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問的問題基本在我的預料之內，由於此前令人舒適的談話，我就沒藏著掖著，基本上能說得清的，都詳細告訴他了。
穿越洞壁時看到的異象，無視黑泥的身體，還有撈走羅斯的黑影，比較關鍵的地方我基本都提到了。至於洞內的情況，那些專業素養過硬的特戰隊員們應當比我說得詳細的多。
也就是在這裏，我能把我所經曆的一五一十地正兒八經說出來，放在平常的世界中，這些“癡人囈語”隻能被當作茶餘飯後的消遣樂子，若我執意堅持，說不定會在世人憐憫的目光中被送入某個精神病院。
高德聽得很認真，時不時追問一些細節，不過對我一些模棱兩可的表述倒也沒去細究，應該是隻對基金會要求的部分重點了解就行。
“好了，正式談話就算結束了。時間還早，在他們要求你離開前，你可以在這裏隨意一點。我要將你的言語整理一下，先失陪了。”高德端著自己的茶杯起身，向書房走去。god也要寫報告這件事，著實有點戲劇效果。
待他進入書房，我就直接躺靠在沙發上，小眯了一會，順便對今後的日子做一些毫無根據的遐想。大概三十分鍾後，一道強烈的光線移動到我左眼之上。不適感使我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我起身後將視線放在了那絕大部分都被窗簾掩蓋住的落地窗，白色的光線通過手掌寬的縫隙從窗後投射到客廳內，同時還將一個開闊世界的“影子”帶入了屋內。
我站起身來，挨著沙發挪動三兩步，就來到落地窗前，滿心期待地拉開窗簾，雖然有一點預料，但還是被雙目所見震憾到了——如標題所述，那是一片海。蔚藍的，浩渺的，令人心潮澎湃的海洋。
我不太好描述當時的心情，雖然之前已經去外麵透過氣了，但在那大片純粹的蔚藍，天藍占據視野的一瞬間，依舊會有那種如釋重負，重見天日的感覺。
比起城市的一隅，海洋和天空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要存在。
我握著窗簾，難以置信地注目了好一會兒。場景太過令人動容，甚至讓我懷疑那是否是真實的存在。
拉開窗門，充滿鹹膩氣息的海風拂麵而來，走近欄杆，閃爍著微光的沙灘映入眼簾。遠天的雲朵，近海的鷗鳥，岸上的沙石，林下的椰殼，觸不可及，目所能及。
封閉的監牢連接著開闊的海洋，逼仄的地下有著天光與海風，這種神跡讓我對高德這個和善的白發老人有了更多的敬畏。
從周遭的環境看來，陽台連接的地方是一個小島的高坡，具體位於何處自不可知，汪洋中每一個遠離人煙的小島都有被神明青睞的可能。小島雖小，但沙灘，椰樹，陽光等要素都恰到好處，比起一個自然形成的島嶼，更像是精心修飾的盆景，或者說是鬼斧“神”工。
得益於god的權柄，前半生從未親眼見過海的我，也能短暫地享受海濱度假的感覺。
————
“你很喜歡海洋嗎？”在我對著風景出神的時候，高德先生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後。
“不.....唔，算是吧。在小地方待久了，總喜歡這些廣博且深邃的場景。星空，藍天，汪洋，草原，這之類的。”
“我能理解。他們不希望我出去，所以就費了一番功夫，把這些風景嫁接到這裏了。”他也倚在欄杆上，望向被浪潮衝洗的沙灘，
“那是不是我翻下欄杆，就離開基金會了。”我笑著問道，心裏不作期待，想著這麽簡單就能離開，也太過草率了，同時也顯得自己之前的各種想法有些搞笑。
“離開基金會是可以，但也到不了有人居住的地方，何況你一離開，他們就知道了。”
“哈，我就知道。”仔細想想，一個沒有身份，沒有記憶，沒有錢財的人，就算僥幸迴到正經的人類社會，多半也會被殘酷的社會悄無聲息地抹去，對自由的向往是難能可貴的，但我也不得不開始麵對事實。
“0307，你覺得怎樣才算一個好的神明？”高德突然沒來由地問了這樣一個很深邃的問題。
“啊？我嗎，這個問題，問我不太合適吧。”
“沒有什麽合不合適的，隻要是認真的迴答，誰都可以發表自己的看法。在這之前，我也問過很多‘人’這個問題。”
