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幾日後,薛霖就躺不下去了,直接給醫生說他要出去。醫生跟他說不能亂動,但是薛霖鐵了心要出去他們又怎麽攔得住?最後實在沒辦法了醫生給他找來了輪椅,輪椅總比他從床上掙紮著要起來摔著強。


    醫生規定他隻能在這間病房或者這層樓活動,可他趁護士出去,推著輪椅直接進了電梯。


    這間醫院他太熟了,從出生到現在,他在這裏待得時間比和薛海楊帆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畢竟這裏他每年都要來兩次。


    薛霖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他想要找的地方,在一間辦公室門口他停了下來。


    他看著關著的門愣了一會兒才伸出手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


    在得到迴應後薛霖輕輕舒了一口氣,再次抬起胳膊打開了門緩緩進去。


    “薛霖?你怎麽……”看到來人是薛霖,本來坐在椅子上正看病人報告的王景川醫生直接停了手中的動作看向薛霖。


    薛霖說熟悉這個醫院,那王景川就熟悉薛霖,不應該說是熟悉薛霖,而是熟悉薛林兄弟兩個。


    薛霖的出生就是為了給他的親哥哥薛林續命,連產房都沒出來,他的臍帶血就直接被送到了哥哥薛林的手術台上。


    很小的時候他就會被按在手術台上強行抽取骨髓和白細胞,在他生命的十幾個年頭裏,幾乎每一年都要住院抽取骨髓。為了救薛林,大大小小的手術更是不計其數。而這些手術,他作為薛林的主治醫生幾乎都參與了。


    “好久不見,王醫生。”看到王景川吃驚的樣子,薛霖倒顯得格外淡定。


    “也沒有太久,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能一點兒事兒沒有,你真以為是神仙保佑?”王醫生臉上掛上了笑容。


    “神仙大概沒空管我!”薛霖訕訕道。


    “這個傷你不用擔心,年輕力壯的,恢複的快。”王景川以為他是擔心自己的身體,所以直接開口勸慰道。


    “不恢複沒關係,死了也無妨,反正也沒什麽意思。”他緩緩低下了頭,或許是怕王景川看到自己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


    “你這……年紀輕輕的,未來還長,怎麽說這種話。”


    以王景川這樣等級的醫生一般是沒時間也不會去個和一個病人這麽認真地聊天,但是看到薛霖,王景川自己也說不上來怎麽了,或許是同情,或許是心疼。


    “他怎麽樣了?”薛霖緩緩抬頭看向王醫生。


    這才是薛霖來找王景川的原因,對於年複一年地來醫院給薛林供應骨髓,薛霖早就習慣了,可是這次距上次也才幾個月,怎麽會這麽突然?


    “他……”看見薛霖進來的時候王景川愣了一下,而現在聽到薛霖的話,他沉默了。


    “怎麽了?”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薛霖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要去見見他嗎?”明白薛霖的想法,既然他這麽想知道薛林的狀況,那索性這次讓他直接看明白。


    要說薛霖沒見過薛林這個哥哥有點兒假,但是在醫院裏,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這個幾乎身體裏流著的都是他自己身體裏抽出來的血的人,他還是被震驚到了。


    透明玻璃裏邊兒,薛林躺在無菌倉的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兩條胳膊兩條腿上,鼻子,頭上……除了床頭櫃上不停亮著的儀器燈還在顯示著薛林還是個活人,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吧!


    如果不是因為他現在坐在輪椅上,或許薛霖會被嚇到後退吧!


    多久沒有見過床上躺著的這個人了?十年?還是更久?


    薛霖的腦子裏突然就跳出來了好多他試圖封印的一些記憶,也就是他上次見到的還有活著氣息的薛林。


    “吱呀~”六歲的薛霖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那扇爸媽從來不讓他碰的門。他的玩具球滾到了這扇門邊上,平常都關著的門今天卻沒鎖上而是露出了一條縫,好奇心使他伸出了手。


    假如他要知道這扇門推開後會造成的後果有那麽大,或許他寧可選擇有人砍斷他這隻去開門的手。


    哪怕門開了,薛霖也不敢進去,隔著門縫兒,他隻能看見裏邊兒幹淨地一塵不染。


    一直被爸媽告誡說不能靠近這間房子的薛霖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伸手,他想把門關上。


    “你是薛霖嗎?”就在薛霖的手剛碰上把手還沒移動一厘米的時候,房間裏傳來了聲音。


    那個聲音就像是從遙遠山穀裏傳來的一樣,縹緲無力,又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吸引著外麵的人。


    像是聽到了神明的召喚,薛霖的腳不聽使喚地邁了進去。


    “薛霖?”


