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經文念誦聲迴蕩在大廳中,李維斯來到木桌前,阿爾瓦與西澤爾則戴著鐐銬,一左一右站在李維斯的身後。


    在食人魔基夫的注視下,李維斯認真檢查了木桌上的每一樣材料,確認無誤後,他抬起頭看向基夫,說:“沒問題,那麽我要開始了。”


    “在儀式開始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們宿主是誰?”


    蓋文背負著雙手,他站在基夫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李維斯。


    李維斯搖了搖頭,說:“我已經知道宿主的身份,接下來隻要由我來主持儀式就能提取血宴。”


    “你憑什麽認為儀式要由你主持?”蓋文嗤笑說。


    “如果不是我來做,你知道這張桌子上每一件東西的用處嗎?”李維斯反問。


    蓋文冷冷盯著李維斯,說:“這不需要你操心。”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告訴你。”李維斯為難地說,“如果因為儀式環節出了問題而導致提取失敗,你會誣陷我找錯了宿主。”


    蓋文險些壓抑不住怒火,剛要反駁,卻被基夫製止了。


    “不用擔心他會耍花樣。”基夫拍了拍座椅扶手,“如果儀式失敗就把他殺了。”


    “請放心,食人魔大人。”李維斯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就算是為了自己的性命,我也絕不會讓儀式出錯。”


    基夫點點頭,說:“很好,如果你做得不錯,我答應放你走。”


    他用冰冷的目光看了蓋文一眼,令手下安靜後,基夫揮了揮大手:“開始吧。”


    “如您所願。”李維斯微鞠一躬,開始擺弄木桌上的藥草罐子。


    他將幾種草藥碾成的粉末倒進一隻銀碗裏,一番調製後,用清水稀釋了藥粉,將碗放到一旁。緊接著,李維斯用鋒利的小刀解剖了烏鴉的屍體,將烏鴉血擠出,以杯子大小的器皿盛接,又將烏鴉的內髒放在銀盤中。


    像一位古代煉金術士,李維斯的操作手法嫻熟流暢,仿佛手中的每一個步驟都蘊藏著神秘的意義。


    阿爾瓦和西澤爾安靜地站在李維斯身後,臉上隱隱露出不安的神色。


    神情緊繃的蓋文看著李維斯,用陰鬱的眼神審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不放過每一處可疑的地方。


    李維斯處理完烏鴉的屍體後,端著杯子和銀盤來到木桌後的骨堆之前,將內髒和血漿先後傾倒至史丹利的麵骨上。


    血液和破爛的內髒從麵骨上滑落,浸透了紅絹布,流到下方的骨堆上。


    李維斯將空空如也的銀盤、杯子拿迴木桌前放好,他看了一眼燃燒的蠟燭,沉思了兩秒鍾後,端起先前準備的銀碗,將碗中已呈深紫色的汁液灌進嘴裏。


    將莫名汁液一飲而盡後,李維斯放下銀碗,用衣袖揩幹淨嘴唇,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麵朝向高高架起的骨堆,念誦起一段腔調詭異的禱文:


    “日安,枯萎之原的掠奪者,血腥的活祭之神,女巫米裏安永遠的戀人。”


    “以李維斯?戴維之名,我向您祈禱,偉大的血祭之鴉史丹利?恩基爾,請收迴您慷慨的饋贈……”


    這段原自古籍的禱告詞很長,需要重複的部分也很多,所費時間漫長,但沒有人敢打斷李維斯的儀式。隨著禱告的深入,李維斯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唿吸也似有似無,似乎消耗了極大的精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阿爾瓦發現環繞身周的蠟燭火焰比先前更旺盛了,火蛇像被拉長了一般高高聳起,燭芯裏透出若隱若現的陰森綠色。


    修女們誦讀經文的聲音漸漸變得微弱,李維斯的禱告聲卻越來越清晰、強烈,他吐出的每一個音符都像錘子一樣敲打在人們的心髒,大廳內的心跳聲就像密集的鼓點,但若仔細聆聽卻又捕捉不到。


    “我請求您——收迴您的饋贈!”


    隨著李維斯大聲念出關鍵的禱詞,大廳內的所有蠟燭通通變了顏色,燭火由橘色變成了駭人的赤紅色,而火光中心則化為一小片慘綠色。驟然升騰的火焰中央,傳來猙獰尖銳的烏鴉啼鳴聲,在所有人或驚或懼的注視下,飲血之罩從紅絹布上飄浮了起來!


