腳丫踩在白雪上,竟給李維斯帶來了一絲奇妙的藝術靈感,如果有筆和紙的話,他有興趣當場為這雙腳作一幅油畫。


    泰瑞拉向著街道中間走去。


    “你要去哪裏?”李維斯迴過神來,快步追了上去,與她並肩行走。


    “你不是說要買衣服嗎?”她瞥了一眼李維斯,昂首闊步、腳步輕快地穿過了街頭。


    二人所在的位置是滄瀾河畔的針線巷,最不缺少的便是裁縫鋪。隨便找了一間規模中等的鋪子,李維斯拉著泰瑞拉就闖了進來,店鋪的老板兼裁縫看見打扮清涼、雙足赤裸的泰瑞拉,險些沒把眼睛給揉下來。


    “日安。”李維斯來到櫃台前,“請給我推薦一些黑色的女裝。”


    年紀不小的裁縫又看了一眼泰瑞拉,這才點點頭,將二人往裏間引去。


    “你很擅長觀察女人?”泰瑞拉跟在李維斯身後,頗感新鮮地打量著店裏衣架上的服裝。


    “為什麽這麽說?”李維斯問。


    “你猜對了我喜歡的顏色。”泰瑞拉說,“其實除了黑色,我也喜歡緋紅色。”


    “我可猜不出來。”李維斯摸了摸鼻子,說,“我隻是猜測你至少不討厭黑色。”


    拉開裏間的簾子,裁縫指著琳琅滿目的衣架說:“這些都是斯洛姆貴族小姐們最喜歡的款式,還有一些冬季時興的外套……”


    他取出一件純黑的高拉夫領的束腰裙,裙撐看上去十分誇張:“這一件就很不錯,你看看這個裙撐是用鯨魚須做的……”


    “很醜。”泰瑞拉皺著眉說。


    裁縫一怔,他微笑著將裙子放迴去,又拿起一件開著大領口並打著稀碎褶裝、袖管如同泡泡一樣的黑色蓬鬆長裙,說:“這條裙子的特點在於臀墊……”


    “醜。”這一次泰瑞拉連表情都沒有,隻是吐出了一個單詞。


    “讓我們自己挑選吧。”李維斯笑著對裁縫說。


    裁縫摸了摸有些發汗的腦門,一邊點頭一邊向外麵走去,還識趣地幫忙拉上了圍簾。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打心底對那位美豔女士感到害怕,但她的評價越是刻薄,他便越是愉悅……裁縫坐迴櫃台後,有些摸不著頭腦。


    看了一眼厚厚的紅色簾幕,李維斯對泰瑞拉說:“你隨便挑一件吧。”


    泰瑞拉的目光快速掃過這些衣服,緩緩說:“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麽顏色嗎?”


    李維斯琢磨了一會兒,說:“白色?”


    “你又猜對了。”泰瑞拉展顏一笑,走到衣架前,伸出手翻看起來。


    李維斯站在她身後,背靠簾幕,很有耐心地等候著。


    “奧德利克的審美喜歡突出女性的身體線條。”泰瑞拉得出一個結論,“尤其是腰肢,我不明白綁著這麽緊的東西該叫人怎麽唿吸?”


    她從一堆衣架中拿起一件緊身胸衣,將它在李維斯的眼前晃了晃,然後隨手丟掉。


    “你喜歡什麽樣的衣服?”李維斯閑著也是閑著,隨口問了一句。


    “暴露,野性,疼痛。”泰瑞拉用三個單詞迴答了李維斯,然後拿起一條幾乎前後通透的禮服長裙,“就這件了。”


    “疼痛是什麽意思?”李維斯聽不懂泰瑞拉的形容,看見她手中的裙子後,他揉了揉太陽穴,說,“你喜歡就好,但穿成這樣出去太冷了,你得再買一件外套。”


    他四處看了看,拿了一件皮質的黑色短外套,泰瑞拉看了一眼,沒有反對。


    臨付賬的時候,李維斯看著泰瑞拉沾上泥的雙腳,沉默了一會兒,對裁縫說:“請再拿一雙女士短靴,二十三公分。”


    花費一枚銀幣結賬,等泰瑞拉在裏間換好衣服、穿上新鞋之後,李維斯這才有勇氣和影王後一同走上街頭。


    “你用眼睛就能看出來我的腳多大?”泰瑞拉好奇地問了一句。


    “差不多。”李維斯說,“如果目測出了錯,你自己變小就好了。”


