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嬤嬤剛進入宜安居時,就見到府裏的那些個大夫都坐在廳堂裏,閑聊。


    她眉頭瞬時一緊,又當即像沒事人一般,與大夫們頷首點頭後往裏頭走。快到寢室時,走出來一個宮娥,方一見到謝嬤嬤,經不住事地抖了一抖。


    自然,這樣的反應到底是落在了嬤嬤的眼裏,她又意味深刻地往寢室內望了望。


    宮娥見她如此,趕緊收斂起心中的忐忑,上前與她搭話。


    “這位嬤嬤是……”


    謝嬤嬤恭聲應和:“老奴是老太君身邊的。老太君聽聞公主身子有恙,特命我等前來探望。哦,老太君本要親自前來的,隻是……我家夫人今日正好生產,老太君分身乏術。還望公主見諒。”


    眼前的宮娥瞧著年紀有些小,臉龐也頗為稚嫩,想來隻是隨身伺候或打雜的。果不然,她的聲音剛落,寢室內又走出來一位宮娥。這位倒是看著有些老練,與她四目相對間,不慌不忙,反而是露出笑顏。


    “這位該是謝嬤嬤吧。”


    老嬤嬤笑道:“正是。不知公主眼下如何?身子如何了?可診出什麽了?”


    宮娥瞬時臉就垮了下來,如遇到什麽煩心亦或是惱怒之事,滿麵愁容。


    “也不知怎麽迴事,今日出去了一趟,迴來就上吐下瀉。您也知道公主一貫是千尊萬貴的,想來是外頭的吃食有些不幹淨。”


    “哦~原來是這樣。”謝嬤嬤迴頭看了一眼還坐在外麵無所事事的大夫們,頗有意味地言道:“那不知大夫們可都看出什麽了,藥可吃上了,公主如今又情形如何?”


    宮娥又言:“方子開是開了,公主吃了藥好也好些了,隻是眼下人還昏昏沉沉的,實在虛弱得很。”


    忽然好似又想起什麽似,對著謝嬤嬤訕訕然地開口:“聽聞夫人發動了?”


    “是啊,剛剛才發動的,早了幾日,故而眼下情形不算太好。老太太當即請大夫去,這不,才知道緣是公主有恙。但不知眼下,可否容老奴帶幾個大夫迴去,萬一夫人身邊有個需要,也好就近照應。您說呢?”


    這位宮娥見老嬤嬤尊稱自己為“您”,當下就表現地很不好意思,忙拉著她坐下來。又是上茶,又是上糕點的,一點都沒擺宮裏人的那些個派頭。


    從宮娥的著裝以及談吐上來看,謝嬤嬤斷定這人十有八九應是宜安公主身邊的貼身大宮女。公主身邊的宮人何其多,前幾日自己都沒怎麽好好留意,眼下倒是把人的模樣記了個一清二楚。


    隻是這宮娥纏著自己說這說那,愣是把自己方才所提之事給遺漏在一旁。老嬤嬤可不是被人哄兩句就能找不到北的人,一眼就看出這宮娥是不想放大夫們出去。


    若換成別的客人,謝嬤嬤可就不那麽費心思與宮娥繞著法地兜圈子了,直接要人便是。可這生病的是公主,自己總不好當著公主的人的麵,搶了人走吧。


    她靈機一動,與宮娥言道:“這位姑姑,老太太揪心公主的病情,還等著我迴話呢。既然公主歇息了,老奴就不打擾了。”


    宮娥見她三言兩語就被自己給說得要走了,當然是暢快無比,順即就熱情地送她出門。隻不過臨到了廳外,謝嬤嬤又停下了腳步,與坐在廳裏的其中一位大夫說道,讓他跟著自己走。另,還讓剩餘的大夫好好留在此處,伺候好公主。


    “哎~嬤嬤這是何意?”宮娥見謝嬤嬤頗為自然地想將人從自己眼皮底下帶走,一時情急,忙著上前勸阻。若是連這種差事都辦不好,不知道這床上還躺著的公主,等會兒該如何發落自己。