    圍繞著臉骨的修女們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她們驚叫著丟掉了經書,匍匐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


    骨堆上,那塊屬於史丹利的臉骨像是活過來一般顫抖著,臉骨上的牙齒格格作響,在半空中骨碌碌地旋轉。


    緊接著,一根骨頭從骨堆裏飛射而出,盤旋著飄到飲血之罩附近,隨後是第二根、第三根,很快的,那些發狂的骨頭拚湊出了一隻巨大、殘破而醜陋的骨鳥,骨鳥的雙翼巨大,幾乎撐滿了整個大廳,頭部卻覆蓋著飲血之罩,頭身比例看起來十分不協調。


    骨鳥居高臨下俯視著李維斯,飲血之罩的眼窩裏點亮了兩團赤紅的鬼火。


    李維斯微微抬起頭,他緊緊抿著嘴唇,臉色慘白。


    西澤爾和阿爾瓦,包括蓋文甚至基夫在內,大廳裏的所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巨大的骨鳥,他們中沒有人接觸過真正的儀式,也從未見過如此神秘詭譎的景象。


    儀式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史丹利?恩基爾。”李維斯注視著骨鳥的雙眼,他從木桌上抓起早已準備好的鋒利匕首,“收迴你的饋贈!”


    在所有人的關注之下,李維斯一手握著匕首,一手高高舉起,五指舒張,將攤開的掌心呈到骨鳥麵前……


    西澤爾的眼裏倒映著李維斯的身影,在那一瞬間,那個身穿樸素學士長袍的年輕人仿佛染上了一層高貴的光輝:他不卑不亢地伸出手,仿佛在向神靈索取,在發號施令!


    身為庶民,卻擁有著仿如王者的氣度……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家夥!


    “是時候了……”由於精神高度緊繃,蓋文的臉上透出一絲紅潤的光澤,“接下來就要剖出宿主的心頭血……究竟誰是宿主?”


    李維斯沒有察覺到大廳上的氣氛,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骨鳥,握緊了手中的短匕。


    “我,李維斯?戴維,將這份力量交還於你!”


    隨著儀式中的最後一句禱詞落下尾音,他轉動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下!


    如同暴雨中的野花倏然綻放花瓣,鮮血濺射而出!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快到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時,李維斯已經將匕首紮進了左胸。


    “怎麽可能?”蓋文失聲大喊,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情,“如果是宿主——他怎麽可能會自殺?”


    “李維斯!”


    阿爾瓦驚聲叫著,他看著李維斯的背影,看著李維斯沾滿鮮血的手,臉上寫滿了震驚。


    西澤爾也被這突然發生的變化所衝擊,腦中一片空白,他萬萬沒想到李維斯會做出這種選擇。


    燭火瘋狂跳動,詭異的烏鴉鳴叫聲嘈雜刺耳,就連穩如泰山的食人魔基夫也沒有料到這一幕,他本就怠於思考的大腦已經處理不了眼下的狀況。


    不論在場的人如何考慮,儀式都不可能停止。從李維斯胸口流出的鮮血沒有淌落,而是在某種神秘力量的牽引下化作一道扭曲的血線,緩緩飄向骨鳥的頭部——飲血之罩。


    當血線觸到麵具的一瞬間,瘋狂鳴叫的烏鴉聲忽然沸騰起來,化作一聲扭曲、模糊而充滿憤怒的恐怖嚎叫——


    “騙子!”


    骨鳥的身上忽然有碎塊落下,那些形形色色的骨頭就像雨點一樣墜落在地上。


    飲血之罩劇烈地顫抖起來,它的眼角忽然浮現出一縷裂痕,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行著,很快布滿了整張麵具。


    曆經千年而未腐朽的史丹利的臉骨此時岌岌可危,沒撐過一個唿吸便四分五裂,解體成無數微小的碎骨,它們和其餘骨頭一起掉落在地上,再也分辨不出來原本的樣子。


    失去了牽引的血線化成無數血珠灑在地上,李維斯輕輕拔出了匕首,胸口的血浸透了衣袍。


    “哐當。”


    沾滿鮮血的匕首落在地上。


    李維斯的臉白得像紙,他微微搖晃了一下身體,然後撲倒在地上,任憑骨塊墜落如雨也再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是宿主!”


