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才出來這麽一迴,青枝拉著知塵到處跑,壓根就不理會暮瑟還有謝鬆跟上來沒。她確實也是不喜歡暮瑟家裏的那些仆人,總是逼著暮瑟學好多規矩,她光是看著就頭疼得很。


    糖人也吃完了,中途來迴跑得時候還看到了謝文和謝夫人,兩人在小攤前,謝文正拿著簪子往謝夫人頭上比劃。


    長街熱鬧非凡,橋下的畫舫也遊起來,天上的焰火,地上的燈火,看起來像是一顆顆熠熠生輝的明珠閃耀在夜裏。


    人間煙火氣,不過如此。


    青枝玩了好一會,夜風刮起來,她往前跑得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兩人狠狠地摔倒在地。她手上的燈一下甩出去好遠,燈籠中的燭火一下就吞噬了燈架上的細紗,青枝顧不得自己膝蓋的疼痛,趕緊起來,被知塵一把拉住:“不要了。這燈本來做得也粗糙。”


    “可是那是你送的!”她抬頭道,剛一邁腿就感覺膝蓋一陣疼痛,“嘶,好痛啊。”


    知塵見她膝蓋受傷,隻好背她,原本他已經跟著拳腳師父練了一月有餘,但是背著青枝在大街上找謝文還是有些難度。


    謝文剛剛聽到城主府的仆人說暮瑟不見了,正準備說是不是去找青枝了,結果就看到少年漲紅了臉,但是還是背著青枝往這邊走,一步一步,雖然吃力但是很穩。


    “知塵你有沒有見到暮瑟?”謝夫人有些焦急。


    “沒有,我們是散開的,有可能她去觀鵲橋邊找暮齊了。”


    “你們找到人了嗎?”暮齊喘著氣跑過來,“我把這邊都找遍了,沒看到!”


    “我也沒看到人!”謝鬆從另外一邊跑過來。


    至此,大家才開始真的慌張起來。家仆迴去告知城主,其他人繼續去找人,而青枝因為腿摔了,知塵隻好先送她迴去。


    青枝心裏有些疑惑,她和暮瑟是最要好的,沒道理她離家出走不告訴自己啊,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懷揣著忐忑的心情,想起來之前自己跟她說的一個城外的破廟,不會跑去破廟吧。因為暮瑟的走失,城主府出動了大批人馬去尋找她的蹤跡。


    第二日早上,謝文才黑著個眼圈過來,“青枝,暮瑟離開之前有跟你說些什麽嗎?”


    “沒,沒有啊,大約是家裏管得太嚴了。”青枝搖搖頭,想著還是不告訴他們了,萬一被抓到暮瑟不知道要被關多久不能出來,多可憐啊。


    第二日可想而知是沒有什麽收獲的,青枝到夜裏心裏開始不安起來,這整整一天落沙城的大街小巷都被翻遍了,就是沒有暮瑟的下落。知塵和謝鬆也幫忙在找人,沒有人注意到青枝這邊。


    她本來自己想去城外找,但是膝蓋一動就疼得厲害。隻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裏,等著知塵和謝鬆送消息過來說說進展。


    這天夜裏,謝夫人過來看她的腿傷,在給她上了藥之後,謝夫人摸摸她的頭緩緩開口:“青枝,你向來跟暮瑟最要好,暮瑟現在不見了,你肯定也擔心。”


    青枝不敢看謝夫人的眼睛,那關切太真摯,讓她心虛得很。


    “不管暮瑟有沒有跟你說過她要去哪裏,現在她一個人在外麵,我們都找不到她,這外麵不比城主府裏。夜裏涼了甚至沒有被子,餓了也沒有人送吃的。”謝夫人話語輕柔,但是帶著滿滿的擔憂。


    “暮瑟從小被嬌慣長大,外麵險惡她都沒遇到過,這兩天不知道變成什麽樣了。”


    “天已經黑了,萬一遇到人販子被拐走,不知道會被賣到哪裏,你們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謝夫人一下一下摸著她的頭,青枝不敢抬頭,但是被嚇得眼淚一下就出來了,謝夫人看她被嚇得不輕,這才緩緩道:“青枝,你要是知道什麽,一定要現在跟娘說,萬一暮瑟被拐走,你作為知情者卻不向我們求救,往後你一輩子都會活在愧疚裏。”


    “娘,”青枝帶著哭腔開口,“我不知道她去哪了,但是前幾天我跟她說了一個離家出走的故事,然後說了城外有個小破廟。”


    “好孩子。”謝夫人幫她擦掉眼淚,然後抱著她出門上了馬車。


    很快,一眾人都聚集到城外的小破廟裏,小破廟裏有幾個和謝鬆一般大的孩子,幾個孩子圍在一起生了一小堆火,青枝一眼看去,裏麵有個稍微小一點的身影。


    “暮瑟,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我擔心死了,萬一你被人販子帶走,嗚嗚嗚嗚...”青枝哭得說不上來話,瘸著腿跑過去抱住暮瑟。


    暮瑟早已經換掉了原本光鮮亮麗的衣裙,學著這些乞討的孩子一樣,小臉髒兮兮的,衣服也換了一身帶補丁的。


    “你們怎麽來了?”她還以為自己藏得天衣無縫。


    “還好還沒走遠。”謝鬆舒一口氣,對後麵的家仆吩咐去城主府送信。


    暮齊看著妹妹一身髒兮兮的樣子,心裏也很不是滋味,看到青枝哭得那麽傷心,好像明白了為什麽前兩日她一聲不出。想著一把拉過暮瑟,然後向謝文行了禮:“勞煩先生送我們迴去。”


    “找到就好。”謝文倒是沒那麽多心思,馬車留下直接送暮齊和暮瑟,而謝夫人一眾另找了一輛馬車。


    迴去的路上又是知塵攙著青枝,青枝抽噎開口:“娘,我...”


