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知道了些別的消息嗎?可以讓我了解一下嗎?”


    對於一個宗教人士來說,相信另一種世界觀是很難的,安莉可的表現,感覺就有點不太“虔誠”。


    “當然可以,我還以為...你會稍稍有些生氣呢。畢竟,我這似乎在否認你這一直以來的努力。”


    安莉可的人設有點過於完美了,既溫柔善良,又寧靜平和,實力出眾的同時心懷天下,麵對不同的觀點,也樂於傾聽。放現實裏,我要是能遇到,應該就是“白月光”的存在了。


    “我對這個世界並不了解,隻是看了一些書,去了一些地方,王城,以及王城的另一邊,有著太多未知。我隻是憑著自己的所見所聞,期望您能將火種送達,您當然有選擇的權利。”


    “在我的認知裏,火種是帶迴光明的聖物,是讓村民們迴歸正常生活的奇跡,但我不清楚這對別人會是什麽影響。如果火種真的對世界有極大影響,我...相信您的決定。”


    “好吧。唿——”


    “我先是說說我的猜想吧,你給點建議,就從......”


    從各種反常往外推,我猜想的核心是,火種送達後,應該不會直接點燃薪火,或者點燃前和點燃後會有其它的作用,至少是那些人期望的作用。


    “我無法給您太多助力,隻能由您自己來調查了,無論您做什麽決定,我都會尊重您的選擇。”


    “哦,那,有沒有什麽簡單好用的魔法可以學學。”雖然用雨衣能偷偷摸摸去很多地方,但如果一被發現就得躺著迴來,那太費時間了。


    “有一些,可我攜帶的行囊不幸遺失,短時間能傳授與您的,隻是些生火的小伎倆。”


    “有比沒有好。”來劍與魔法的世界,一個魔法都不學也太不像話,那不跟沒來一樣嘛。


    然後花了大概二十分鍾,我就學會了弄出小火苗。這裏的魔法入門其實很難的,但我手上本來就有個“火種”,有關火的魔法都很好學。


    “薪火點燃後,你...”我看著環形紋路上跳動的小小火焰,還是問出了,那基本已有答案的問題,“會以怎樣的形式存在。”


    “我會在火光中,溫暖這個世界。”


    好溫暖的答案呀,似乎以生命作代價,都是理所應當了。


    “嗯,知道了,那我走了。”


    “願您安康。”


    ——


    再次溜進高塔,我又拿了幾本“無意”放在書架上的書籍,看了一會後,索性將雨衣的兜帽摘下,來到了“最終boss”麵前。麵對一個漂浮在空中的腦袋,他不可能再視若無睹了吧。


    “如果你想讓我點燃薪火,為何不直接說呢,科文斯院長?”看著“1107”那張臉,裝出嚴肅的樣子還是挺難的。


    “你想知道些什麽嗎?異界的旅人。”事到如此,皇家學院院長科文斯不再遮掩,放下手中的筆,似乎是想和我好好聊聊。


    “直接說說,你們為什麽要點燃那團火焰吧。”


    “若早知你如此聰慧,我該早點向你說明的。月亮氏族......”“1107”又開始講故事了,是關於這個世界,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首先,“日月”戰爭的結果是大勢所趨,因為太陽王朝的確不太是個東西。貴族,騎士,領主之類的過得都很好,上層的確很擁戴皇族,但百姓們的生活,基本都是勉強活著。月亮氏族這種本來就不太“政治正確”的種族,生活更是水深火熱。


    這一點,從我的四處探訪中也可見一斑,底層百姓對以前生活的懷念,隻是因為現在的日子比以前更差,而不是以前好到哪去。安莉可的村子,由於位置偏僻,反而沒被剝削得太狠,所以在她印象中,太陽王朝沒那麽十惡不赦。


    然後,現在月亮王朝裏的人也發現了火種消失後,王國漸漸凋敝的事實,但他們想的不是重燃火種,而是將整個王國境內的生物都變成那個曾被視為邪星,名為“月亮”的星球的信徒,這樣生靈們隻需要攫取植物產生的能量,無需為日光和饑饉發愁。


    達成這一方式,就是將“薪火”變為“月華”,塔頂的術式已經改變,現在缺的就是火種。但月亮王朝掌權後,為了防止薪火重燃,前期已經屠殺了太多“火種”。


    太陽王朝的擁躉,那些“歸順”的騎士,在聽到消息後,又馬不停蹄地開始摧毀殘存的那些,有“火種”的城鎮和村落,所以一來二去,王國境內,一時真的沒有多少合格的“火種”了。