    蓋文瘋了似的衝進儀式中間,他將手放在李維斯的脖頸上,卻沒有感受到脈搏的跳動。


    “這個混蛋真的死了!”蓋文憤怒地站起身來,“他居然不惜去死也要掩蓋真正的宿主!”


    西澤爾和阿爾瓦呆滯地看著李維斯的屍體,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舉動。那支匕首上的鮮血如此刺目,西澤爾靜靜看著短匕,李維斯在囚室裏對他說的話一句一句在耳邊迴響。


    “撲通。”


    心髒有力地跳動了一下,仿佛要跳出西澤爾的胸口。


    食人魔基夫從座椅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台階下走來。


    散架的骨鳥正化為一地枯骨。


    “撲通、撲通。”


    西澤爾的唿吸變得急促了一分,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就像養分一樣在每一根血管裏暢遊,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


    李維斯靜靜趴在地上,緊閉著雙眼,一隻手無力地伸向未知的某處,修長的指尖上,一滴殷紅的血珠從指甲上滑落。


    “撲通、撲通、撲通。”


    西澤爾覺得鐐銬有些礙事,所以將它扯斷了。


    蓋文轉過身來,驚訝又迷惑地看著西澤爾。


    那張臉真令人煩躁。


    西澤爾這樣想著,他伸出拳頭打向蓋文的胸口。


    蓋文口中吐出大團的鮮血,身體就像一塊破布一樣倒飛出去,撞翻了木桌,藥罐和蠟燭傾覆了一地。


    對了,就是現在……李維斯說過,儀式結束的時刻就是動手的時刻。


    因為李維斯的死,西澤爾的心裏很難受,可他又感到全身上下無比的暢快,身與心的矛盾令他產生了一絲糾結,可現在不是糾結的時候。


    基夫的手下前仆後繼地湧了上來,他們的手中握著鏽跡斑斑的鐵棍和殺豬的屠刀,可西澤爾並不害怕,喝進肚子裏的那桶人血在他體內激蕩,使他摧枯拉朽地肆虐著敵人的身體……


    抓碎鐵棍和人骨、撕開皮膚和血肉,西澤爾就像沐浴鮮血的殘忍獵手,像永不疲倦的嗜血魔鬼。


    每殺死一個人,他都感到自己所受的傷害被填補了,傷口不再流血,疼痛不再發作——


    “你這混賬!”


    食人魔基夫的手中握著一根尺寸驚人的鐵棒,他單臂便掄起這隻殺器,鐵棒迅疾地砸向西澤爾的頭頂。


    西澤爾舉起雙手擋住鐵棒,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座房子壓住了,格在最上方的那條手臂傳來劇烈的疼痛感,好像骨頭都被粉碎了……


    “可惡……”西澤爾快要支撐不住了。


    基夫抽開鐵棒,反手便將它以更快的速度再次砸向西澤爾。


    西澤爾被鐵棒砸中,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飛去,他摔倒在地上,渾身是血,胸口的骨頭盡數斷裂,整個胸部都塌陷了。


    “哇!”阿爾瓦驚恐地抱著腦袋蹲在地上。


    基夫沒有理會阿爾瓦,他喘著粗氣走向西澤爾,剛剛邁開腳步,卻感到胸口升起一股熱流——


    西澤爾艱難地倚靠在牆腳,伸出僅剩的完好手臂,手心對準了基夫龐大的身體。


    “噗。”


    基夫吐出一口血,他慘叫著,聲音極其可怖,仿佛正遭受著極其殘酷的折磨,眼睛、鼻口、耳朵都溢出了鮮血,血液就像被憑空扯出來一般,化作懸空的小溪流向西澤爾的掌心。


    “你做了什麽?”基夫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西澤爾咬著牙,一個暗紅色的鳥爪印出現在他的手心,源自基夫體內的血液不斷匯入爪印中。隨著爪印的吞噬加深,西澤爾斷掉的骨頭漸漸接續,凹陷的胸口也重新鼓了起來。


    基夫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他用雙臂支撐著身體,鐵棒早已丟到一旁。


    西澤爾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基夫的麵前,基夫抬起頭,那張兇殘的臉已是血肉模糊。西澤爾伸出手,正準備了結他的生命時,基夫卻向後一仰,徹底倒了下去。


