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房間裏說著閑話,倒也將這漫漫的日頭消磨過去了。


    “知塵哥哥向來都沉默少言,平日裏我們在一起讀書看起來還好,聽哥哥說他在書院也不怎麽和其他學子研討。”


    “但是他還是很厲害的。”青枝捧著臉,滿眼都是驕傲:“哥哥都沒有他厲害呢!我相信這次會試定能一次就中,知塵哥哥一定是能做上大官的。”


    “已經到會試了嗎?”女子若有所思地問道:“那豈不是這些日子就該去京都了?”


    “對啊,說到這個我才想起來,大雨一直不停,哥哥們被耽誤了行程去尋暮瑟,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青枝的熱情突然消減下來。


    “你是說城主家的女孩?”


    “是啊,暮瑟從小就主意多,說到她我都管不住我的嘴,事情太多了。”青枝又笑道。


    女子像是鼓勵似的衝她笑笑,青枝便接著說小時候的糗事了。


    “我還記得那時候才七八歲吧,暮瑟特別喜歡爬樹,有天爬到我家小院的樹上下不來,被一陣風給吹下來了。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巧妙,倒是應了書上的美人弱不禁風一說。”


    “後來就是花燈節,也怪我老是跟她說什麽地方誌,什麽俠女行走江湖,結果她就趁著花燈節人多跑了出去。”


    “是你們找到的?”


    “可不是我們找到的!我還被爹責罰了,暮瑟膽子太大了,沒想到時隔這些年,她居然又跑了。”女子看出青枝眼中的羨慕,不禁笑了笑。


    “外麵的世界不一定就是好的,我倒是願意待在家裏。”女子安慰道。


    “那為何不待在家中呢?”青枝疑惑。


    女子低頭,青枝這幾天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悲傷的情緒,知道自己可能說錯了話,她猜想這位姐姐可能是因為跟著那個男子私奔了,又在外惹了事所以迴不去家。


    “沒有家了。”女子抬起頭來,不像青枝想的眼中有淚水,女子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臉上又掛上了原來的笑容,“不提也罷。”


    “我真不會說話,對不起啊姐姐。”青枝抱歉道,想著將這氣氛帶過去,於是說起了跟知塵相關的事。


    “我小時候就不怎麽會說話,沒想到現在還是專挑人不喜歡的聊。”青枝自己都嫌棄自己。


    “無妨。”


    “我小時候因為說錯話,知塵哥哥還生了一場大病。”


    “這麽嚴重嗎?你說了什麽話呢?”女子順勢接話。


    “知塵哥哥其實不是我的親哥哥,”青枝覺得整個落沙城都知道知塵是謝文的義子,這事應該不是什麽秘密,“當時他剛到我家來,身子骨弱得很,才養好了些,我便到他前頭去討嫌。”


    “我問他從何而來,結果啊,他在屋裏整整待了三天,不吃不喝,我爹破門而入的時候,他已經昏迷過去了。”


    女子聽著青枝的話陷入沉思,“那他是從哪來的呢?”


    “我可不敢再去問他這件事了,不過看那日的光景知塵哥哥應該是不記得了。後來我爹說他是在路上撿的,經過這件事以後我爹又認了他作義子。”


    “說來也好笑,他剛來的時候身子弱,又受了傷,我還以為比我年紀小,所以一直叫他弟弟呢!”青枝說到這裏哈哈笑起來,被自己當年的天真笑到。


    “我以前也有個弟弟,在家中請了師傅教著打拳,雖然平時看起來頑皮,但一向黏我。”女子也跟著輕輕笑起來。


    青枝這次沒有再去探究她話裏的以前是什麽意思,隻是跟著再說了些眾人在一起的趣話。


    “還有呢,暮齊哥哥以前最喜歡鬥蛐蛐兒,有一天突然就不玩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知塵哥哥連夜抓了一罐子蛐蛐兒,死的死傷的傷,氣味實在不好,讓他有了陰影!”


    屋裏時不時傳來輕笑,屋外的雨勢漸漸變小,到最後朦朧細雨。


    雨勢小了,大家又出動去尋找暮瑟,青枝留在家中照顧兩人,期間女子因為傷勢輕一些,就在謝府中隨意轉了轉。看了青枝說的暮瑟爬的大樹,看到了小破院子裏原本裝蛐蛐兒的罐子,又去了以前知塵住的小廂房,真真切切地感覺到這才是少年人應該有的活躍,而她不過雙十年華,已經覺得這些單純的小事恍若隔世。


    青枝不方便去給那陌生男子上藥,隻好去找傷勢快好的女子。


    “姐姐,那位大哥和你是什麽關係啊?”


    “算來是過命的交情了,這些天沒有見,不知道他的傷如何了。”女子聰慧,一下就明白青枝在想什麽,跟著她去了男子所在的小院。


    “我來上藥,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就避一避吧。”她笑道,接過青枝手裏的傷藥。


    “那我去煎藥!”青枝原本也不想跟這個男子有瓜葛,趕緊去了小院熬藥。她一邊扇著風,一邊思緒又飄遠了。


    不知道大雨的時候暮瑟躲在哪裏,外麵到底有什麽那麽吸引她?青枝摸摸自己的荷包,裏麵還躺著以前暮瑟送她的珍珠,但願哥哥們把她帶迴來。不然這會考的日子越來越近,若是耽誤了兩位哥哥趕考,又要等上好幾年。


    她想著,風扇著扇著就停了下來。


    “小姐,公子他們迴來了!”碧蘭出聲打斷她的思緒。


    “是嗎?”話剛出口,青枝便將扇子一丟,衝出了小院去到大廳。


    “人找到了沒有?”