    而“火種”又需要虔誠的信仰才算合格,才有機會點燃術式,如果直接和安莉可說這些,很可能動搖她的“信仰”,所以一方麵,他們得放水讓她把火種送來,另一方麵,又不能放得太狠,需要有點磨難來讓她堅定信仰。


    隻不過她召喚出了我,將虔誠的火種交給了我,這下,隻需要把那些“頑固派”除掉,讓我把火種送來就行。所以像大劍騎士這種,早已被月華鎖在了一定的區域內,隻要我想繞,基本不會出事。


    “他們寧願永不見日光,也不願變成永生的姿態,不是很可笑嗎?”


    “是挺可笑的,和你們一樣,擅自替萬千生靈做了選擇。”說到底,騎士也好,學者也罷,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結果卻要讓王國內的所有人承擔。


    “上層製定政策,下層遵循指令,這不是自古以來的事嗎?如果要讓所有人同意,王國每天的工作都是投票。”


    “可他們連怎麽活著,都得對你們言聽計從嗎?”


    “他們本就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比起因饑餓而凍斃荒野,這不是一個好選擇嗎?”


    “你看那些巨人,你以為王族會留著這些舊王朝的擁躉嗎,是我,我們,讓他們承受這種‘刑罰’,保留了他們最後的血脈。他們本來的命運是滅亡,但我們給予了巨人族一個留存的機會。他們的確不會感謝我們,但你能說這種選擇是錯誤嗎?”


    “是,他們活下來了,但你有你說得那麽高尚嗎?你們有多少是出於良心難安,才保留了這一支的血脈?他們,幫你們建立了高塔,如今,他們在受難,你們卻把自己說得那樣慷慨。”


    太陽王朝也不是都那麽不當人,有一脈皇族裏的一個親王,相較之下算是個大善人,巨人一族其實是單單是這一脈皇族的擁躉,報答他們一直以來的恩惠。


    高塔是這一脈建立起來的,學院基本也是這一脈扶持起來的,科文斯連同大多數學者,也都受過這一脈的恩惠。比起騎士,他們才是最大的叛徒。


    “善良在王朝裏太過可笑,當親王遇刺,而無人追責時,我們這些高塔內的學者,能做些什麽嗎?如果有人願意將其推翻,我們為何不能助其一臂之力?”


    “報仇是報仇了,順手再將那位親王積累的一切都推翻,這樣和幫兇有什麽區別?”


    “沒有哪種選擇是完美的,我們隻是在能力範圍內,盡量做我們期望的事。即使不是我們,王城的新主人也會用別的方式,將白天變為他們喜愛的黑夜。”


    “即使不是那位修女,即使不是你,結果都一樣,結果都會這樣。如果你有別的方法,我可以將你引薦給王族,不過他們應該不會像我這樣和你談話。”


    “不用了,我趕時間。唿——最後問一下,那些爭奪領地的怪物,你們這種會魔法的人,真的會放過那些沒有反抗能力,量大管飽的能量嗎?你們不會覺得自己真能抵住誘惑吧。”


    月亮生物接近於一種魔法生物,直接能量來源是那顆“月亮”,也能從動植物身上獲取,晚上那些高大怪物,爭奪應該就是吸取能量的領地。


    科文斯這種大魔法師還好,就算轉變形態,依舊是食物鏈頂層,而普通人呢,從沒得吃變成別人的吃食,這不是更壞了嘛。


    “他們依舊可以從事‘生產’,王國依舊需要他們,會有人保護......”


    “喵的,咳咳——從做一輩子牛馬,到永生永世給你們做牛馬是吧,可真是福報呢,一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咳咳——”


    “王國的規則如此,我們也隻是踐行者,你沒必要如此生氣。作為異界的旅人,你對......”