    薛霖邁進房間,在聽到這句略帶疑問的聲音裏緩緩抬起了頭。


    躺在床上的那個人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張紙,沒有一點血色,唯有嘴唇上有微微紅潤,丹鳳眼微微睜著看起來格外疲憊,濃密的睫毛隨著眼睛半眨上下微動著,或許是看到自己聽話地進來了,他的臉上隱隱地帶著一層笑。


    這一張除了爸爸,薛霖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一張臉,他很像媽媽,很像楊帆。


    “你是誰?”看著這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怪人,薛霖還是有些害怕的,所以在他開口的同時,小步子已經往後挪了兩三步。


    “別害怕,我……是你的哥哥。”看出來了薛霖的小動作,他臉上的那層笑意加重了些,嘴角微微地勾了一點點


    弧度。


    “哥哥?我沒見過也沒聽過你。”聽到他說是自己的哥哥,薛霖莫名地就放下了戒心。


    “可我經常聽到你的事呢?你前天是不是尿褲子了?”看著這個胖嘟嘟的,眼睛異常明亮的弟弟,薛林非常開心。


    “沒有沒有沒有。”小孩子的羞恥感讓薛霖手不停地跟著頭左後晃。


    “你平時吃兩碗米飯,為什麽昨天隻吃了一碗。”像是質問,可更像是寵溺,像是嚴厲的兄長訓斥不聽話的小兄弟。


    “我還吃了一個雞蛋,吃不下了。”薛霖連忙解釋道。


    “哦,是這樣啊,雞蛋好吃嗎?”仿佛對薛霖的答案很滿意,薛林也不再糾結於那碗米飯的問題。


    “好吃。”從小就是吃貨的薛霖對吃的是真的沒有要求,隻要是吃的都行,一點都不挑。


    “你要多吃點,這樣才能長健康的身體,而不像我,隻能永遠躺在這裏。”


    薛林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隻是笑容底下又像是藏著永遠都不會散去的、濃重的哀傷。


    “你……沒有出去過嗎?”看著他一直躺在床上,薛霖有些好奇地問。


    “沒有。”哥哥輕輕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變得無可奈何,“我已經好久沒有看過窗外的樣子了。”


    冬天太冷,夏天太熱,秋天蚊蟲,春天又多風……所以,他連開個窗戶看看外邊兒的世界,吹吹外邊兒的風都是奢侈。


    “你想看嗎?”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看著床上躺著的他的哥哥,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應該做點什麽。


    “想。”


    聽著他的話,薛霖沒有迴話而是思考了兩秒鍾,轉過臉看了看窗戶。


    於是,薛霖小小的身體就那麽借著凳子爬上桌子打開了窗戶。


    薛霖迴頭看向臉上笑容不斷濃鬱的哥哥薛林,臉上也忍不住浮現了笑意。


    他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每天都可以見到的,感受到的,卻有人很久都接觸不到。


    “又一年春天了啊!”望著窗外新發的樹枝丫,薛林輕輕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在歎這一年又一年過得如此之快,還是歎自己一年又一年隻能躺在這裏。


    “哥,那兒有風箏。”


    薛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怎麽就喊出了這個稱唿,一說完立馬就覺查到了不對勁兒。


    “薛霖,再叫一聲哥哥。”薛林寵溺地望著這個跟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弟弟。


    “……”這次薛霖垂了垂眉眼卻怎麽也叫不出口了。


    “好弟弟,在學校有沒有人欺負你啊?”望著這個弟弟,薛林眼裏的寵溺都要溢了出來。


    “……”薛霖從桌子上翻下來坐在了椅子上垂著頭,在聽到薛林問自己的時候才抬了抬眸子,他還是沒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你過來,讓我看看。”他努力的抬了抬胳膊朝薛霖勾了勾手。


    看著薛林,他不敢過去,但是他身上莫名的親切感和滿眼的溫柔又一直引著他向前。


    躊躇良久,他終於躡手躡腳地朝前邁了幾步,走到了哥哥的床前。


    遠距離看得還不太明顯,如今這一米不到的距離,哥哥薛林這張臉像是瞬間刻在了他的靈魂裏。


    肌膚蒼白如雪,明明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年紀卻滿目蒼涼,四目相對,他總覺得哥哥這雙溫柔的眼眸下邊藏著無盡的哀傷。


    “薛霖啊,我是你的兄弟,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家人,也會是你最堅定的擁護者。”薛林抬起手想要去觸摸薛霖的身體,薛霖明白他的意思,連忙趴到了床邊,任由他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腦袋上,“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你要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支持你。”


    ……


    那天上午,薛霖在那個房間裏待了將近兩個小時,直到……


    “今天真是……咳咳……嘔……”


    薛林還沒說完就聽得幾聲咳嗽,咳嗽還沒斷就見薛林已經彎了身子朝一邊吐去。


    薛霖吐的不是別的,而是一口鮮血,那血順著床單流下,還有吐在地上的也慢慢暈染開來……


    驚慌的薛霖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迴事兒,就聽見門開的聲音,沒過幾秒鍾就是一陣尖叫……


    “薛林,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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