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伏在窗台,看窗外扶桑花開得正豔。扶桑花一年四季都開放,就像少女,不用美顏相機,也能把她們拍得很美。看著看著,雲不由心生妒忌。十幾年前,她也曾像這扶桑花一樣,那麽完美無瑕。可有誰能抵得過歲月呢?


    其實,和同齡人相比,雲顯得非常年輕。至少肋也是這麽認為。有一次,他們相擁一起,肋撫摸著雲的身體,發出這樣的感慨。“你一定是被天使遺忘在人間的女人啊!上天真是眷顧我,讓我遇見了你。”


    肋比雲大12歲,有時兩人走在一起,他更像雲的父親。肋很苦惱,近幾年,頭發似乎與他杠上了,掉得十分厲害,特別是前額部分,照這樣下去,離禿頭恐怕是不遠了。


    年輕時候,肋一頭長發飄飄,和影星江口洋介有幾分相似。但他並不喜歡被這樣評價。


    雲所在的雜誌社離肋所在的銀行,步行大約30分鍾的路程。所以,他們選擇見麵的地點通常是介於兩者中間。下班後,喝茶、聊天,再借著夜色走一走塘河公園,有興致的話,再找個小酒館,喝點酒後各自迴家。


    說起雲和肋認識的場景,仿佛就在昨天。那天很冷,在南方,接近零度,差一點點就要雪花紛飛,寒風用刺骨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紅河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裏,兩張相鄰的病床,兩個掛著點滴,前一秒還沉睡的病人,幾乎同一時間張開了雙眼。


    也許是天意,兩張病床之間的白色屏障並未關閉。當他們睜開雙眼時,世界是那麽得安靜。


    他們什麽話也沒有說,一方麵是沒有力氣說,另一方麵他們都好奇自己竟然沒有死。


    前一晚,雲將46顆安眠藥碾碎,放入紅酒中,一口氣喝下,很快便不省人事。


    第一個發現她的人是她的丈夫許明。他在外應酬迴到家已是淩晨兩點多。他非常冷靜地撥打了報警電話。救護車十分鍾就到了,雲被抬上擔架。


    許明一隻腳踩上車,很快又縮了迴來,匆忙拜托了醫護人員幾句,仿佛局外人一般,看著救護車“嗚嗚嗚嗚”離他遠去。他隨便編造了一個理由,送走雲,重新迴到家中,洗了個熱水澡,躺在捂了很久都不熱的木板床上。


    雲的生死,他不擔心嗎?他對雲的愛也許一分也沒有減少,但是兩個人的心卻越走越遠,就像扁舟駛離碼頭,無人掌舵,加上風隨意吹啊吹,再也靠不了岸。


    “許明,沒有愛情,我活不了。”這是他們剛剛相識時,雲用最天真的樣子對許明說的話。當時,許明摸了摸雲的頭,隨即抱了抱她。


    許明式的擁抱,溫暖了雲的心。那時,她感受到的愛是濃烈的、炙熱的,她幸福得像小鳥一樣倚靠在他的懷裏。


    雲身高一米六二,許明身高一米七二,隻要雲輕輕踮起腳尖,就能將頭靠在他的肩頭。


    當許明抱起昏迷的雲往屋外跑,企圖第一時間在救護車到來時,快點讓雲戴上氧氣罩,這個男人的內心有過哪些掙紮?他是如何看待雲赴死的決心?如果雲就這樣走了,他將怎樣麵對內心的孤獨和親人的質疑。也許送走雲後,他才有時間想這些。


    雲將家裏打掃得一塵不染,她的眼前容不下一粒沙子或者塵埃。許明曾和雲說過,家裏的每一處地方,都有雲的味道,這是青澀帶些溫暖的味道。這麽多年,這層味道一直沒變。


    雲,有一顆少女心,和許明的日漸成熟幹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雲對世俗的不屑,許明對世俗的妥協,正是兩人在精神上存在的分歧。