    “沒事了。”謝夫人慈愛地摸摸她的頭,“你做的很好了,青枝,不必自責。”


    “青枝,你的腿怎麽樣了?”知塵小聲地在一旁問,“這兩天都在找暮瑟,不知道你的腿嚴重嗎?”


    “就是紫了一大片,還好已經塗了藥了。”青枝被岔開話題,沒有再想暮瑟的事。


    謝夫人微微側首看了知塵一眼,滿意地點點頭,沒再說話。


    接下來不出所料,暮瑟又被關在家裏,原來還能來謝府轉轉,現在連自己的院子都出不了。


    而青枝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整天垂頭喪氣地。因為她沒有早說出來暮瑟藏身的地方,暮齊對她十分不滿。


    青枝知道自己這次做得不夠好,而且通過謝夫人的勸說,她意識到這次暮瑟能安全迴來完全是因為僥幸,所以在對上暮齊的時候氣勢上就輸了一大截,看起來心虛得很。


    謝文知道了是青枝說的城外有個破廟,以及話本裏離家出走的故事之後,先是當著暮齊的麵打了她二十手板,可憐青枝細皮嫩肉的,手掌整個都青紫,謝文連看都沒再看她一眼就罰她去跪祠堂去了。


    青枝強忍著眼淚沒有掉下來,才被懲罰完手板,立刻就被罰去跪祠堂了。謝文還沒有規定跪到什麽時候,可憐的青枝膝蓋的傷剛剛好一點,就又跪在蒲團上。


    謝鬆為她說情,差點一塊被罰。知塵知道後偷偷拿了之前大夫給他活血化瘀的藥,傍晚下學之後謝文還特地叮囑了讓他們兩人不要去看青枝,但是謝鬆還是偷偷在門外看了一會,而知塵趁著仆人不在溜進去。


    “青枝,這藥先塗在手心。”他一進去就抓青枝的手給她塗藥。


    青枝一見他來,眼淚終於沒崩住:“知塵哥哥,我手疼,嗚嗚嗚,我腿也疼。”


    知塵攙著青枝換了個姿勢,拿藥給她塗了手掌,塗膝蓋的時候看到原本還沒好的膝蓋又紫了一大塊,心疼地皺著眉頭,拿著藥不知所措。


    謝夫人原本是想過去給青枝送藥,畢竟是自己的孩子,謝文一邊要懲罰她給城主府看,但是另一邊要是跪壞了自己又是心疼。隻是沒想到在門口聽到裏麵青枝的小聲抽泣。


    “知塵哥哥你還是別來了吧,被爹看到肯定是要生氣的。”青枝一邊抽泣著,一邊權衡再三還是勸他別來了。


    謝夫人側身站在門外,擺手製止了要叫她的仆人,過了一會她聽到裏麵少年的聲音:“無妨,如果被爹看到的話,那我就陪你一塊跪著。”


    “這兩天你乖一些,我下了學就過來給你擦藥。”


    “偶爾沒有人的時候不要跪得那麽實,換換姿勢歇一會,心誠就好。”


    “你的膝蓋還沒有好,如果跪壞了爹肯定也心疼。”


    謝夫人驚訝地睜大眼睛,又貼在門上,確認裏麵確實是知塵在說話:“爹並不知道你的腿跌得這麽嚴重,不然肯定不會讓你跪祠堂的。”


    這真的是那個沉默寡言的知塵嗎?謝夫人默默地轉身,這孩子好像格外地照顧青枝,平日裏說不出幾句話,沒想到對著青枝又是寬慰又是說謝文的好話。


    這麽小就懂得這些,不知道日後是福是禍。


    想歸想,謝夫人心疼青枝腿傷還沒好,晚上就跟謝文吹了枕頭風,青枝跪了兩日,又被換了一種懲罰。


    那就是她深惡痛絕的抄書,原本她就不喜歡抄書,枯燥無味。再加上被打了手板,雖然知塵給她塗了兩天藥,但是還是疼得厲害,手拿著筆一直抖。三月的早上還是有些涼意的,青枝要很早去祠堂跪半個時辰,然後就開始迴房間抄佛經。


    不知道謝夫人是怎麽求的,居然讓青枝去抄寫她一點不懂的東西,這也大大增加了難度。佛經晦澀難懂,字形複雜,一不留神抄錯了一個字,就需要整章重來。


    青枝一連抄了七八遍佛經的第一卷,心裏早就被磨得沒有了一點波動,她每天也不敢再出去玩,整日拘在屋裏,話也漸漸變少了。


    大約過了有小半個月,腿傷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她笑得也越來越少,終於這個懲罰結束了。


    一早她依然去祠堂先上香跪坐再禱告,然後準備迴屋子裏去抄書,謝文站在小道上,看著她一改往日的活潑勁,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消沉之意,心中心疼,但是麵上不顯:“青枝。”


    青枝低著頭,突然被叫到名字,她慢慢地抬頭,“爹。”


    “今日起就不用抄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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