    冬季的夜晚降臨得很早,李維斯和泰瑞拉來到城南一間臨河的高層餐廳,名字叫做[漢密爾頓的土豆農莊],最早以各種油炸土豆的菜品聞名,店主是一位退休的王家廚師。


    斯洛姆的城南是權貴的聚居地,無論是榆木山大街還是主教巷,子爵以下的貴族都不好意思住在裏麵。


    餐廳裏人不多,李維斯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在溫暖明亮的黃色燈光下眺望著寬廣的滄瀾河。


    壁爐的火燒得很旺,一身黑色衣裙的泰瑞拉脫掉了外套,展現出她親自挑選的長裙,裙子的領口幾乎開叉到肚臍的位置。


    “我很好奇,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李維斯?”泰瑞拉看了一眼造型別致的玻璃燈飾,“花了這麽大的心思去欺騙朋友,然後捏造出一個不存在的人物。”


    李維斯正在認真地看酒單,他說:“你的目的又是什麽呢?你身上的謎團太多了……甚至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


    泰瑞拉將手肘擱在白色桌布上,一手托腮一手平放,食指輕輕撫摩著桌布:“算了,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你也不清楚我的目的,這樣也不錯。”


    “在你的時代有什麽好酒嗎?”李維斯忽然問。


    泰瑞拉思索了一下,迴答說:“不好說,高地人喜歡喝雷霆烈酒,冰川的鐵山一族喜歡火燒酒,南方群島有珍貴的龍息釀,影之國的傳統美酒則是厄澤血酒。”


    “你呢,你喜歡喝哪一種?”李維斯聽得有些神往。


    “血酒。”泰瑞拉理所當然地說。


    李維斯合上酒單,說:“血酒的釀製方法已經失傳了,但是應該與夏美爾的葡萄酒口感相近……我看了一下,在這裏喝不到頂尖的葡萄酒。”


    泰瑞拉翹起嘴角,說:“那麽換一家?”


    “不,還是算了……就算有頂尖的酒我們也喝不起。”李維斯說,“我認為隻有兩個選擇,奧德利克傳統的橡木酒或者是低年份荷露絲葡萄酒。”


    “荷露絲。”泰瑞拉擺了擺手,“聽起來好像更好喝。”


    李維斯點點頭,說:“那麽今天的主菜就選牛肉。”


    兩名講究的老饕相視一笑。


    侍應生推著手推車來到餐桌前,擺上一道道香氣四溢的菜品:油炸小山鶉、南方烤牛肉、香煎小牛排還有麥芽漿和洋蔥濃湯……隨後等待著他們的還有蒸糖漿布丁和幹酪吐司。


    李維斯習慣細嚼慢咽,泰瑞拉則不太講究餐桌禮儀,相比雙手持餐具,她更喜歡用一柄餐刀解決一切,不過這並不會使她看上去粗鄙不堪,反而體現出一股瀟灑不羈的風情。


    “荷露絲酒莊產的葡萄酒受年份影響不太嚴重。”李維斯用餐巾擦了擦嘴,說,“與其他葡萄酒的濃烈口感不同,荷露絲葡萄酒有一股清爽的味道。”


    泰瑞拉已經是第三次向杯中倒酒,她總是小口啜飲,卻會一飲而盡:“不是我喜歡的風格,但偶爾嚐一次也不錯。”


    兩人吃得不快、喝得不慢,時間一長,泰瑞拉倒還好,李維斯的臉上則升起一抹緋紅。


    “你的酒量不是很好啊。”泰瑞拉說。


    李維斯笑著說:“肯定不如你。”


    “吃飽了……聊聊天吧,我已經太長時間沒有與人閑聊了。”


    “昨天聊了一晚上,不是嗎?”


    “不是聊那些事情,而是換一些有意思的話題。”泰瑞拉身體微微前傾,胸口斜壓在桌布上,擠出一道溝壑,“放輕鬆一些。”


    李維斯微微放鬆了肩膀,靠在椅背上,說:“今晚我確實感到很輕鬆。”


    “那麽開始吧。”泰瑞拉眯起眼睛,“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李維斯沉默了一會兒,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


    尼尼微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那個瘦弱卻神情沉靜的女孩,初次見麵時的黑發幹枯而淩亂,眼睛卻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你看上去很累。”


    她望著自己,明明身份很卑微,卻像是……卻像是不屬於這片天地,不屬於這方世界,不屬於這個時空,仿佛置身世外的一顆微塵。


    “可我每天都睡得很久,直到天亮才醒。”他微笑說。


    她微微偏過腦袋,眼神裏似乎什麽都沒有,她的眼睛是空空如也,也是一片虛無。


    “你有心嗎?”