    雲被送上救護車後,被迫接受心肺複蘇,戴上氧氣罩,這些,她都是拒絕的,可是她沒法說出來,也沒法采取任何一種方法反抗。


    雲臉色蒼白,像一張白紙一樣僵硬,仿佛碰一下,整個臉就會碎落在地,輕輕將這些碎紙吹在一起,又能重新組合成一張新的臉。


    經過一輪又一輪死去活來地洗胃後,雲真正脫離危險是在第二天上午。


    重症監護室裏,窗戶被設計在很高很高的位置,除了“滴滴滴”的儀器聲,和微弱的唿吸聲,你很難再聽到別的。


    雲躺在靠窗這邊,頭微微朝向左邊,肋的床位緊靠著雲。潔白的被子焐熱了兩個冰涼的身體。


    沒錯,他們幾乎在同一時刻睜開雙眼,看到了彼此。定睛一看,有些陌生。


    透著窗戶,雲看到了外麵漆黑一片,那麽小的窗戶看不到一顆星,再把頭轉過來看看臨床的肋,將近過了5分鍾。


    肋看著雲,伸出了他的右手。雲驚詫地看了一眼肋,鬼使神差地也將手伸了過去。兩隻手的指尖觸碰到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凝固的空氣如一把刀子,將這雙手分開。然而,肋為什麽要伸出手,握住一個來曆不明的陌生女人的手?


    漫漫長夜裏,兩個人因為藥物的關係,再次陷入了沉睡。但那晚,對他們來說,故事開始了。


    雲再次醒來時,旁邊病床已經換了人,但床單還是一樣潔白。她仔細打量躺在旁邊的病人,確定,他不是肋。


    他還活著嗎?是的,昨晚看他不像是會死的樣子,那應該是轉出了重症監護室。


    雲迴想著肋的樣子。他的臉有些圓潤,一副中年發福的模樣,最讓她感到溫暖的是,他的眼神,充滿了一股神秘的力量。


    除了皮囊,雲再沒有可知道的與肋有關的消息。想著想著,雲似乎忘記了那晚,自己因尋死不成被送進醫院。


    許明什麽時候來看望自己,她一點也不關心。她想的是等護士進來護理時,能打聽到肋的消息。該怎麽開口好呢?這個女人開始謀劃起一個驚天的秘密。


    雲摸了摸臉,少了些光滑的質感,想起昨晚,肋一定看清了她素顏的模樣。肋何嚐不也是這般憔悴呢!


    肋為什麽躺在病房裏,他生了什麽病呢?他是怎麽樣的人呢?他的家人呢?雲想著想著,心思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一對男女像夜晚的夫妻,行完床事後,一起醒來,又彼此握住了雙手。


    雲想象著那晚,肋躺在她身邊,雙手輕輕觸碰著她冰涼微微顫抖著的身體。很快,肋像做著俯臥撐一樣,和雲保持一點點距離。肋一百八十斤的身體若真的壓在雲身上,雲恐怕要被壓得透不過氣、動彈不得。


    病房的窗戶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外麵的誘惑似乎通過這個口子入侵,慢慢占據病人們對未知生活的向往。


    這次,雲一點也不討厭這裏,消毒水的味道好比香水,被點滴注射腫起的手背是可愛的,像蝸牛的背。


    “請問,我原先鄰床的病人身體怎麽樣?沒來得及問候,他已經不在這了。”雲自然地向護士打聽起肋的消息。


    “哦,抱歉,差點忘了,我這有張紙條是他給你的。”這位眼睛大的像銅鈴的護士對雲說。後來,雲給她起了個外號,叫青蛙姐姐。


    這張紙條是肋在轉到普通病房時,寫給雲的。這樣不至於這麽快斷了聯係。


    紙條裏,肋向雲介紹了自己的名字,手機號碼,以及簡單的問候,也強烈地表達了希望雲能盡快聯係他。


    由於重症病房裏,不允許病人使用手機,雲小心翼翼地把紙條藏進了口袋裏。


    雲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慢慢恢複精氣神,等待時機成熟,她定能很快聯係上肋。


    第二天一早,正如雲預想的,醫生為其開出了轉到普通病房的通知書。


    換上幹淨的病號服,雲坐在輪椅上,被一名年輕的男護士推向新病房。一路上,雲唿吸到的重症監護室之外的空氣,是那麽清鮮。


    新病房外有一條彎彎的湖。隻要雲將床的靠背搖得高高的,坐在床上便能看見窗外的深藍色的湖水。陽光照耀下,這條湖有著肋一樣深邃、神秘的瞳仁。雲看他一眼,能感受他每分每秒的心事,盡管具體是什麽心事,肋不說,她便不問。