“額，那就是，造福百姓？我對這個實在沒什麽想法。”
“這樣吧，我換個問法。掌握至高無上的權柄，擁有普惠愛民的善心，保持公平公正的判斷，類似這些的，你覺得哪一個對於神明來說更重要一些。”他將目光轉向我，溫和且真誠，期待我能認真地選擇。
我確信無論是怎樣的答案，高德都不會意外和慍怒，關於這個問題，他自己肯定思考過無數次，同時也得到過很多其它人的迴答。
如果隻是需要一個特殊的範本，有大把更有學識的思想家比我更適合迴答這個問題，所以我的迴答是什麽不重要，“我的迴答”才是他想要的。
“額，這個...我覺得沒有什麽必須要有的品質吧。我覺得神明就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全知全能，一念間日隕星摧，和凡人相距甚遠的存在，用人的品性去描述神明，沒往這方麵想過。非要描述的話...嗯，哦，最好就像這片海一樣，有著毀滅一切的磅礴力量，大多數時候卻都是緘默無聲，額，供養萬千生靈在悠久歲月裏自由生息。”
“凡人知與不知，祂就在那裏，凡人在與不在，祂在這裏。啊...嘶，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我也覺得，凡人其實不需要真的神明，如果世界的權柄真的是由神明掌握，祂隻要保持法則的穩定，至於感性還是理性，最好都不要出現在凡人的視野中，否則“人的文明”就不純粹了。當然，如果有像您這樣親善的神明，自然是很好的事。”
“哦，凡人也不隻是隻指代‘人類’，貓貓狗狗也可能有它們的神明，祂們...額，反正比起各種亂七八糟的神，還是高德先生您這種能和我說上幾句話比較好。”
我絞盡腦汁，拚湊出自認為還可以的迴答，核心思想就是神是神，人是人，這與基金會的理念差不多。
人類對著未知的世界日拱一卒，也算是發展出了一個繁盛的文明，如果突然冒出個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在人類察覺，或者沒有察覺的時候就把星球毀滅了，對於人類本身，確實太悲哀了些。
“嗯，感謝你的解答。我也期待著這個世界，能‘合乎情理’地走向未來。之前為我解答這個問題的人們，雖然方向不一，但大多是為了自己的族群考慮，慢慢地，這也成了我的願景。當我憶起他們，這種願景就增強幾分，所以即便基金會的人不安排我們會麵，我也希望你能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看向天空，似望透曆史。
還是說客的言辭，可高德真情實感的表述，完全讓人沒法反感。拯救世界的那種英雄形象，相信絕大多數人都曾想象過自己的身影與此重合，我的確是已經過了熱血沸騰的年齡，但那種樸素的情感，始終藏於心底。
“像您認識的那些先賢一樣嗎。”
“不算是什麽先賢，就是普通人，希望你也能把我當作普通‘人’，區別隻是他們離開了，我還在這裏。”
“我看過什麽影片，說是隻要還被人銘記，就不算真正地消逝，他們，應該一直都在吧。”高德認識的那些人，也都在神明的記憶裏鮮活存在著。
生命短暫，歲月輪轉間，幾乎一切都將不複存在，但總有一些東西，石油，化石，碳14，不，所有今天存在的事物，都是過去存在事物的證明。
“你也會一直都在的。”他慈祥地望著我，純粹且真誠。
不得不說，基金會的眼光還是很好的，讓高德來“勸降”的確效果拔群——我又沒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卻能被一個能力非凡的長生種如此肯定，信心和勇氣方麵都有了長足的增長，更重要的是，我那稍顯頹廢的性子，多少積極了一點起來。
不是為了基金會，而是為了人類的未來，“繼往聖夙願，開後世太平”，凡此種種，都是很好的奮鬥目標呢。
神明也好，惡魔也罷，時間一如往常地流逝，潮起潮落，四季輪轉，無數的平凡日常，終歸會拚湊出屬於“凡人”的奇跡。
我也望向遠方的天際線，讓海風輕撫，任水汽溫潤。那一刻，寧靜而悠遠，我不禁在想，這海風，又會吹幾千年？
