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香的到來,沒有引起謝玘過多的關注。而破風因事受了刺激,也逼著自己歇了心思不去找她。這本已冷落的局麵,倒是成全了她一直以來的盤算。


    春日乍暖,枝頭黃鸝顫顫。秦妙趴在後堂的桌子上發呆。


    “姑娘,小掌櫃剛剛來說。總兵府夫人請您過府,想找咱們清風鋪做幾款春衫。”玉露打簾而入,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


    總兵府?沒聽說過啊。


    “去找小掌櫃進來。”秦妙收起懶懶的性子,理好衣衫,隻待小掌櫃進來。


    “東家找我?”小掌櫃精神地詢問。


    “你說總兵府有請。我怎麽沒聽過潯陽城還有總兵府這號人物?”


    小掌櫃言道:“東家不知,也是有的。小的也是最近才聽聞。這總兵府原設在豫章,可不知怎的,這新上任的總兵大人臨時要了個宅邸,將府衙開在了潯陽。”


    原是如此。看來是潯陽城的新貴了。秦妙又問:“那你可知這位總兵夫人的來曆,或者有何喜好?”


    小掌櫃心頭一凜:“這……倒不曾。這府裏的人要您今日便去,我還來不及準備。剛剛匆匆問了句,隻知道這夫人是剛剛從京城來的,年紀不超過雙十。別的就不清楚了。”


    京城來的貴婦?這剛來的人,就知道清風鋪的名號?秦妙總覺得隱隱不對。可對方開頭如此之大,還是趕緊動身。潯陽城裏的地頭蛇和強龍虎,都不是她這個弱女子可怠慢的。


    於是仔細收拾一番後,讓玉露帶上一應用具和時新樣衫,很快便出發。


    小掌櫃說總兵府是臨時安置的,等秦妙等人在邊門出下車時,也暗暗印證了掌櫃的說法。府邸坐落於城西不太顯眼的巷子裏,門前車馬道不甚寬敞,不似那張府霸盡了好地段。


    守門的婆子看了帖子,愣了一下,半刻後才出來引著她和玉露進府。邊門直接連著抄手遊廊,府邸不大,很快就過了垂花門。可越走秦妙就心裏已發狐疑,按說府宅不大,總兵夫人的宅院應不會太遠,怎的走了些許時間還未到呢。


    眼前的小徑蜿蜒曲折,七拐八彎的,領路的小丫頭才將人帶到一排廂房前。


    這……秦妙和玉露不由對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詫異。且不說自己出自侯府,這兩年在潯陽城裏逛過的府宅也不在少數。而眼前的房子,顯然是大戶人家的客房。


    秦妙心頭劃過一絲不安,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自然反應。鑒於之前在張府的種種際遇,她不得不多了個心眼。可就在她東看西看,躊躇不前之際,本就虛掩的房門從裏打開。


    “是你!”


    多年不見之人,乍然出現在她麵前,論是再淡定,也不免心中閃過一絲慌亂和不解。


    廖嬤嬤恭敬地福了福:“夫人正在裏頭等您。”說完便閃過一個身位。


    既然廖嬤嬤出現,那想必屋裏的隻能是那位了。


    夫人?哼。秦妙不以為然地彎嘴上前,極盡嘲笑之態。那股子氣勢,廖嬤嬤啥時還以為還在當年的侯府,而眼前的這位還是當年的那位。


    “玉露,你在門口等我。不必進來了。”這哪裏是要給清風鋪生意做,分明是來找茬的。小玉露見廖嬤嬤在此,心中也是清明一片。隻是小家夥兩眼的火光閃閃,小臉憋紅,像極了被惹毛的小野貓。


    屋內一如客房的布置,寡淡平凡。而屋內唯一的一張桌子旁,坐著的正是那位。依舊笑容恬淡,媚眼流轉,時隔兩年,姿容還是那麽出眾。


    有那麽一瞬間,秦妙覺得此時此刻像極了那一日自己去雨酥閣看她,也是一個在門口,一個坐在桌旁。不知怎的,心頭湧起一絲疼痛。


    無形的電光火石在空氣中碰撞,那是女人間難以名狀的探究和交鋒,起於無形,卻永遠沒有泯滅的那日。最後,還是沁香忍不住,開了口。


    “怎麽,故人相見,竟如此生份。”


    “我與你,算什麽故人。即便曾在一個屋簷下勉強湊活過幾日,你也配和我稱為故人。沁香姑娘!”


    秦妙故意將姑娘二字,說得極為濃重。姑娘姑娘,可以是好人家的良家子,而卻也能是紅瓦青樓裏妓子。之於沁香,自然是後者。


    沁香沒那麽傻,這還聽不出秦妙言語裏的譏諷。這女人往常在侯府的時候,倒是端得很方正,沒曾想嘴皮子這麽毒。她的出身,一直是不容人揭開的傷疤。那是段在黑暗中討口飯吃的日子,肮髒不堪。


    一看到秦妙這張熟悉又可憎的臉,心中無名怒火蹭蹭往上躥。可轉念一想,怕什麽,她又不是曾經的侯爺夫人,比身份,連她都不如。


    “嗬嗬,你一個女人混跡街肆,拋頭露麵,如今還敢如此囂張。你以為你還是在侯府麽?你以為你還是那個站在侯爺身邊的女人麽?醒醒吧,眼下你是草民,而我才是站在高處的那個!”