    住院這幾天,雲有幾次想到了許明,並不自覺地往門口那扇玻璃窗戶看。也許,下一秒,許明會在那裏出現。但這不代表,她想見一見許明。為什麽會想到他?雲自己也解釋不了。


    事實上,許明並沒有來過醫院,直到雲轉到普通病房的第三天晚上,許明捧著一束鮮花,出現在醫院。


    下班後,許明在單位旁邊的麵館簡單吃了碗麵,帶上提前預訂好的鮮花,起身去看望雲。


    他太了解雲的喜好,此刻,白色的百合花一定符合雲的口味,包括之前不去看望,也是雲想要的。


    許明來到醫院,已是晚上7點多,雲已用過晚餐。很快,許明打聽到了雲所在的床位,邁著沉重的腳步,緩緩向雲靠近。


    “你怎麽來了?孩子知道我在這嗎?”許明的出現還是引起了雲的不滿。幾日不見,自己躺在病房,丈夫來探望這本是情理中的事。一見麵雲所問的兩個問題,難以掩飾她對許明有些不耐煩。


    “家裏一切都好。我隻是擔心你,想看看你什麽時候能出院,有些需要的東西給你送過來。”許明心平氣和地答道。對他來說,雲有極致獨立的一麵,卻更有任性的一麵。


    說著,許明把百合花插在了玻璃瓶中,加入一些水。百合花像從前剛出浴的雲,濕濕黏黏,讓人想靠近,再靠近一些,去聞一聞她的體味。


    百合花的到來,讓整個病房充滿了生氣。雲也因此,原諒了許明的不道而來。


    “早點迴吧,明天還要早起呢!我也想休息了。”雲隨即下了逐客令,做了躺下去的動作,靜靜閉上了眼。


    “好,你好好休息,出院那天,我來接你吧!”


    許明伸手想將潔白的棉被給雲蓋上,蓋過肩才保暖,但手伸到一半,又縮了迴來。


    望一眼百合花,再望一眼純白無瑕的雲的麵孔,許明拿下眼鏡,擦了擦,重新戴上後,離開了病房。


    雲的主治醫生,是許明的同學。他曾建議,給雲找一個心理醫生,若雲的心病不治好,類似的住院事件,還會發生,甚至更加頻繁。


    “許明,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你愛人的病你得重視,如果走不出困境,太危險了。這次安眠藥,下一次,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麽危及生命的事了。”


    “我很難靠近她,也許,我離她遠一點,她就會好一點。”許明無奈地迴答。


    這麽解釋,許明是經過長期觀察發現的結果。他迴來得早,雲的焦慮感就越明顯。有一次,許明喝到八九分醉意,迴到家已是半夜十二點多,雲未睡,許明看到了雲的神情是平靜的。於是,許明意識到,與其早迴家,兩人無話可說,陷兩人於尷尬處境,不如迴家晚一點,迴來倒頭就睡。


    許明離開醫院後,雲並沒有睡,晚上8點左右,雲不可能有睡意。她那樣做無非是暗示許明,她一人在這可以,不需要他再繼續留下來。


    雲摸了摸口袋裏的紙條,還在。肋還在醫院嗎?此刻他是否等著自己的消息呢?


    都一天了,雲還沒給肋發信息。也許,她隻是想等一個成熟的時機。


    這時,雲遠望窗外,已經看不見那條湖,但能感受到它在唿吸,就好像她能感受到肋的指尖在遊走一樣。


    雲披上一件外衣,來到窗邊,不禁感慨:今晚的夜色真美啊!輕輕推開窗門,寒風穿過門縫鑽入雲的衣領,些許鑽入了雲的心裏。


    冬天,怎樣的內心可以抵抗一顆雪花。


    紅河醫院位於城區和郊區中間,這裏能望到郊區山頂的積雪,離城區近一點,便看不清山頂的模樣,也許不是雪花,是樹花。


    選擇紅河醫院,也是因為雲喜歡這裏,即便是死,雲也是有要求的。


    思念正衝破雲的大腦,它指使雲拿起手機,輸入肋的手機號碼。她並沒有撥出號碼,而是保存在手機裏,搜索肋的微信,並發送加好友申請。大約三秒鍾的時間,肋就通過了雲的請求,似乎是守在了手機旁。


    “終於等到你的消息,這一天時間過得是度日如年呀。”


    “我是雲,謝謝你給我留下了紙條。你還好嗎?”