    “沒有。”謝鬆皺眉,“阿瑟妹妹真的是太莽撞了,這幾日大雨城東的路好幾處已經被毀,她一個姑娘家到底能跑到什麽地方去!”


    “稍安勿躁。”謝文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或許,還在城內。”知塵道。


    “希望快點找到她,這幾日大雨,旁邊的城池受了洪災,用不了多久可能城裏就要不太平了,到時候暮齊也不會有時間再去尋她。”謝鬆憂心忡忡。


    “那會試可還趕得上?”青枝一聽這話,瞬間覺得事情不妙,不會因為找暮瑟耽誤他們趕考了吧?


    “不要著急。”知塵見她憂心的模樣,上前去推著她的肩膀走出了前廳,“慢慢來,暮瑟肯定會找到的,先容我們去換身幹燥的衣裳。”


    青枝隻好不再問,跟著知塵去了他的屋子,“知塵哥哥,我正日在家待著心中焦急,不如明日帶上我吧。”


    知塵在屏風後麵換著衣裳,兩人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他聲音中帶著點安撫:“好,隻是你不能走得太遠。”


    “剛剛聽哥哥說城東的路毀了,你們怎麽去京都呢?”


    “大雨成災,今年的會試說不準呢,不過這些事你也不用擔心,到底是三年一次,若是今年取消了,三年後不是還能繼續考嗎?”


    “可是哥哥們那麽用功讀書,不就是為了——”青枝不解,知塵怎麽能遇到什麽事都這般鎮定,從上次梁行的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


    不是說其他的變了,而是對她好像也沒有了那種親密感。那種獨屬於兩人之間的一些內心話越來越少了。青枝以往一個人的時候,煩心事最喜歡和他說,而知塵也總是能寬慰她,兩人才親密無間,但是現在的知塵仿佛心中有事,不願意再和她坦誠相待。


    青枝沒有再說話,她知道自己說話向來沒他那樣好聽,總是想到什麽說什麽,見他不願意再提會考的事,於是就把剩下的話都咽迴了肚子裏。


    “有些事,你知道了也是徒增煩惱。”知塵見她話說到一半不再言語,走過來安慰道:“小青枝隻管開開心心的就好了,其他的事,讓男子來抗。”


    “可你還未及弱冠呢,我好歹及簪了。”青枝嘟囔道。


    “那也是我護著你。”知塵聽她還有心情強嘴,不禁勾起嘴角。“對了,那兩位怎麽樣了?”


    青枝知道知塵問的是他帶迴來的兩人,心中一時想起來他是那陌生男子送來的,她不禁試探著問道:“你不覺得那男子十分麵熟嗎?”


    “麵熟是有些,爹說我的拳腳師父是他幫忙找的,應該來過家裏,一麵之緣記不清也正常。”


    “原來這樣。”青枝道,心中卻想著:他果然什麽都不記得了。


    “又在想什麽!”知塵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冰涼的手指碰到她的皮膚,青枝後退兩步,伸手摸摸額頭,“你的手太涼啦!”


    “你這般喜歡跟我在一起,以後若是我去了京都,你可怎麽辦呢?”


    “那就要看知塵哥哥願不願意將我這個妹妹接到京城啦,到時候若是你不來接,我隻能眼巴巴地等你迴來看我了。”青枝說著眼巴巴地看著他,雙手合十朝他拜了兩拜作祈求狀。


    知塵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好像被什麽東西重重敲了一下心髒,一時臉上的笑容差點沒掛住,他咳嗽一聲轉開臉:“知道,肯定會接你的,隻是若是你已經嫁人了那就沒辦法了。”


    “那我就不嫁人。”青枝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轉開臉,還以為他和自己一樣因為長大後各奔前程而傷感,“哥哥到時候可得娶一個賢惠的嫂嫂。”


    “還會拿哥哥逗樂!”知塵沒想到自己的話沒有羞到青枝,倒是被她說了。


    “果然還是一樣的伶牙俐齒。”他心道。


    當晚那一男一女提出了第二日離開,青枝看著那女子,心中有些不舍。


    第二日一早,眾人就出來送兩人。


    “青枝,你若來京都,可以去墨衣坊找我。”女子道。


    “姐姐日後行事要小心啊。”青枝抓著她的衣袖,點點頭,趁著謝文和男子說話的功夫湊到她耳邊小聲說:“等知塵哥哥去了京都,還請姐姐照顧照顧呀。”


    女子笑著點點頭,轉身上了馬車,但是沒過一會她又猛然掀開車簾:“青枝,你為何不問?”


    為什麽不問她從何而來,姓甚名誰,就這樣與她一見如故,給了她這幾日前所未有的舒適感。


    “因為看到姐姐覺得親切,想著若是我有個姐姐,我定然也是這般聒噪地每天去打擾她。”青枝在車外笑道。


    馬車輪緩緩動起來,女子從窗口丟下一個帕子:“這算是我給你尋我的信物,他日去了京都,一定要來找我,我叫千秋。”


    青枝彎腰撿起來,馬車漸漸走遠了。她展開手帕,上好的輕紗帕子邊上繡著一朵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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