    “咳——咳——”


    “算了,算了,我該走了。”


    剛來那會貪吃的那些果子本來是有劇毒的,我體內的絲狀物可以抵禦一下,但當胃裏果子的毒素全部釋放出來,絲狀物能力有限,我就該暴斃了。


    跟科文斯見麵前,我偷摸在雨衣下麵吃了四個果子,好幾分鍾前我就有點難受,不過是能頂住的那種。而現在,我差不多可以暴斃,帶著可能的標準答案,迴到安莉可小姐那邊了。


    無論這些信息是真是假,無論安莉可是否真的放心讓我來做決定,我的決定是,看看她的決定。


    “你這又是何必,早晚會有這麽一天。”


    “咳咳——哈哈,你們要是...要是不急,也不會在別的路上給我設那麽多機關了......”毒素蔓延,意識模糊,我的身子無力地向地麵墜去。


    ——


    再次醒來,眼前不是安莉可小姐的麵龐,而是科文斯的背影。我正漂浮在空中,隨著他的腳步慢慢往塔頂上移動。


    “嗬嗬~咳——”


    “我就說嘛,你們不會放棄這次機會。那問題來了,沒有...虔誠的信仰,執著的信念,這個火種能點得著嗎?”


    既然他們之前也是引導我,而不是直接像這樣把我抓來,說明我也是需要被蒙在鼓裏,誠心誠意將火種送達才行。


    “試試又無妨。從你第一次從塔頂跳下,這個結局我便已經有所預料了。你能告訴我,第一次,我們出現了什麽紕漏嗎?”


    “......”我差點沒繃住,總不能告訴他,我是因為擔心太早下班會被拉到別的地方上班去,想多玩會,找個寶藏,才中途放棄的吧。


    “你不會知道的,永遠不會。”


    “無妨,這也並不重要。我們培養的修女,再過兩年,也會變得合格,我們再等兩年罷了。”


    走出樓梯,強烈的晚風帶來夜的涼意。我到高塔時,天就已經黑了,現在,明亮的月華已經普照大地。


    “你看,這不是一幅美景嗎?不舍棄過去,怎麽到達未來,不到達未來,又怎知未來是否必然一塌糊塗。”


    “那可不,現在你高高在上,自然是可以俯覽一切。”


    “難道你所在的異界,已然眾生平等?”


    壞了,別的我還能揶揄幾句,這...這還真沒法反駁。


    “所有人都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隻是你我的目的不同罷了。你來自異界,不必為這方世界的未來如此費心,你該迴去了。”


    在他說話的同時,我的身子開始往法陣中央飛,他應該有法子強行讓我按下手掌。


    “我能再當麵問一個問題嗎?咳——咳——”


    “當然。”


    他將我拉到近前,似乎很好奇我這個異界人還有什麽話要說。


    “抱歉啊。咳——”


    一大灘透明的血往他臉上飛去,他試圖施法抵擋,但一來距離太近,猝不及防,二來是我這透明的血,他們這世界可沒有任何相關信息,也沒有專門抵擋的魔法。


    雖然手段有點髒,但效果如我所料得好。血液裏的絲狀物,開始轉化科文斯臉上的血肉。這可不是之前海裏那些有氣無力的絲狀物,它們在我血裏養精蓄銳了好久,對於富含送上門來的,富含“能量”的大餐,它們可不會放過。


    這個世界的未來我的確不用關心,但既然安莉可小姐召喚我過來的,我覺得還是得以滿足她的願望為首要目標。


    這個世界的情況太過複雜,我這個外地人也不該草率地決定這些人的命運,還是讓安莉可去糾結吧。


    趁著科文斯疲於應對臉上的絲狀物,漂在空中的我開始迴憶安莉可教給我的魔法,那點火焰遠不足以照耀世界,但足夠把我五髒六腑燒穿了。


    “嚀——”


    在我手上的環形紋路開始發光時,高塔下方傳來了一聲高亢的啼鳴,一隻巨大的飛龍接著從塔邊飛過,我的身體也動彈不得。


    “您為我已經做得已經夠多了,不用再徒增痛苦了。”全身被閃著金光的符文覆蓋,通體散發著耀眼光芒的安莉可,在飛龍經過後,緩緩落到我麵前,順手唿喚黑雲遮住了月光,也將依靠月光的科文斯也短暫控了起來。


    不會吧,看她那種超凡入聖的模樣,真像是個大反派,我難道又傷害友軍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讓所有人都滿意,所以,我隻能讓所有人都不高興。”她緩緩飄近,來到我的旁邊。這時我才看到,被符文侵蝕的血肉,全在微微顫動,像是隨時可能崩裂。