    謝嬤嬤不卑不亢地瞧著她的著急,反而溫聲言道:“這位姑姑,這位大夫最擅長的是婦科,故而我就帶走給夫人瞧瞧。留下來的反倒是更擅長其他病症,比如腸胃不適。夫人正在鬼門關那兒徘徊呢,若是萬一有個好歹,那可要一屍兩命的。公主前些日子不也說了麽,咱們侯爺尚無子嗣。公主宅心仁厚,想必殿下若是醒來,也定是萬分認同老奴此舉的。您說呢?”


    又是您說呢?這話裏話外,沒有分毫地強取豪奪,反倒是連公主也誇上了。而且人家帶走的,是婦科聖手,也沒礙著公主什麽事,別的大夫不都還是給留下來了麽。


    宮娥也是急色了,不太情願地嚷嚷了一句:“公主還沒醒來,誰也不知道迴頭還會不會有其他症狀。若說……若說有婦科上的問題,那也不是沒可能啊。您將這大夫帶走了,若是公主真有什麽事情,侯府可擔待得起?!”


    也是情急之下,這宮娥顯然沒有方才的淡定從容。謝嬤嬤難掩地嘴角牽起一抹譏笑。莫說這其中沒鬼,這堂堂公主,竟不顧婦人生產之難,強行扣著人不放,不管是不出於什麽緣由,跋扈自私的作派是跑不了了。


    難為老太君,此前還說這公主得體大方,懂事陰理。左不過是擺擺樣子罷了!


    跟了一品軍侯夫人幾十年了,什麽樣的妖魔鬼怪沒見過。謝嬤嬤一想到走之前,夫人在產房裏淒厲不堪的叫聲,心頭就難受得緊。若不是對方是公主,她可真是要扯下這張老臉來,好好與人掰扯一番。


    眼下卻隻能按耐隱忍。謝嬤嬤笑著對著宮娥:“您也說的是可能。可夫人那裏,可是一定。迴頭萬一夫人那裏因為缺了大夫的診治,真的出了什麽大事。您說等公主醒了,知道是因為自己的可能有疾,故意被下人們扣住大夫不放。她得多自責啊。咱們再說得難聽點,若是這事被侯爺捅到陛下和娘娘那處,想必殿下也不好交代不是。畢竟是侯爺的子嗣……您說呢?”


    又是您說呢?!這老婆子還真是,軟綿綿的,卻鐵定了心要將人帶走。


    正當宮娥還想強詞奪理之際,從寢室裏又走出一位宮娥,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後便走了。老嬤嬤也不去瞧她們說了什麽,隻是老神在在地等在那裏,等著宮娥反駁自己。


    掐著時間,這會兒子外頭的大夫也該請來了。帶不帶這個大夫走,其實已是無妨。可謝嬤嬤不知為何,眼下心裏積蓄了一肚子的憤慨。許是夫人的那聲叫喊聽得她心疼,許是這公主也太……太嬌貴了些,老嬤嬤心裏就是心裏不太舒服。


    好在啊好在,宮娥聽了來人的話,竟一改方才的急色,轉而笑意連連地對著老嬤嬤抱歉:“嬤嬤說的在理。方才是我為著殿下的病情亂了分寸,還望嬤嬤見諒。如此,煩勞嬤嬤也替殿下與老太君帶上一聲問候,殿下這裏我們自會照顧,請老太君專心夫人的生產之事。”


    瞧瞧,這宮裏的人出來,翻臉比翻出快,做戲比戲子強,老話可真沒說錯。前一刻還在換著法地扣人,這會兒反倒是扮起賢惠來了。


    謝嬤嬤不動聲色地撇了下嘴角,帶著那個大夫迴了北苑。


    可一到北苑,卻聽到一陣的哭天喊地之聲,心下茫然一緊,不由地趕緊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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