    西澤爾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坐倒在地上。


    “他死了嗎?”阿爾瓦戰戰兢兢地問。


    西澤爾點點頭,用力地唿吸著。


    阿爾瓦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大廳內全是屍體,除了他與西澤爾,隻有不遠處的蓋文還有唿吸,隻是他雙目無神,每一次吸氣時都有血沫從嘴裏溢出,眼見就要死去。


    至於那三名修女,早已在混亂的戰鬥中被波及而死於非命。


    就在這時,大廳外忽然傳來喧鬧聲,緊接著是一串密集的腳步聲,還夾雜著鎧甲碰撞的聲響。


    一群身穿白色鎧甲、披著紅色披風的士兵衝進了大廳,將裏裏外外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西澤爾認出這是王都治安團的士兵,沒有輕舉妄動。


    “我是斯圖爾特家族的人!”阿爾瓦慌忙宣告著自己的身份,但治安團的士兵都保持著沉默。


    等治安團確認了大廳的安全後,士兵們分邊站好,三個人從大廳外走進來。


    為首的人是一名上了年紀的紳士,他穿著精美的紅色排扣長外套,脖頸上係著雪白的領飾,足踏麝皮長靴,光潔的花白頭發梳的十分整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英俊的相貌,雖然年事已高,那張臉卻沒有太多皺紋,仍然流露出年輕時的瀟灑。


    跟在他半步之後的同樣是貴族打扮的中年男人,雖然他身上的服飾精致,卻比前者顯得遜色幾分,而且他雖然看上去隻有五十多歲,臉上卻掛著積年累月的愁容,為自己平添幾分滄桑之感。


    走在最後方的則是王都治安團的長官,他披著紅色披風,卻沒穿鎧甲,隻著排扣短褂和緊身長褲,腰間別著樸實精幹的長劍。


    阿爾瓦怔怔看著走進大廳的三人,忽然露出欣喜的神色,他快速走到中間那名中年貴族麵前,剛想開口,卻想起來自己的身份,急忙以左手撫胸,彎腰鞠躬。


    “愛德華伯爵大人,父親大人。”阿爾瓦恭敬地說。


    他很難想象,自己的父親居然找來了高德弗裏?愛德華伯爵,自己雖然也是貴族身份,但家族力量早已衰微,長到這麽大也隻是在舞會上寥寥數次望見過這位大人。


    花白頭發的愛德華伯爵看上去並不是很難相處,他微笑著衝阿爾瓦點點頭,轉頭看向身旁的中年男人,說:“查理,我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阿爾瓦,想不到他已經是大孩子,都快不認識了。”


    阿爾瓦的父親,查理?斯圖爾特男爵強忍著焦慮的心情,對愛德華伯爵笑著說:“非常感謝您,愛德華大人,如果不是您的慷慨幫助,阿爾瓦可能……”


    “不用在意,你感謝我做什麽?守護貴族安全是王都治安團的職責,我隻是不放心才跟過來看看罷了。”愛德華伯爵說,他看了身後的治安團長官一眼,“你說對吧,哲羅姆將軍?”


    “說起來很慚愧,這是我的失職。”名為哲羅姆的治安團長官點點頭,對查理男爵寬慰地說:“快看看阿爾瓦少爺有沒有受傷?”


    哲羅姆將軍是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他的身體高大強壯,但似乎經曆了發福,腰帶被肚腩撐得有些鬆垮。


    “感謝您的關心,哲羅姆大人。”阿爾瓦趕忙對這位陌生的將軍行了一禮,說,“我沒事。”


    他似乎想起了身後的西澤爾,可一時半會又不知怎麽開口,腦海中浮現起李維斯事先吩咐的說辭……想到李維斯,阿爾瓦的心情變得有些低落。


    “到底是怎麽迴事,阿爾瓦?”查理?斯圖爾特關切地問,“你為什麽會被這些人襲擊?這裏又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頓了頓,斯圖爾特男爵看了一眼西澤爾,指著他問:“這個人又是誰?”