    一個穿越山海來到王城附近的大魔法師,怎麽可能斷兩條腿就不能行走了。或許她也迷茫了一會,希望我這個外地人能做個選擇,但我還是把皮球推給了她。


    不出所料,她這個模樣,應當是提前要燃盡自己了。


    “啊...啊...”我想要說話,但嘴巴根本動不了。


    “您稍等一下。”她取下我的雨衣,通過魔法令其四分五裂,特定形狀的碎片,在空中組成了一個法陣,目標是黑雲後的月亮。


    “我知道這件衣服對您十分重要,而您又如此慷慨,願意傾聽我的願望,所以,為了不讓您為難,我選擇成為一個騙子。現在,希望您能憎恨我。”


    她這不說還好,這話一出,我還怎麽恨得起來。你要麽就老老實實當個粉切黑的boss不好嘛,要麽之前就......


    法陣成形,飛向天際,與此同時的另一邊,十二條巨大的飛龍在龍群的簇擁下從四處飛來,化作十二塊巨大的石碑,一片一片,整齊地封住了塔頂平台的半邊空蕩。


    她拿住我的手腕,慢慢帶著我來到法陣中心。


    “你...想做什麽?”身體恢複活動,但我不想掙紮,既然安莉可小姐已經下了決心,我僅僅想知道,她的結局。


    “您的衣物有遮蔽氣息的強大威能,能讓王國擺脫異星的影響。”她看向我手裏的烙印,“之後,我會成為月華,它會成為日光,二者共生,不再為敵。生存在王國內的生靈,都有活躍的機會。但願日月輪轉,生生不息。”


    某種意義上,在“yes or no”種,她選擇了or。


    “那,挺好的。”


    高塔開始震動,塔身逐漸迴正,最頂層這裏,開始緩緩旋轉起來。高塔被遮蔽的一部分,會成為黑夜,而另一部分,則是薪火照耀下的白日。


    “很高興您的到來,沒有您的力量,我無力做到這一切。現在,我們都該離開了。”


    高塔一邊的天空裏,各色的幽影已經與飛龍們戰作一團,底下傳來轟隆聲,應該是不明真相的巨人和王國勢力打了起來。而科文斯,他基本處理好了臉上的問題,帶著血肉模糊的麵龐,默默地看著這邊,不知是否真的動彈不得,好像默許了這一切。


    總之,我倆的時間的確都不多了。


    她的另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背,將烙印推向法陣中央。藍色輝映,金光閃耀,我全身的血液顫動起來,手掌也傳來了溫熱。哦,我走到哪都是移動的能量庫呀。


    “願您安康,永遠。”


    我的視線被藍與金交織的光芒吞噬,最後的最後,耳邊傳來這已有些熟悉的祝願。


    ——


    “怎麽樣,玩得開心嗎?”


    我恢複意識的時候,旁邊是坐在凳子上寫報告的“原裝”1225,她好奇地問道。


    “唿——見到你真好。”


    “你迴來我也很高興啊。那個,‘我’在裏麵,是什麽角色?”果然她早就知道,迷宮是“定製的”。


    “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那就好,我還怕自己成了那種,十惡不赦,奇裝異服的女魔頭呢。那寶藏呢,有找到嗎?”某種意義上,她的描述的確適用於安莉可小姐。


    “沒有,我後來都忘了這事了。”


    “哈哈,也正常。其實我覺得,所謂的寶藏,說不定就是獨一無二的遊戲體驗。玩遊戲嘛,就是...”


    “圖一樂。”


    我笑著搶答,但心裏是笑不起來的。身體不痛,但心裏怎麽空空的呢,就像玩完一款“人聲鼎沸”,引人入勝的優秀遊戲,在播放演職員表時,環顧四周,發現房間裏空空蕩蕩。


    “你不問問,雨衣怎麽不見了嗎?”


    “丟東西很正常呀,反正這些收容物都是要處理的,丟了總比出意外好,之後寫報告就行。反正就算有處罰,我也得和你一起頂著。其實能迴來就很好了,因為再過一會,就到飯點了,今天應該有蘋果。”


    “是過什麽節嗎?”


    “嗯,過節。站點內大多都是歐美人嘛,總會過些集體的節日,我們也能蹭一蹭。”


    “既然是節日,那,願你安康。”


    “嗯,你也安康。我倆把東西收一收,就可以下班了。”


    “好。”


    收到那個已經自動卷起來的“藏寶圖”時,我不免去想,那個世界,是否已經迎來了“朝陽”。


    應該會吧,不然我不就白玩一趟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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