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第二天,遠在謝玘就收到了來自老太太的口信。


    傳信的小兵衝進大帳時,他正和下屬們商量下一步的部署。北狄消停了一陣,北朝的目光又重新逼迴到了南朝的沿線水岸。


    就在前幾日,北朝就派了一小股兵力,趁著夜色黑,江上霧麵重,偷襲了他們的前哨。從襲擊的目標看,北朝本是要襲擊南朝的一處火藥庫的。結果摸錯了地方。


    策略商議的差不多了,就見門口的守衛急匆匆衝進來,附在謝玘身邊低聲耳語。


    坐的比較近的武將隱約聽到,皇宮,軟禁,夫人,這樣的字眼。


    而聽完守衛的話後,謝玘的臉色煞然黑了下來,看得一旁的守衛暗自吞咽了好幾次口水,不敢多逗留地跑了出去。


    於是,很快的,軍帳處稀稀拉拉地出來了眾多武將。而不一會兒,一道黑影帶著幾個人疾馳而出,隱入那蒼茫大地間。


    縱使快馬加鞭,不睡不眠,等到他趕到豫章,已是第三日的清晨了。


    城門口的士兵打著哈欠,開了門,就見一身黑衣的謝玘如風一般得飛過。還沒等人迴神,士兵們就吃了一嘴的土星子。


    進了城,謝玘忙不迭地先去了侯府,見到了還在臥床不起的老太太。


    謝老太君見到孫子,啞然間竟說不出話來,憋了好久,終於老眼濕潤,心頭更像被抓了一把似的,一雙枯手死命地抓著自己的衣襟,泣不成聲。


    “阿暖……我對不起慧娟,我對不起她啊……”


    從進門到這麽一會兒,老太太一直在念叨著她手帕交秦老太太的名字,再多的也說不出別的了。


    還是謝薇見到謝玘後,趕緊把那日進宮的具體情況,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謝玘一聽完,就聽出了名堂。迴想起宜安曾在潯陽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他還能有什麽想不出來的。


    “老祖宗,放心。阿暖,我會親自找迴來。誰也別想動我謝玘的人!”


    謝家的人都知道這位侯爺是個冷麵的,但此時謝玘眼裏迸發的寒意,不禁讓人打顫。


    那是閻王發怒時才有的眼神吧,簡直駭人。


    此時宮裏的早朝已經散了,謝玘未召先迴,已是犯忌,而他此刻正跪在武英殿前求見光武帝。


    禦前內監見不是一般人,而是謝家侯爺,便急忙到殿裏通報。


    很快,謝玘便被迎來進去。


    光武帝尚在不明中,自己並沒有召迴謝玘,他這是?未等他反應過來,隻見謝玘已直挺挺地跪在他麵前。


    “陛下,微臣有事懇請陛下!”說完,便是重重地一記磕頭,落地有聲,聽得人更為詫異。


    光武帝見此情形,直接揮手讓殿裏伺候的人都撤出去,親自上前扶起謝玘。隻是眉宇間的疑惑始終未散去。


    “阿玘,這是怎麽了?”


    風塵仆仆而來,謝玘臉色甚為難看,如此麵聖,本就大不敬。而光武帝並未介意,隻是凝眸看著謝玘。


    眼前人眼眸裏泛著冷,卻又紅著,這樣糾結矛盾的謝玘,是光武帝從未見過的。


    這一對君臣,經曆了平陽時期的太子廢立,而後又是長達多年的隱忍,到最後攜手創造新王朝。彼此的默契和信任,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


    可這份君臣之誼有多深厚,彼此之間有多交心,始終未對外人所完全袒露。故而,才有了如今秦妙的軟禁。


    謝玘此時想,若是他平日裏能多狐假虎威一些,是不是裴後就不敢這麽大膽了?


    “陛下,我夫人失蹤了。”


    光武帝大駭:“怎麽迴事?!”


    謝玘一五一十地將謝薇與他說的情況,說與光武帝聽。末了,還補了一句:“陛下,我想搜宮。”


    他說這話時,並不忐忑,似乎就是一句商量。而光武帝聽了,也不反對,為今之計,這是最直接的辦法。


    當即,光武帝喊來禦林衛,將謝玘的訴求吩咐下去。謝玘匆匆謝過光武帝,便帶著人到各宮搜查。


    既是皇帝親自下的旨意,禦林衛很是盡責,幾乎把宮裏的角角落落都翻了個遍,連皇後的鳳儀殿也沒放過。


    眼見日頭漸漸西斜,天色越發暗沉,宮燈已上,而禦林衛的火把也逐一點燃。可依然未果。


    謝玘頹喪地坐在地上,一天一夜的奔波,再加上一個白日的心力交瘁,還是沒有見到他的阿暖。


    他感覺到無力,無用,無解。仿佛身體的力氣在一點一點地流逝。


    禦林衛的頭見他如此,還是上前詢問:“侯爺,還找麽?”


    謝玘托著頭,無盡地疲憊。禦林衛等了好久,才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們收隊吧,留一小對人跟著本侯就行了。”


    禦林衛得令後,便將人散了,自己又親自前往武英殿複命。


    光武帝還在看折子,聽聞後,便問:“謝侯爺如何?”


    “侯爺還未離開,留了一隊人繼續。”


    禦林衛低著頭,等著上首的命令。過了半晌,隻聽光武帝幽幽說道:“你們隨時聽命威遠侯的吩咐,隨時待命!”


    禦林衛一聽,心中驚詫不已。讓皇宮的禦林衛全部待命,聽從一人的指揮,這是……若威遠侯有什麽心思,那……


    他不敢多想,仔細聽完光武帝的命令後,便退出武英殿,迴到謝玘那處。


    此時的謝玘,不再忙碌找人,而是隻身求見了中宮皇後。


    “威遠侯,你這是什麽意思!威脅本宮麽?!”


    鳳儀殿內的所有宮人都出去了,隻留了一個大宮女和謝玘身邊的承影。


    謝玘慢悠悠地喝著茶,完全沒有了白日裏找人時的慌亂心焦。隻是兩眼直直地盯住皇後,好似要將人吞噬進去。


    這般駭人的眼神,愣是坐鎮中宮多年,裴後也有些吃不消。更何況,本就心虛在前。


    隻是那偶爾間泄露的一個膽怯,就叫謝玘抓了個正著。雖麵色不顯,但袖中的拳頭已攥緊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他沒有猜錯,隻有她,眼前這個看似溫和的女人,動了他的心頭肉,心尖血。


    “皇後娘娘,我謝玘一介武夫,本不願對宮中之事多有言語。皇家齷齪,司空見慣。可是人都有脾性,動了我的人,就是不把我放眼裏。”


    裴後隱隱感覺心悸,不知他接下來說些什麽,但心中的不安越發加劇。


    “哼,妄想混淆皇室血脈,這種事,您覺得誰能忍!”


    轟~~


    裴後隻覺得頭上的鳳冠有千金重,壓得她頭疼爆裂,隻想甩手拔出。


    他怎麽會知道?


    他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知道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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