    “知道什麽是草民麽。就是我讓你生你便生,讓你死,你就得死。懂麽?”


    這番話一出,沁香心裏的那股子怨氣和憤恨都是疏解了不少。這就是人在高位的感覺吧,可以肆意淩辱,縱情放肆。


    “哦~我想,一直沒有醒的那個人,是你吧。沁香姑娘!”又是種種強調姑娘二字,這是要沁香認清自己的身份,擺正自己的位置。


    “且不論現如今侯府的當家主母是誰。但……”秦妙眯著眼睛趨近沁香,帶著一股子邪魅和調笑:“絕對不是你。”


    沁香是心虛的,被她如此一激,更是有些坐不穩。她也曾與秦妙交過手,可那時的秦妙對她,並未落下過狠話。她就理所當然地以為秦妙是個好拿捏的,殊不知她如此篤定,像是可看透人心。


    “哼……你懂什麽。如今侯府後院就我一個,凡是我說了算。名分上的事情,隻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沁香為自己掙紮,當然她的確是這麽自我認為的。


    秦妙不禁哈哈大笑,知道她是個蠢人,卻不曾想這麽蠢。


    “我才說了一句,你倒是把自己扒了個底朝天。所以我說了,你絕對不是什麽夫人,更沒資格與我談論交情。因為,你不配。”


    “秦妙!”沁香這才意識到,秦妙言語上並非篤定,而是在詐她。


    秦妙不以為然地給自己挑了把就近的椅子,舒服地坐下,繼續笑著挑眉:“我來猜猜啊……你這次定是想借著夫人的幌子給我下馬威,以為謝玘喜新厭舊,讓我對謝玘死心,或者幹脆像上次那樣不告而別,讓謝玘再也找不到我。是吧?”


    沁香剛要出聲,卻被她一手打斷:“唉~不急。你呀,就是太高估自己了。你以為就憑你,謝玘就會對我冷眼或高看。忘了告訴你個事實,你的存在,根本影響不了我對謝玘的態度。我當年走,不是因為你。而如今再見謝玘,也不是因為你。在我看來,一直以來你都太自作多情了。”


    “你當年做了很多事,你覺得我知不知道?嗯?”那是一個極為挑釁和不屑的眼神,直接射穿了沁香的心神。她不確定這次秦妙是否還是在詐她,一時竟無言以對。


    “看你一臉蠢笨的樣子,我真是不想和你多浪費口舌。不過你也說了,我們好歹相識一場,還是免了你的好奇心。”


    “你出生青樓,本就精通樓子裏的那些手段。即便你裝得再像,可我還是知道,你根本沒有懷孕,一切都是個幌子。是你用來迷惑謝玘,離間我們的幌子。”


    沁香不以為然,當時的情況,她多少猜出了秦妙或許已經知道。所以才搶先一步將秦妙與秦朗見麵之事告訴謝玘,轉移謝玘的注意力。“這不過是你胡亂猜測。大火之後,我的確見紅落胎,大夫都確診了。豈能是假的?”


    “所以啊,今日我要交你一招。以後找人做壞事,不要這麽小氣摳門,給錢就要給到位。真是抱歉,你的那個鄭大夫,在我的重金恩裳之下,直接抖摟個幹淨。不過……嘖嘖嘖……那話聽著,確實髒了點。”


    沁香這才心頭大亂,知道秦妙並非在詐她,的確是掌握了些什麽。


    “你為了維持身段和容貌,從青樓裏出來就沒斷過一種叫混香丸的藥物,而代價便是終身不得有孕。不過顯然你不太信邪,竟然找了外麵的男人與自己苟且,甚至還想拉攏鄭大夫與你行那事。唉……說你什麽好呢,你的手段可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著實令人敬畏啊,沁香姑娘!”


    聞及此言,心中早已大駭的沁香姑娘,蹭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顫抖著身子,強作辯解:“你胡說什麽!你以為,這些話侯爺會信麽。要是他信,當年早就把我辦了,還用留我到今日。”這是怎麽迴事,今日本該是自己趾高氣昂地踐踏秦妙的,怎的活生生翻了個兒。她氣,真是氣炸天!


    “謝玘?他信與不信,已與我無關。再說,當年我也懶得與他說這些。自己惹得孽債,自己償還。我秦妙還沒淪落到,要靠與一介女流撕咬攀吵,來爭奪男人的地步。所以說,你在我眼裏,從來都是不存在的,不重要的,更是不配的!”


    不存在,不重要,不配!沁香頹然坐下,仿佛被人重重擊打了一番,渾身散架。眼前的女人,還是那麽好看,還這麽倨傲。她以為憑著那些手段,能搞得二人貌合神離,情分斷盡,結果也證明了她手段是有效果的,不是麽。可現在這個女人卻說,她的離開與自己無關,且從頭到尾就沒把她那些自鳴得意的手段放在眼裏。豈有此理!


    而正想著怎麽扳迴一城,屋外響起一陣騷亂,繼而是房門被人狠狠踹開。


    “我的孽債我自己償還!不值得你為我爭奪!秦妙,這就是當年你對我的愛慕!”


    來人別人,正是謝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錯心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湖雀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湖雀舌並收藏錯心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