    “我很好,今晚夜色真美,我在窗邊看月亮。”


    “我也是,不過有點冷,但我還是不舍躺進被窩。”


    “如果現在見上一麵,你可以嗎?”肋發出見麵的邀請,有些欠考慮,這裏是病房,兩個出了重症監護室沒多久的病人,適合約會嗎?這是不是過分了。


    “現在?怎麽見?一會護士就來查房了,基本上兩小時就會來一次,如果發現我們不見了,事情就大了。”


    “我們等下一次查房結束,想辦法溜出來,這樣,我們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見麵,怎麽樣?”


    雲再沒有考慮太多,她知道,今晚,無論肋想要什麽,她都無法拒絕。


    “那半小時後,我們在a區病房正對著湖的方向見麵,好嗎?記得保暖,保重!”雲叮囑道,並確定了約會地點。


    今晚,她特別想去湖邊走一走,一個人的時候,隻是這麽想著,有了肋在身邊,或許更有一番滋味。


    9點左右,護士長親自來查房,詢問了一些日常問題以及一些注意事項後,雲佯裝躺下準備休息。等待護士長走了,雲起身換上了來醫院時候身上穿的衣衫,戴上一頂灰色針織帽,準備一場意外之旅。


    她成功走出了病房,當她進入電梯時,開始緊張起來,心跳越來越快。“雲,不要害怕。無論前方的路如何,你可以邁過去的,你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麽值得怕的呢?”雲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理了理衣領。


    出發前,她曾在鏡子前整整裝扮了十分鍾。這樣一想,她似乎有些感謝許明。細心的許明為她帶來了化妝品和衣物,而自己並沒有向他要求什麽,這些都是他自願為自己做的。


    比起幾天前憔悴的自己,今晚,她幾乎看不出病態,活脫脫一位瀟灑自信、等待約會的少婦形象。


    雲用一條厚厚的圍巾把自己裹得結結實實的。踏出a區病房的大門,她直直地往湖的方向走去,幾乎走出了一條直線。沿路寒風吹拂臉頰,不像刀子劃過,像親吻。棕櫚樹、桂花樹護送著她,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鼓起雲赴約的勇氣。它們先在肋之前,見到了雲緊張的模樣,但它們隻是看看,不能靠近,也不能說什麽。


    雲邁著小步走了兩百多步,漸漸地,風擊打湖麵的聲音變得清晰。不遠處,一個高大渾厚的背影出現在雲的視線裏。而肋可能聽到了雲的腳步聲,轉過身。灰暗的燈光下,兩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了一起。


    肋穿著深藍色呢絨大衣,他的每一次唿吸,都會吐出一口如煙圈一般的同夥。這同夥連同空氣一起落入雲的鼻中,初步建立了肋散發的氣味。


    “你來了,我也剛到,沒想到這樣的風景那麽好。”


    雲來到肋的身邊,就像他們相識很久很久一樣,沒有陌生感。


    肋像第一次一樣,伸出了手,示意雲把手給他。雲則自然地將手送到肋的手上。兩隻手緊緊地扣在了一起。


    肋的手十分厚重有力,雲的手冰涼瘦長,兩隻來自不同世界的手,先結合在一起。肋握著雲的手,一起伸入了深藍色口袋裏。口袋裏空空的,裝入兩隻手後,緊緊貼著,再放不下任何東西。


    傍晚時,一些人會來湖邊散步,現在這時候,大家都休息了,恐怕隻剩下雲和肋這兩隻落單的喜鵲了。


    雲把手伸進陌生男人的口袋,長那麽大還是第一次。如果說肋是壞叔叔,那麽雲也好不到那裏去。


    借著月色和微弱的路燈,兩人沿著湖邊靜靜地走著。他們都沒有開口問及彼此住院的事,也沒有問及與家庭相關的情況。這些不可觸碰的底線,兩人心照不宣。


    湖邊的柳樹舞著身姿,傾聽著兩人的秘密。偶有柳枝落下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這條湖很長很長,通向郊區的某一處小溪流,湖水裏流著山間竹林的味道,有一股治愈人心的衝勁。