    阿爾瓦剛想要開口,愛德華伯爵卻笑著說:“這裏的場麵可不太好看,不如先將大廳內的屍體清理一下?我看阿爾瓦也有些驚魂未定,不用太著急。”


    斯圖爾特男爵一怔,他看了一眼鮮血橫流的大廳和殘留的詭異儀式,急忙表示沒有異議。


    “你們把這裏的屍體抬到院子裏去。”哲羅姆將軍對手下的士兵吩咐說,“看好屠宰場的屠夫們,別放跑任何一個人。”


    西澤爾看著這些外表光鮮的貴族和裝備精良的治安團士兵,閉著嘴巴一言不發,隻是老實地站在原地。


    屍體被一具一具清理出去,當兩名士兵抬起李維斯的屍體時,阿爾瓦的嘴巴動了動,但終究沒說什麽……他必須按照李維斯的吩咐說話,他現在隻能相信李維斯。


    和西澤爾一起,阿爾瓦默默看著李維斯和基夫、蓋文等人一樣,作為任人擺布的冰冷屍體被士兵們抬出大廳。


    “好了,阿爾瓦,可以給我們講講發生了什麽嗎?”愛德華伯爵溫和地說,“當然,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可以先休息一會兒。”


    “感謝您的體貼,我很好,伯爵大人。”阿爾瓦有些緊張地說,“首先我必須向您介紹,他是我的朋友,西澤爾?加西亞。”


    順著阿爾瓦的視線,愛德華伯爵將目光投向西澤爾,渾身是血、衣衫破爛的西澤爾平靜地站在原地,以手扶胸鞠躬說:“很榮幸見到您,伯爵大人。”


    點頭致意後,愛德華略作打量就收迴了目光。阿爾瓦繼續說:“事情的經過是,今天早些時候,我和西澤爾坐馬車經過紅楓樹公園時遭遇了食人魔基夫的伏擊,基夫就是這間屠宰場的主人。”


    “他為什麽要襲擊你們?”愛德華伯爵不解地問。


    “因為西澤爾身上有著令基夫覬覦的力量,所以基夫舉行儀式,試圖通過一隻麵具奪走這股力量。”阿爾瓦說,“萬幸的是儀式失敗了,剛好發生在你們趕來之前,作為關鍵的麵具也在儀式中損壞,已經化作齏粉。”


    “這太匪夷所思了!”斯圖爾特男爵有些不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嗎,阿爾瓦?”


    阿爾瓦嚴肅地點點頭。


    “麵具……”愛德華伯爵沒有立刻懷疑阿爾瓦的話,而是認真地問,“你知道那股力量的名稱嗎?”


    阿爾瓦強忍著緊張感,迴答說:“我聽見基夫稱它為……‘血宴’。”


    聽見這個單詞,愛德華伯爵和斯圖爾特男爵都沒有立刻反應過來,隻有旁聽的哲羅姆將軍忍不住變了臉色。


    “怎麽了,哲羅姆將軍?你聽說過這個力量嗎?”愛德華伯爵看著哲羅姆,說實話,他也對這個名字感到耳熟,隻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出處。


    “迴稟大人,血宴是起源力量。”哲羅姆的迴答言簡意賅。


    “什麽?”斯圖爾特男爵震驚地看向西澤爾。


    愛德華伯爵也再次打量起西澤爾,眼神中多了一分審視的味道。


    起源力量,這個名詞已經具備足夠的說服力和威懾力,哪怕是一名位高權重的伯爵,也不可能不明白這個詞所代表的意義。


    要知道在整個奧德利克,現存的起源力量也寥寥無幾。


    “即使血宴在起源力量之中較為冷門,但確實在薩拉丁時代留下過痕跡。”哲羅姆將軍很難平靜下來,“如果阿爾瓦少爺所言屬實,這件事對於王國的意義十分重大!”


    愛德華伯爵點點頭,感歎說:“確實如此,王國已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起源戰士了啊。”


    西澤爾默默看著他們的反應,心情有些複雜。雖然阿爾瓦依照李維斯的吩咐刻意省略了一些事,但基本上沒有隱瞞重要的部分……西澤爾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力量竟然真的會引起如此的重視。


    就連王國的伯爵,也為此多看了自己一眼。


    就在這時,大廳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真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您,愛德華叔叔。”


    一個女人帶著一名侍衛走進大廳內,她的身材高挑,一身颯爽的獵裝將腰*臀線條勾勒出驚人的弧度,簡單盤起的栗色長發更是將她襯托得英氣逼人。


    愛德華伯爵有些驚訝地看著她,說:“你怎麽來了,黛博拉?”