    這是她說的第二句話。


    李維斯摸了摸鼻子,看著麵前的泰瑞拉,這位美豔女人在靜靜等著他的迴答,那雙紅色的眼睛裏如同填滿了浩瀚的海洋,深不見底卻又波瀾壯闊。


    這不是空空如也的眼神,不是尼尼微那樣的眼睛。


    “我喜歡……聰明而不自認聰明的女人,無知卻不淺薄的女人,有求卻無欲望的女人,是人卻不似人的女人。”李維斯緩緩說。


    “聽上去,你一定很喜歡那個女人。”


    泰瑞拉點點頭,沒有發表其它評價,她用餐刀戳在一小塊布丁上,放進嘴裏嚼起來。


    “你呢,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李維斯微笑著反問。


    泰瑞拉挑了挑眉毛,盯著吃了大半的山鶉說:“嗯……反正不是你這樣的男人,你太單薄了,還是個陰沉的家夥。”


    “很正常,我沒有什麽女人緣。”李維斯無所謂地說。


    泰瑞拉瞥了他一眼,然後將目光放低,繼續看著山鶉說:“那隻是因為你沒有把身邊的女人當作女人。”


    “你是指我可以把你當作女人欣賞?”


    “你當然可以,不過我指的不是我。”泰瑞拉拿起刀,插在一小塊山鶉胸脯肉上,塞進了嘴裏,“你至少能看出來你的小房東喜歡你吧?”


    李維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沒有搭話。


    “看來不管年紀多大的女人都喜歡談論情愛。”他無奈地說,“即使是像你這樣活了至少一千歲的女人。”


    “嗬嗬,我知道你在套我的話……混沌的沉眠可不能算是活著。”泰瑞拉心滿意足地咂咂嘴巴,輕蔑地笑了笑。


    李維斯眯起眼睛,說:“其實你很有魅力,為什麽薩拉丁沒有對你愛的死去活來,反而娶了一大堆女人?”


    泰瑞拉根本不為李維斯的話所動,隻是舉起酒杯,一口飲盡,然後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


    “你想知道嗎?”


    “願聞其詳。”


    “他害怕我的性癖。”


    泰瑞拉眯眼笑著說。


    李維斯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勉強笑了笑。


    “厲害。”他表示認輸。


    “過獎。”泰瑞拉毫不謙虛。


    斯洛姆城的天空之上忽然傳來低沉的悶雷聲。


    一縷一縷藍色的綺麗光帶交織於夜空之上,如同一幅奇妙的畫卷,又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麵,倒置於斯洛姆的上空。


    無數星辰在藍光之後閃爍、律動,散發著恆久雋永的光芒,而這深邃藍色的星空之中,一片巨大的蒼白色陰影墜落下來——


    “怎麽會這樣?”


    柯蘭失聲說。


    他望著頭頂的宏偉宮殿,這一片比斯洛姆城還要龐大的建築群倒立於夜空之上,被不屬於漆黑夜空的藍色星海包裹著。


    蒼白建築群的正中央,一扇巨大的冰霜之門靜靜懸浮著,處於藍色星海與漆黑夜幕的交界之處。


    這就是姬陵,整座斯洛姆都在它的陰影之下。


    “為什麽它沒有全部降臨?”卡文迪許?威爾仕神情變幻不定。


    他看了一眼冰霜大門,又看了一眼柯蘭,質問說:“我沒記錯的話,你說姬陵的大門會降臨至這座王者祭壇上,現在是什麽情況,柯蘭皇子?”


    手中還緊握著[殤觸],柯蘭仰望著那座如山嶽般雄偉的宮殿,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太陽之角]康納琉斯靜靜看著那塊仿佛被撕下一大塊的夜空,蒼老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震撼之情,感概說:“這就是虛無之殿嗎?”


