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庵站直了身子,臉上終於沒有了笑容,他極是不服梁思轍說這話,就憑這個毛頭小子,還有資格來教訓他。


    待他撞了壁,就知道這世道可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到那時,看他還能不能說得出這話來。


    楊承庵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哎呀,大人真是英明能幹,小人我自然是拍馬也趕不上。倘若大人真有那通天徹地之能,能夠親自率軍擊退那囂張跋扈的倭寇,小人我必定傾盡所有,帶著漳州父老鄉親,為您塑上一座金光閃閃的神像,日夜供奉,以表敬意。


    隻是啊,這世間之事往往難以預料,萬一大人您也遇到了難題,無計可施,那可就難堪了。到時候,可別怪小人我直言不諱,隻怕您也會跟小人一樣,隻能躲在這縣衙裏,當個名副其實的縮頭烏龜。”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故意拉長了語調,眼神中閃爍著挑釁的光芒,仿佛已經預見到了對方尷尬無助的模樣,嘴角那抹訕笑愈發顯得意味深長,說完這話,他轉身就走,絲毫不顧這個剛剛上任的頂頭上司。


    梁思轍望著楊承庵那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反而莫名地鬆了一口氣。昨日巡城之時,他就已經敏銳地察覺到這座城內似乎隻剩下些老弱婦孺在勉強維持生計,街道兩旁少了喧囂與繁華,顯得格外冷清。他心中隱隱有了幾分猜測,但查看戶籍簿,不過是想進一步確認自己的判斷罷了。


    在與楊承庵的這番交鋒中,梁思轍故意出言相激,想要試探對方的底細與反應,而從楊承庵那激烈且帶有些許不甘的迴應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內心深處的傲氣和對漳州城的愛護,這無疑是一個積極的信號,說明楊承庵並非池中之物,而是一個可堪大用之人。


    不過,像楊承庵這樣心高氣傲之人,想要得到他的真心相助,絕非易事。恐怕自己得先放下身段,賠禮致歉一番,以誠意打動他,再輔以適當的激勵與承諾,才能逐步贏得他的信任與效忠。


    梁思轍用手輕輕捏了捏眉心,眉宇間透露出深深的憂慮與無奈。漳州如今既無足夠的兵力來抵抗倭寇的侵襲,又缺乏自保的能力,仿佛一座孤島,孤立無援,隨時都可能被洶湧的波濤所吞噬。這樣的局麵,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棘手至極的爛攤子。


    “大人,”一個輕柔而試探性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沉寂,阿彌從梁思轍身後緩緩站出來,目光中帶著幾分關切與期待,“要不,我們給王爺去信,請求支援?”


    他本就是從靜王府出來的人,現在跟著的梁思轍也是靜王的人,遇事向熟悉而又強大的人求助,是本能。


    然而,麵對阿彌的提議,梁思轍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那張平日裏總是堅毅果敢的臉龐此刻顯得格外沉重,他沒有開口說話,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仿佛蘊含了千言萬語。靜王如今的處境,稍有風吹草動,都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災難。他們不能,也不敢輕易驚動靜王,因為靜王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朝堂內外無數勢力的敏感神經。


    寧王得聖上寵愛,本就占了先機,其外祖父乃是當朝太傅孔全章,桃李遍天下,朝中半數官員都是其門生。


    在這樣的背景下,靜王一係若再出現任何風吹草動,無疑是為寧王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借口,他必定會借此機會大做文章,進一步削弱靜王的力量,甚至可能徹底扭轉這場儲君之爭的局勢。


    “那咱們給秦都督求救呢?”阿彌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仿佛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稻草。秦都督與梁思轍一樣,都是靜王麾下的得力幹將。如果向秦都督求救,他總該會看在靜王的麵子上,伸出援手吧?


    然而,梁思轍的臉上依然沒有絲毫動搖的跡象,他再次搖了搖頭,那動作堅定而決絕。秦海全在福建經營多年,漳州的情況他怎麽可能不了解?即便他這次因為靜王的麵子,勉強派人來解救,但這終究隻是治標不治本,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畢竟,秦都督也有自己的職責和考量,他不可能時刻關注著漳州的一舉一動,更不可能為了漳州而犧牲整個福建的安定。


    阿彌看著梁思轍那堅定的眼神,心中不禁泛起一陣無力感。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們似乎陷入了一個無解的死循環。難道,他們真的要像楊承庵說的那樣,躲在縣衙裏,坐以待斃嗎?


