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沒料到一向體貼下人的表公子會這樣問,一時語塞,滿臉通紅,不知所措。


    還是那年老的婆子見狀,趕忙上前一步,低聲說道:


    “表公子,您別跟小丫鬟一般見識,她年紀小,不懂事也是有的,隻不過那婆子雖然犯了錯,小姐責罰的……未免也太重了些。”話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壓到了極低。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位表公子竟然突然之間臉色變得陰沉冷漠起來。


    要知道,他向來就如同其名所寓意的那樣,心地最為良善寬厚,也正因如此,府中的那些丫鬟和婆子們平日裏對待他時並沒有太多的懼怕之意。


    然而此時此刻,當眾人目睹到他那冰冷的麵容後,不知為何,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寒意,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著,使得他們一個個都不敢再發出絲毫聲音,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整個場麵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生怕稍有不慎便會惹惱了眼前這位看似和善實則威嚴的表公子。


    “法令者,民之命也,為治之本也。國法有度,家法亦然,那婆子犯錯在先,表妹懲戒在後,此乃出言有尺,處事有度。


    本就無錯可循,而你們隻知杖責,不問打了幾下,不問那婆子是否可犯了其他罪行,便定人是非,委實不該。”他說到這,幾個婆子丫鬟麵如白紙,深感惶恐,紛紛跪下求情。


    羅均善原本心中並無懲治這些人的念頭,當他看到那些丫鬟和婆子們被嚇得不住地磕頭認錯時,不禁心生憐憫之情。


    於是,他緩緩地收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語氣平和地說道:“好了,都起來吧!這件事情就此作罷。


    希望你們以後能夠吸取教訓,切不可再像今日這般,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便隨意地對他人評頭論足、搬弄是非。


    須知這樣的行為不僅會傷害到別人,也可能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記住我的話,都退下吧!”


    說完,羅均善輕輕地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可以離開了。而那幾個丫鬟和婆子則如蒙大赦一般,連連道謝後匆匆離去。


    影壁後站了許久的蘇錦琳,一直以來她都立身持正,堅信隻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即便遭遇誤解與非議,也能泰然處之,心無委屈。


    然而,在這一刻,當有人毫不猶豫地站到了她的一邊,給予她堅定的支持與信任時,她心中那份原本以為可以堅守的平靜,竟也泛起了波瀾。


    眼眶不由自主地漸漸泛紅,她這才意識到,原來被人信任、被人偏袒,是這樣一種溫暖而又複雜的感覺,這份感覺,如同冬日裏的一縷陽光,悄然照進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自己之所以杖責那婆子,除了她玩忽職守外,還發現她手腳不淨,常常趁無人偷了她院子裏的東西。


    自己沒有報給母親將她發賣出去,而是杖責想讓她悔過而已,孰輕孰重,一看便知,但總有不知情者認為她心狠手辣。


    平日裏那些時常見到的下人們尚且這樣想,可想而知,若是換成外界之人,恐怕更是會對此事深信不疑吧?


    然而唯有表哥挺身而出,堅定不移地守護著她,仿佛將所有的質疑與指責都擋在了身後。


    這種出乎意料的舉動,使得她內心深處不禁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怪異感覺。


    自那以後,她總是忍不住偷偷看他,看他嬉皮笑臉地同姨母說話,看他走路時臭美的撩起額角的碎發,看他放浪形骸地同朋友縱馬,也看他被姨夫罵得灰頭土臉,看著看著,少女的一顆心漸漸不受控製起來。


    但母親與姨母關係素來不睦,也從來未把表哥納入她的未來夫婿名單,她的一顆心酸澀難當,自從及笈以後,母親將她的婚事當成了頭等大事,大概很快她就要定親了。


    一腔愛戀深藏心底,無人知曉,她深知這份情感或將永遠湮滅。


    然而,她心有不甘,決定在外祖父生辰當日,鼓起勇氣,親口訴說衷腸。若表哥對她無意,她便決心將這份情感深埋心底,就此忘卻;但若表哥心中也有她……


    他大抵是無心的,不然怎麽說的出這樣的誅心之言,蘇錦琳紅了眼眶,心中一陣酸楚,卻還是固執地不肯移開視線,始終定定的盯著羅均善。


    羅均善被她那深邃的目光看得心裏發毛,手中的搖扇也不自覺地慢慢放了下來。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措,手腳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靈活,不知道該放在何處才好。


    蘇錦琳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鼓起勇氣道:“我心悅表哥。”


    這句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讓羅均善原本從容的麵容瞬間起了波瀾。他瞪大了眼睛,常掛在嘴邊的笑容終於僵住了,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迴應。


    蘇錦琳說完那句話,眼角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她飛快擦掉,然後道:


    “我心悅表哥,但我知道我們不可能,我就要定親了,表哥就當今日沒見過我,也沒聽過這句話吧。”說完轉身就走。


    徒留下一臉震驚的羅均善。


    他從未想過表妹心悅於他,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像表妹這樣規規矩矩,溫婉賢淑的姑娘,喜歡的定是那些溫潤如玉,風度翩翩的男子呢。


    羅均善心中翻湧著諸多疑問,他眉頭緊鎖,一臉嚴肅,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動彈。


    他實在想不通,如果表妹真的心悅於他,為何又要與別人定親?她甚至沒有問過自己的心意,怎麽就斷定他們之間沒有可能呢?


    他開始迴憶起與表妹相處的點點滴滴,試圖從中找到答案。


    然而,記憶中的表妹總是那麽溫婉賢淑,循規蹈矩,他從未察覺到她對自己有任何特別的情感。羅均善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失落和困惑。


    這邊的蘇錦琳和陳婉坐在遊廊上,享受著寧靜的時光,手中拿著魚食,輕輕地撒向池塘,看著魚兒們歡快地爭搶。


    陳婉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試探,她輕輕地問:“錦琳妹妹,你及笈了吧?”


    “嗯,上個月行的及笈禮。”


    “真是不巧,要是早上京一個月,我還能趕上你的及笈禮呢。”陳婉遺憾道。


    接著停下喂魚,轉而對著蘇錦琳道:“及笈了,便是大姑娘了,錦琳有沒有想過找一個什麽樣的夫婿?”


    蘇錦琳再是遲鈍,也知道陳婉應是看上她了,畢竟狀元郎還未娶親,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且陳姐姐對著她這樣熱情。


    但她心中裝了人,隻要那人不是表哥,是誰又有什麽區別呢,況且梁府人口簡單,陳姐姐也不是難相處的人,她找不出理由拒絕。


    然而,蘇錦琳麵上並未露出絲毫波瀾,她輕輕低下頭,裝作害羞的樣子,聲音柔和地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錦琳一切聽從爹娘的。


    此事自有長輩們操心,錦琳隻願能侍奉爹娘,盡一份孝心。”說完,她輕輕撒下手中的魚食,仿佛想借此掩飾內心的波動。


    陳婉聽到這裏,心裏有了數,臉上的笑更加明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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