    忽然,祭壇上傳來一陣細密的“哢擦”聲。


    包括國王卡文迪許和皇子柯蘭在內,所有人都轉頭看向祭壇中間——


    那枚寒霜之王的龍蛋遍布裂紋,轟然碎裂,無數蛋殼化作大小不等的碎片灑落在祭台中。


    蛋殼之內,空空如也。


    “龍蛋裏什麽都沒有?”柯蘭用不可思議地眼神看向祭台,他快速走過去,卻無法改變龍蛋破裂的事實,也沒能在蛋殼中發現任何東西。


    卡文迪許王走到柯蘭身邊,靜靜注視著碎落一地的蛋殼,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真是有趣的禮物,這就是戈勒人的誠意嗎?”他緩緩說。


    柯蘭微微攥緊了拳頭,心情平複了下來。


    “陛下,我事先也不知情。”他轉過身來,看向卡文迪許?威爾仕,“就算隻降臨了一半,但我終歸是幫您找到了姬陵。”


    卡文迪許眯起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你說得對,那我們要怎樣進入姬陵呢,柯蘭皇子?”


    柯蘭沉思片刻,迴答說:“原先的計劃已經不可用,但既然姬陵已經降臨於頭頂,一定有辦法能夠進入,隻是不再像原計劃那麽方便罷了。”


    “這麽說,你有辦法?”卡文迪許問。


    “對於姬陵,我在戈勒時就已經研究了很久。”柯蘭將拳頭抵在胸口,說,“雖然打開大門的鑰匙有缺失,但它畢竟仍是鑰匙……請再給我一些時間。”


    “時間是有限的,它隻會停留三天,然後又將隱沒於虛空亂流之中。”卡文迪許緩緩說。


    “請陛下放心,我不會花太長時間。”柯蘭皇子嚴肅地說,“請允許我告辭,我將立刻去尋找打開大門的辦法。”


    卡文迪許負起雙手,點了點頭。


    柯蘭再行一禮,從祭台上取走一塊蛋殼碎片,然後將龍角長弓交還給希爾?曼文林,頭也不迴地快步離開了祭壇之上。


    看著柯蘭走下王者祭壇,卡文迪許再次將目光投注於天空中。


    “這就是姬陵嗎……真是壯觀的陵寢。”他緩緩說。


    “在虛無中存在千年,不知道裏麵存在何種變數。”康納琉斯低聲說。


    銀色姬看了一眼手中的殤觸,伸出手輕輕撫摩著弓弦。


    “薩拉丁修建的宮殿,真的有那麽神秘嗎?”卡文迪許笑了笑,“哈麗雅特,去看一看吧。”


    全程隻是安靜注視著夜空的女騎士哈麗雅特?洛佩茲點了點頭,她的白色鎧甲背後忽然折射出一對金色的弧光雙翼,看起來如同天使的翅膀。


    “遵命,陛下。”


    餐廳中的食客為窗外夜空的景色所震撼,紛紛走到窗邊仰望頭頂,氣氛變得有些不安與凝重。


    李維斯和泰瑞拉從餐桌兩旁站了起來,緩緩走到窗前,靜靜凝視著頭頂的蒼白巨影與藍色星海。


    “這是……虛空的遺跡嗎?”李維斯喃喃說,他瞬間想明白了遺跡的來曆,轉頭看向泰瑞拉。


    泰瑞拉隻是仰著頭,靜靜望向夜空中,鮮紅的瞳孔裏倒映著那片綺麗光芒。


    黑色的夜空就像出現了缺口的畫布,缺口處露出深藍色的神秘星海,星海中倒垂著蒼白的巨殿——這座龐然大物如同從畫布上跳了出來,懸在斯洛姆城頂上。


    “明知道我最討厭白色,卻為我修建了這樣的陵墓嗎?”泰瑞拉忽然嗤笑了一聲,“真是令人作嘔啊,睚眥必報的薩拉丁。”


    李維斯靜靜消化著她的話,忽然看見一道金色的光芒從東方直衝天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靠近著倒垂之殿。


    “她是什麽人?”看著那道光,泰瑞拉平靜地問,“那隻長著金色翅膀的鳥。”


    “金色的翅膀嗎?”李維斯思索了兩秒鍾,迴答說,“那應該隻可能是奧德利克王的騎士侯,國王騎士[淨天使]。”


    凝視著倒懸之殿,泰瑞拉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將杯中殘酒飲盡。


    “雖然看起來不遠,但她永遠也穿越不了那片藍色星空。”她淡淡說,“因為那是虛空亂流,無論飛多久,她與宮殿的距離都不會縮短。”


    李維斯的手指輕輕在桌上敲打,他望著玻璃外的壯觀夜空,說:“你要我做的那件事與姬陵有關嗎?”


    泰瑞拉抱著胳膊,身上的黑色長裙剪裁大膽,露出一大片光潔的後背。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她低聲說。


    (“向逝去的美麗懺悔,向萬古的主宰懺悔,向卑鄙的毒藥懺悔。”——《隱秘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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