    室內的氣氛再次變得沉重而壓抑,梁思轍和阿彌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而自那日和梁思轍吃了一頓晚飯後,陳婉便再沒看見過他。 陳婉知道現在形勢嚴峻,也不再去打擾他,隻每日讓紅穗送了她做好的飯菜送去大堂。


    紅穗日複一日地前往前院,將陳婉精心準備的飯菜送往大堂,一來二去,紅穗與那些衙役們也逐漸熟絡起來,彼此間偶爾還能開上幾句玩笑,氣氛倒是融洽了不少。


    當陳婉聽聞紅穗與衙役們相處得頗為愉快時,心中暗自高興,認為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與他們的關係,於是,她又特意多準備了幾樣紅穗喜愛的零嘴,讓她帶去大堂。


    “大夫人,幹嘛便宜了那些大老粗呀,”一日,紅穗從大堂迴來,手裏還拿著未分完的零嘴,臉上卻帶著幾分不滿,“那幾個衙役也不去幫幫二公子,整日跟著那姓楊的呆在吏舍,我看他們就是偷懶!”紅穗努著嘴,語氣中帶著幾分憤憤不平。


    陳婉聞言,被紅穗孩子氣的模樣逗樂了,她安慰道:“紅穗啊,你要相信你家二公子,他有他自己的打算和辦法。咱們初來乍到,對這府邸內外的情況還不甚了解,不宜輕易得罪他們。再者說,那姓楊的既是二公子的同僚,說不定也有他的用處呢。你可別犯糊塗,跟著外麵的人亂嚼舌根。”


    紅穗聽罷,雖然心裏還是有些不甘,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她嘟囔著:“我明白,大夫人,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那副嘴臉,好像咱們欠了他們似的。”說完,她低下頭,輕輕踢了踢腳下的石子,顯得有些懊惱。陳婉沒再理會她,笑著將她推出了門,讓她繼續去了前院。


    轉眼已經來了漳州好幾日,陳婉每日除了和紅穗一起做做膳食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空閑著。


    國有不寧,家宅難靜,陳婉閑了好幾天,既無心思好好捯飭布置,也沒有辦法幫上梁思轍的忙,在家裏待了好幾天後索性帶著紅穗出了門。


    街上依然冷冷清清的,隻有寥寥數人還在外麵走動。陳婉沒法,隻能往迴走,在縣衙附近閑逛著,認認鄰居。


    縣城裏的百姓,因長期遭受倭寇的騷擾與侵擾,生活過得異常艱難,他們不僅失去了往日的安寧與祥和,更在無數次與倭寇的交鋒中,鍛煉出了極高的警惕性和自保意識。


    陳婉特意囑咐了紅穗迴縣衙拿了些點心才敢敲門,饒是這樣,也吃了好幾家閉門羹,終於,在巷子尾的一家楠木大門前,陳婉的敲門聲得到了迴應。


    裏麵的一個大娘,看到站在門外的陳婉與紅穗是兩個柔弱的女人,且手中還提著點心,這才將門開了個口子,小心翼翼地讓她們二人進了屋。裏麵的一個大娘看到她們是兩個女人,才將門開了個口子將二人迎了進去。


    大娘熱情地指引著她們,將陳婉請到了院子裏唯一的石桌旁坐下,陳婉坐下後,大娘便轉身進了屋,去為她們準備茶水。


    趁著大娘進屋的間隙,陳婉才有機會細細打量起這個院子來。院子很小,一眼掃過去,幾乎一覽無餘。但盡管如此,它卻被大娘打理得井井有條,幹淨整潔,透出一種別樣的韻味。


    “大娘,您別忙活了,我們坐坐就走,我家二公子剛剛上任,也要在這裏待那麽久,所以來認認門。”


    陳婉如實道來,漳州城就這麽大,人煙又少,想必她們早已知道新來了個漳州縣令的事,還不如以誠相待。


    穿著粗布麻衣的婦人看著麵前皮膚白淨光滑,衣服上還印有粉色薔薇花的美貌婦人,也猜出她們應是才來不久的縣令家眷。


    是看了她們態度和藹,一口一個大娘,一點不像之前的那些縣令府的人,婦人才放低了警惕開的門。


    “大娘,您別怕,我家二公子奉命來漳州任縣令,可我們也是貧苦人家出身,對這倭賊自是深惡痛絕,定會想辦法擊退倭寇,還我們漳州百姓安寧的。”陳婉目光灼灼,語氣誠懇道。


    她本就溫婉可親,此刻端坐在圓墩石椅上,說話溫溫柔柔,語氣輕緩真摯,很難不讓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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