    黛博拉?海耶斯行了一禮,由於沒穿裙子,她的雙手虛提在大腿兩側,頷首時略微屈膝。


    “您還不知道我嗎?斯洛姆的任何新鮮事情都逃不過我的好奇心。”黛博拉的笑容無可挑剔,“我剛剛在外邊聽聞這裏有一名起源戰士,不知道是哪一位?”


    雖然黛博拉正在提問,可她的視線已經停留在了西澤爾身上。


    被掃了一眼就排除掉了嗎?阿爾瓦注意到這一點,不禁感到自尊心受挫。


    西澤爾看著這名突然出現的女貴族,被她明亮的眼睛注視著,竟感到心跳莫名加速。


    “海耶斯小姐,還不能確認這是否屬實。”哲羅姆將軍提醒說,“而且根據我們掌握的消息,這個男人是殺人犯,還是要小心一些。”


    愛德華伯爵微笑著一言不發,似乎早已知道了西澤爾背負了一條人命……即使阿爾瓦隻字未提。


    “殺人犯嗎?”黛博拉爽朗地笑了笑,說:“確實要小心。”


    雖然嘴上答應,黛博拉卻絲毫沒有畏懼,徑直走到西澤爾麵前,近距離打量著他的眼睛。


    “海耶斯小姐……”哲羅姆嚇了一跳,早就聽聞黛博拉?海耶斯是一個有膽色的女人,現在他算是見識了黛博拉的膽量。


    黛博拉沒有理會哲羅姆的勸阻,直視著西澤爾的雙眸,她淺藍色的瞳孔裏倒映著西澤爾滿是血汙的臉,眼神沒有輕視也沒有貪婪,隻有著最純粹的觀察。


    “黛博拉,起源戰士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取得的稱號。”愛德華伯爵笑著說,“你怎麽看,哲羅姆將軍?”


    “沒錯,他雖然可能擁有起源力量,但還不能算是起源戰士,隻是比血脈戰士更容易攀登至先祖的境界,至於有多大的可能性……”哲羅姆將軍嚴謹地說,“十分抱歉,對於血宴,我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聽到他們的話,黛博拉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黛博拉問。


    “西澤爾。”西澤爾迴答說,“西澤爾?加西亞。”


    “為什麽殺人?”


    “因為那個人在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黛博拉挑了挑眉毛,沒有繼續問下去。


    “哲羅姆將軍,作為海耶斯家族的女兒,我有權力挑選一名騎士,並赦免他此前犯下的全部罪行,對吧?”黛博拉淡淡地問。


    愛德華伯爵露出一絲驚奇的神色,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嗯……是的,隻要不是過於嚴重的罪行,您有權力這麽做。”哲羅姆迴答說,他原本在思考怎麽處理這件棘手的案子和西澤爾這塊燙手山芋,迴過神來時已經下意識迴答了黛博拉的提問。


    阿爾瓦和他的父親斯圖爾特男爵都對黛博拉的話語感到不知所措,這是一個瘋狂的念頭!


    黛博拉翹起嘴角,盯著西澤爾的眼睛,說:“跪下吧。”


    西澤爾沒有反應過來。


    “怎麽,不願意嗎?”黛博拉仰起下巴,沒好氣地問。


    騎士?西澤爾仿佛墜入狂亂的漩渦……身份高貴的女貴族想要讓他成為騎士?他無法想象自己的命運會在一天之內發生這麽大的變化,上一刻還命懸一線,此時卻要受封——


    “聽著,西澤爾,如果有人不在乎你所犯下的罪行,毫不猶豫地向你拋出橄欖枝……那麽就向他效忠。”


    那是李維斯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西澤爾單膝跪地,微微低下頭。


    “盧修斯。”黛博拉伸出手。


    她的侍衛將佩劍取下,雙手呈上前來。


    黛博拉接過佩劍,拔劍出鞘,將長劍劍背置於西澤爾的頭頂,然後在他的左、右肩處各點了一下。


    “你願意追隨我、敬愛我、效忠我嗎,西澤爾?加西亞?”


