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笑道:“三兩多銀子,分給剛剛那些難民,每個人連十文錢都落不下,連個饃都未必能買得起。”


    楊雲淡淡道,“但如果用來買糧,按照現在一石糧五錢銀子的市價,最多能買上八石粟米。”


    “就可以熬上兩大鍋粥,救幾百難民的命。”


    “況且這桑林四縣,現如今遍地都是難民,我們剛剛見到的,隻不過是冰山一角。”


    “你就算能接濟那些難民,難不成還能接濟桑林府所有難民?”


    聽聞此話,司馬倫和蓉姐都不由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還有。”


    楊雲繼續補充道,“現如今桑林府周邊強人遍地,盜匪橫行。”


    “剛剛進城的時候,見城門之上都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就代表這渠夷縣早已賊匪洗劫不知多少次。”


    “他們這些難民,現如今一窮二白,身上沒有一文錢,又沒有什麽勞動力,養著還浪費糧食,所以賊匪們來了,都不會多看他們一眼。”


    “但如果他們身上有了銀子,賊匪們會將他們全部洗劫一空不說,往後見到其他難民,也會懷疑他們身上有沒有銀子,不會像從前那樣直接放過。”


    “如此一來,又不知有多少難民,要成為土匪的刀下亡魂。”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給了他們銀子,恰恰是害了他們。”


    聽了楊雲這番話,司馬倫心中不由掀起一陣軒然大波,驚得目瞪口呆。


    “我的天,差一點我就好心辦壞事,鑄成大錯。”


    “楊兄,幸好有你高瞻遠矚,深謀遠慮。”


    “但是……我們既然不能給銀子,那又該如何才能拯救這些難民呢?”


    “這個,倒是不難。”


    楊雲淡笑道,“明玉公主先前已經承諾我,由於賑災糧款都被前任知府郭維文卷走,為了支持我平定桑林府災情,願意額外撥發五萬兩白銀,八十萬石糧穀,三萬石穀種。”


    “現在這些賑災糧款正在運來的路上,最快明日,最晚後日,必到。”


    “待桑林府的局勢稍稍安定下來,明玉公主還會命令戶部,再給我們撥發農具、耕牛等農械用具。”


    “隻要我們妥善使用這些資源,必定可以拯救這些難民脫離水火,並從此讓百姓們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


    隨著進入渠夷縣內,也印證了楊雲剛剛的話。


    這一路上走來,渠夷縣四處皆是難民遍地,沿街兩側都遍布著乞討要飯之人。


    司馬倫一開始看著這些人,還頗為於心不忍。


    但到了後麵,便也已經幾乎麻木,可以視而不見從難民們身邊經過。


    為這些難民的經曆潸然淚下,拿出銀兩接濟他們,隻不過是小善。


    保持冷靜的思考,做出準確的決策,讓全府百姓都過上好日子,才是大義。


    “老爺,我從剛剛就覺得有些奇怪……”


    蓉姐忍不住問道,“為什麽有的老人和孩子,明明看著都虛弱得像快要餓死一般,渾身瘦的皮包骨頭,隻有肚子卻非常鼓脹?”


    楊雲淡淡道,“那些,都是吃觀音土吃得太多,要被脹死的人。”


    “觀音土?”


    司馬倫和蓉姐愣了愣,對這個詞匯聞所未聞。


    楊雲解釋道,“觀音土便是所謂的甘土,在災荒之時,一些災民餓得實在瘦不了,饑不擇食下,便隻能吃觀音土充饑。”


    “觀音土有一定的飽腹感,少吃一些可以緩解饑餓。”


    “但若是吃得太多了,腸胃無法消化,便會被活活脹死。”


    “看他們肚子鼓脹的程度,恐怕就是吃了過量的觀音土,已經沒救了。”


    聽聞此話,司馬倫和蓉姐頓時都為之沉默,麵露傷感悲戚之色。


    司馬倫作為大周第一名相司馬君如的後人,雖家道中落,但也自幼條件優渥,衣食無憂。


    而蓉姐雖然隻是個下人,但自幼一直在京城長大,也沒有見過這些人間疾苦。


    吃觀音土活活脹死這種事,對於他們而言,簡直是駭人聽聞。


    司馬倫心驚的同時,也不由暗暗握緊拳頭下定決心。


    自己即便竭盡全力,榨幹血汗,也一定要治理好桑林府,讓這些百姓都脫離苦海,過上富足的好日子!


    ……


    片刻後,楊雲一行人便來到渠夷縣的縣衙門。


    縣衙門口也是殘破不堪,門口兩側長滿雜草,看著頗為荒涼。


    司馬倫走上前,朗聲道,“新任桑林知府楊雲大人到!”


    然而過了半天,縣衙大門都仍然緊閉,遲遲沒有動靜。


    司馬倫心中狐疑,走上前敲了敲門,再次朗聲高唿道,“新任桑林知府,楊雲大人到!”


    這一次,縣衙的大門終於打開。


    一名中年男子,帶著幾名官吏從裏麵走出來,抱拳頷首道,“渠夷縣令齊育豐,攜全縣官吏,見過楊大人!”


    楊雲從車上下來,打量了一番,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


    齊育豐身上的官袍看著無比陳舊,上麵打滿補丁,那叫一個寒酸。


    而他身邊隻有寥寥三名官吏不說,一個文人打扮,老得牙齒都快掉光的師爺。


    另外兩個都是衙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用破布縫成,勉勉強強遮體。


    楊雲心中疑惑,不解問道,“齊縣令,你堂堂一方父母官,手下隻有這麽幾個人?”


    “楊大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齊育豐苦笑道,“我們縣衙早就已經發放不起俸祿,隻能把原先的班底全都遣散。”


    “剩下這三位,這位師爺是我親娘舅,這二位都是我的外甥。”


    “我們一家人撐著這縣衙,互相不需要發俸祿,能混上口飯吃便行,也算是勉強能維持了。”


    聽著齊育豐這番訴苦,司馬倫和蓉姐心中都無比訝異。


    在他們的印象中,縣令雖然隻是七品芝麻官,但也相當於一個地方的土皇帝。


    能做到不囂張跋扈、傷化虐民,就已經算是難得的好官了。


    很難想象,堂堂一介地方官,竟然能淒慘到這般田地。


    看來這渠夷縣的處境,確實已經慘到一定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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