    兩人走著,沉默著,肋先停了下來,用另一隻手把雲的頭攬入自己懷裏。


    雲屏住了唿吸,不知所措,她甚至預感到後一幕,肋的唇在尋找她的唇。


    肋用舌頭在她的嘴角邊探索著,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聞著她的鼻息。


    他摸著雲的頭發,將她的一戳頭發輕輕夾在耳後,她的樣子沒有任何遮掩地出現在他麵前。


    肋用手輕輕托起雲的下巴,好讓自己的臉離她更近一些。雲緊閉著雙唇,經不起肋反複試探,深深吸一口氣的瞬間,被肋抓住時機,親上了她的臉頰。當肋親上雲的時候,堅硬的牙齒像極了花叢中的頑石。


    雲如空氣一般仿佛被肋唿吸著。此刻,她已不是自己的,已完全被肋占有。


    雲第一次被一個男人如此忘我地靠近,仿佛全世界就剩兩個人。


    當雲敞開心扉,與肋相擁一起,這場湖邊的約會已接近尾聲,遠處山上的鍾聲敲響,已是晚上十點正,最多還能在一起半小時,他們不得不分開行動,離開對方,去接受世界的救贖或者懲罰。


    這場湖邊夜深人靜的初吻進行了近一小時,肋才不舍地放開雲。


    肋啄著雲發出“吱吱吱”的聲音,與這個夜深人靜的湖邊的寂靜不謀而合。這是來自冬天以外的聲音,對這個季節來說,有一些陌生,但對雲和肋來水,能夠一步一步走近,像個沒有謎底的謎。


    “時間不早了,我們迴去吧。”雲的手在肋的口袋裏掙紮著想逃脫。


    “來日方長,我們一定還有機會再見,對嗎?”肋還是緊緊抓著雲的手不放,手心和手心熱乎乎的。


    雲點了點頭,深情地望著肋,好像以後再也見不到了一樣,每一次唿吸都為銘記肋的味道,這個味道可以支撐她留在這個世界很久很久。


    兩人正式約會,在晚風中揮手道別。肋注視著雲的背影,多想衝上前去,抱著她,一直抱著,直到天亮。


    雲並沒有迴頭,一路快步走向a區病房大門。


    肋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亦真亦幻,握緊拳頭,還能感受雲的溫度。


    雲走了,夜加快了深入的腳步,氣溫也降了不少。肋打了個噴嚏,越來越感到寒意,才有了迴去的意思。


    身體在靠近,拉近了心的距離。兩隻孤單的靈魂相遇一起,能把孤單化解嗎?


    這晚,兩人躺在各自的病床上,彼此都得到了滿足,很快入眠。肋想到了工作,手上完成了一半的工作需要繼續,離發年終獎的日子不遠了。


    雲想到了自己采訪的一個人物,約好了二次采訪。雖然向雜誌社請假了,但是這項工作還等著她去完成。雲服下安眠藥那一刻,這些早已被雲拋到九霄雲外。


    自殺那晚,雲想到了海子,想到了顧城,她甚至把自己想象成詩人,純潔而高貴地離開這個世界。當然,這隻是雲自己假想的,在丈夫和孩子眼中,這是極不負責任的行為,一種讓人問及覺得丟臉的事件。如果雲真的離開了,她隻會慢慢被人遺忘,直到不留一點痕跡。


    病房裏,柚子的酸味彌漫在每一處角落。陽光射進窗台,代替鬧鍾叫醒了雲。隔壁床的年輕女子起得很早,一早就在那剝柚子吃柚子。


    今年的柚子是大年,產量高到驚人。雲在新聞報道上看到,本打算做一期柚子的推廣,這個方案因雲的請假,而落到同事雅身上。


    雅在采訪現場時,給雲發來了很多大柚子的照片。早上病房裏濃鬱的柚子味道,讓雲想起了雅。雅高高豎起馬尾,對生活、對身邊的人、對雲,總是那麽熱情。她對雲的了解多於別人。對雲的孤單,雅常常用一個擁抱和一杯奶茶,給雲一些力量和溫暖。


    奇怪的是,雲和肋盡管互相思念對方,但不常聯係。他們更習慣猜測,他(她)現在在做什麽呢?過得好嗎?健康平安嗎?


    肋的身邊是誰在陪著呢?他的愛人是否在一口一口喂他喝粥?還是問他想吃什麽,給他準備什麽。雲想著,也許,他也一個人待著,和自己一樣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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