    西澤爾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神變得堅定而純粹。


    “我,西澤爾?加西亞宣誓,我將追隨您,敬愛您,效忠您。”


    黛博拉俯視著西澤爾,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從今日起,我冊封你為黛博拉?海耶斯的騎士。”她莊重地說。


    無論是愛德華伯爵還是哲羅姆將軍,亦或是斯圖爾特男爵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看來事情已經得到解決了。”愛德華伯爵微笑著對斯圖爾特男爵說。


    “感謝您的幫助。”斯圖爾特男爵再次致謝。


    愛德華伯爵擺擺手,他轉過身來對黛博拉說:“恭喜你,黛博拉,你得到一名很棒的騎士。”


    “謝謝。”黛博拉欠了欠身。


    “既然如此,我先離開了。”愛德華伯爵笑著說,“替我向老赫爾曼問好。”


    “我會的,愛德華叔叔。”黛博拉說,“父親也很想念您。”


    送走愛德華伯爵後,哲羅姆將軍還需要處理屠宰場的收尾工作,於是先一步離開大廳來到院子裏。


    看著地麵上整齊排列的屍體,他皺起了眉,低聲自語說:“好像少了一具屍體,是我記錯了嗎?”


    “在揪出[毀滅之火]前,我怎麽可能去死。”


    幽深昏暗的狹窄走廊裏,李維斯扶著牆壁,步履蹣跚地向前走著。


    由於多年沒有調製藥劑,他對藥水的藥量和藥效都有些陌生,比預計中更早地醒了過來……為了避免麻煩,他幹脆從院子裏悄悄走了出來,來到暫時沒有士兵搜查的囚室。


    藥效還有殘餘,他感到唿吸很困難,心跳也還沒有恢複正常,行動起來頗有不便。


    來到一扇鐵門前,李維斯靠在一旁喘著氣,從懷裏掏出阿爾瓦的酒壺,壺身上有一道裂口,裏麵還剩下未流淨的些許血液。


    “哐當。”


    李維斯丟掉酒壺,低聲自語說:“這間屠宰場的布局果然和阿爾瓦家的院子很像,如果把大廳換成是舞廳來看,其他位置幾乎一模一樣。”


    他休息了一會兒,從口袋裏取出偷來的鑰匙,插進鐵門的鎖孔裏。


    推開沉重的鐵門,李維斯緩緩走進一間陌生的囚室。


    一個全身赤裸的女人蜷縮在牆腳,她的膚色很黑,淩亂的黑色長發蓋住肩膀,身上幾乎每一寸皮膚都布滿了或新或舊的傷痕,幹涸的血跡結成了塊……從她腰*臀處的肌膚來看,那原本應是令男人感到銷魂的光滑之處,不知為何遭人鞭笞成如此淒慘的模樣。


    聽見李維斯的腳步聲,女人微微坐起身來,用明亮的紫色眸子打量著他。雖然她的雙手遮擋著胸部,卻不能完全掩蓋住乳*房。


    “你不是食人魔的手下……你是誰?”她的聲音聽上去很年輕。


    李維斯看了一眼自己沾滿鮮血和灰塵的學士長袍,笑了笑,說:“妮菲塔莉?”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說:“外麵很吵,發生什麽了?”


    李維斯拎著掛鑰匙的鐵環,說:“不是什麽要緊的事,你如果想讓我迴答你的問題,就先迴答我的問題……一個換一個。”


    女人看著李維斯的眼睛,點點頭,說:“我是妮菲塔莉。”


    “我是西澤爾的朋友。”李維斯說,“你從哪裏得來那隻麵具?”


    “西澤爾……那隻麵具是從雇傭兵手上偷來的。”妮菲塔莉迴答說。


    李維斯點點頭,說:“外麵已經被王都治安團清剿,食人魔死了。”


    妮菲塔莉的臉上露出一絲痛快的表情,她不再看著李維斯,說:“你走吧,我沒有問題要問了。”


    李維斯笑了笑,沒有說話。


    妮菲塔莉聽見哐當一聲,一樣東西落在自己麵前,她低頭看去,發現那是鐐銬的鑰匙。


    “什麽意思?”她問。


    “你比我想象得要聰明。”李維斯說,“你很清楚,就算逃出去也無處可去,但如果我能給你提供一個落腳地呢?”


    妮菲塔莉怔怔看著李維斯,但後者已經轉過身向囚室外走去。


    “我知道一條不會驚動治安團士兵的小路,你自己決定要不要跟過來。”


    (“可悲的是,起源戰士的後裔隻能或多或少繼承一些特性的碎片,他們往往難以再現父輩的偉力。”——《起源目錄?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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