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女士的年紀,必然經曆過那場“毀天滅地”的大戰,作為幸存者,她用自己的方式記錄了曆史。多年前的硝煙已然消散,但她肯定希望出生在新時代的孩子們,也能了解曆史,從而更好地走向未來。


    繪本中沒有直接描寫戰爭的殘酷,而是通過一些小孩子看不懂,但會覺得有些可怕的意象,來凸顯“魔王”對人和土地的摧殘。的確還是童話,但又不止是童話。


    我不清楚這部作品的銷量如何,但個人希望,更多的孩子能看到這個。因為這個世界從不完美,戰爭的陰霾從未消散,給孩子們從小埋下和平的種子,或許人類的未來會多那麽一點點和平。


    看完繪本之後,我又發現了一些英文的人物傳記,短篇故事集什麽的,擺在這些作品旁邊,裏麵自然有些關於安妮女士的段落。通過它們,能補全一些我對她的了解。


    她雖然現在定居德國,但其實出生地是在鄰國的一個近海小鎮。戰後因為腿腳不便,她很少出遠門,也並未再迴到故鄉,因為她知道,那裏已經沒有人在等她了。


    雖然繪本中有暗喻各種邪惡的實驗,但她被抓去的是勞工營,那些反人類的東西,是她在戰後向其它幸存者搜集的資料。


    即便是勞工營,當時隻有六七歲的她,能活下來也是個奇跡。母親被抓後兩個月就染病離世,哥哥被喝醉的畜生隨手開槍致殘,不久後也離開了人世。舉目無親的她,之後隻能跟在同村人身後。


    好在那些給她幫助的同伴是真實存在的,不僅是同村人,還有兩個人性尚存的廚子,會在打粥和湯的時候,特意多打一些固著物給那些瘦弱的孩子。經常會以缺人幫廚的名義,從工地上拉迴幾個孩子。廚子後來的結局她不知道,但希望他們能好人有好報。


    自身的堅韌和他人的幫助,讓她最後成了整個村子200多人中,為數不多的幸存者。


    “聽到戰爭結束時,我是恍惚的,但當別人都在歡唿後,我才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


    戰爭結束了,但帶給她的傷痛將伴她一生。她的兩隻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殘疾,嚴重的發育不良不僅讓她成年後的身形始終矮小,還使她喪失了生育能力。對於一個喜歡孩子的人來說,不能成為母親,太過沉痛了。


    還好此後她的人生相當順遂,她如願成為了一名繪本作家,還遇到了將會陪伴她66年的愛人。她的作品獲得了許許多多孩子的喜愛,在她精心構築的繪本世界裏,愛與和平,是廣泛存在的......


    有一篇文章對這位女士的評價我覺得很好,翻譯過來應該是:


    “她從地獄中幸存,餘生都在描繪天堂。”


    了解完安妮女士的故事,我個人...不好評價,主要是“我誰呀,我配嗎?”我隻覺得她真的是一個很偉大的人,畢生相信愛與和平都很難了,何況她還將自己的所思所得,傳遞給了許許多多的人。


    所以到底我該不該如實告訴老太太她的作品變成異常物品了?我拿著讀完的雜誌,再次陷入了沉思,還好老太太一忙起來就忘了時間,我有很多思考的空閑。


    ——


    “小夥子,你的同伴找你有點事。”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那位阿姨看到我還在沙發上,就小聲地說道。


    “哦。”我點點頭,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看來阿姨也是知道我不會這麽快就會真和老太太聊起來。


    “0307,孩子們的情況有了新進展。”


    等我在客廳裏找了個空位坐下,052便開始了說明。


    “他們的大腦始終保持活躍,思維活動明顯高於睡眠的正常水平,體內多巴胺......”


    “那個,直接說結論吧。”整這麽專業,就算翻譯翻得清楚,我腦子也不清楚呀。


    “結論就是那些小朋友現在高興地活在夢裏。”055側躺在沙發上,悠悠地說道。


    “還有一種推測是,他們的意識被拉進了繪本裏的世界。”


    “他們成了童話故事裏的主角?”


    “或許。那些孩子大都活潑好動,富有想象力,這應該進入那個世界的條件。”


    “目前我們仍舊沒有喚醒他們的方式,隻能維持他們的生理體征。但與植物人不同,他們的身體正在不合理地老化。”


    “額......”我不由得想起那個房間裏的幾具屍骨,比起開門,繪本的波及範圍可太廣了。


    “所以...我要從安妮女士那裏獲得什麽信息呢?”


    “會有很多種,包括......”052拿出平板,開始了詳細地介紹。


    他果然是把我當成了什麽了不起的人,不僅要讓我獲知老太太創作部分作品的心境和隱藏寓意,以及很多瑣碎的,涉及隱私的信息,還要我告訴她,她的大多數作品都將被召迴,而且她之後再也不能公開發表作品。


    唉,我前些天就該表現得廢物一點,不然這重擔也不可能落在我身上,既要當記者,又要當惡人。比起打小怪獸這種物理上的磨難,有關人情的考驗也很難呀。


    “小夥子,老太太讓你進去了。”


    我還沒來得及編排好語言,安妮女士恰巧結束了工作。我可以等她,但總不能讓她等我吧,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


    “抱歉呀,讓你久等了。”


    “啊,沒有沒有,還好啦。”


    “小夥子,你是漢唐人?”


    “啊,對。”


    “‘你們’當年也受苦了呀。”


    “啊,是啊。”


    老太太坐在窗戶旁,就像對待好久不見的親戚家小孩,一臉慈祥地問著一些小問題。陽光打在她的腿上,微風帶起她的銀絲,場麵十分溫馨。


    我則是局促不安,盡力露出微笑,保持平和的模樣,之前想的那些說辭全都忘光了。比起獲取信息的記者,我更像個被采訪的人,不過也沒什麽不好,比起發問,迎合著來要輕鬆得多。


    “漢唐現在也有很多人看我的畫嗎?”


    “當然,我就看過您的很多作品。”


    “真好啊,我還以為小朋友們都隻看手機了。”


    “......”看來老太太不僅筆耕不輟,還與時俱進,知道現在的紙質書的境地。“其實不僅是孩子,您的很多作品都是老少皆宜的。”


    “你們能喜歡,我真的很高興。但我的那些畫,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啊?轉折這麽生硬的嗎,就不再鋪墊一下了嗎?可能年歲大了,人的思維的確會退行,會變得前言不搭後語,但有時跳脫,的確能省很多事。


    “額...算是吧。您是已經知道了什麽嗎?”


    “昨天看電視,上麵有一些孩子昏迷了,病床上的那些,今早我都夢見了。”


    “然後突然有人拜訪我這個過時的老太太,我就想,我畫的畫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有黑心販子用了不好的顏料。”


    “啊...”對又不太對,可我又不想一股腦地把事實都說出來,“您說您在夢裏夢見了那些孩子,您還記得大概情形嗎?”


    夢境很多情況下都是醒了沒一會就忘了,即使記住,也會大部分失真,但既然有這麽個線索,還是順著來吧。


    “我還記得,畫在畫裏了。”老太太慢慢舉起手,指向之前剛剛完工的畫作。


    啊,真巧呀,之前的等待居然都是有意義的。我慢慢拿起了畫,畫裏,的確充滿了歡樂。


    畫作化作夢境,夢境變成孩子們的天堂,如果是童話的話會很浪漫,但可惜的是,現實不是童話,得有人把他們從天堂,帶迴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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