穿越洞壁時看到的異象，無視黑泥的身體，還有撈走羅斯的黑影，比較關鍵的地方我基本都提到了。至於洞內的情況，那些專業素養過硬的特戰隊員們應當比我說得詳細的多。
也就是在這裏，我能把我所經曆的一五一十地正兒八經說出來，放在平常的世界中，這些“癡人囈語”隻能被當作茶餘飯後的消遣樂子，若我執意堅持，說不定會在世人憐憫的目光中被送入某個精神病院。
高德聽得很認真，時不時追問一些細節，不過對我一些模棱兩可的表述倒也沒去細究，應該是隻對基金會要求的部分重點了解就行。
“好了，正式談話就算結束了。時間還早，在他們要求你離開前，你可以在這裏隨意一點。我要將你的言語整理一下，先失陪了。”高德端著自己的茶杯起身，向書房走去。god也要寫報告這件事，著實有點戲劇效果。
待他進入書房，我就直接躺靠在沙發上，小眯了一會，順便對今後的日子做一些毫無根據的遐想。大概三十分鍾後，一道強烈的光線移動到我左眼之上。不適感使我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我起身後將視線放在了那絕大部分都被窗簾掩蓋住的落地窗，白色的光線通過手掌寬的縫隙從窗後投射到客廳內，同時還將一個開闊世界的“影子”帶入了屋內。
我站起身來，挨著沙發挪動三兩步，就來到落地窗前，滿心期待地拉開窗簾，雖然有一點預料，但還是被雙目所見震憾到了——如標題所述，那是一片海。蔚藍的，浩渺的，令人心潮澎湃的海洋。
我不太好描述當時的心情，雖然之前已經去外麵透過氣了，但在那大片純粹的蔚藍，天藍占據視野的一瞬間，依舊會有那種如釋重負，重見天日的感覺。
比起城市的一隅，海洋和天空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要存在。
我握著窗簾，難以置信地注目了好一會兒。場景太過令人動容，甚至讓我懷疑那是否是真實的存在。
拉開窗門，充滿鹹膩氣息的海風拂麵而來，走近欄杆，閃爍著微光的沙灘映入眼簾。遠天的雲朵，近海的鷗鳥，岸上的沙石，林下的椰殼，觸不可及，目所能及。
封閉的監牢連接著開闊的海洋，逼仄的地下有著天光與海風，這種神跡讓我對高德這個和善的白發老人有了更多的敬畏。
從周遭的環境看來，陽台連接的地方是一個小島的高坡，具體位於何處自不可知，汪洋中每一個遠離人煙的小島都有被神明青睞的可能。小島雖小，但沙灘，椰樹，陽光等要素都恰到好處，比起一個自然形成的島嶼，更像是精心修飾的盆景，或者說是鬼斧“神”工。
得益於god的權柄，前半生從未親眼見過海的我，也能短暫地享受海濱度假的感覺。
————
“你很喜歡海洋嗎？”在我對著風景出神的時候，高德先生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後。
“不.....唔，算是吧。在小地方待久了，總喜歡這些廣博且深邃的場景。星空，藍天，汪洋，草原，這之類的。”
“我能理解。他們不希望我出去，所以就費了一番功夫，把這些風景嫁接到這裏了。”他也倚在欄杆上，望向被浪潮衝洗的沙灘，
“那是不是我翻下欄杆，就離開基金會了。”我笑著問道，心裏不作期待，想著這麽簡單就能離開，也太過草率了，同時也顯得自己之前的各種想法有些搞笑。
“離開基金會是可以，但也到不了有人居住的地方，何況你一離開，他們就知道了。”
“哈，我就知道。”仔細想想，一個沒有身份，沒有記憶，沒有錢財的人，就算僥幸迴到正經的人類社會，多半也會被殘酷的社會悄無聲息地抹去，對自由的向往是難能可貴的，但我也不得不開始麵對事實。
“0307，你覺得怎樣才算一個好的神明？”高德突然沒來由地問了這樣一個很深邃的問題。
“啊？我嗎，這個問題，問我不太合適吧。”
“沒有什麽合不合適的，隻要是認真的迴答，誰都可以發表自己的看法。在這之前，我也問過很多‘人’這個問題。”
“額，那就是，造福百姓？我對這個實在沒什麽想法。”
“這樣吧，我換個問法。掌握至高無上的權柄，擁有普惠愛民的善心，保持公平公正的判斷，類似這些的，你覺得哪一個對於神明來說更重要一些。”他將目光轉向我，溫和且真誠，期待我能認真地選擇。
我確信無論是怎樣的答案，高德都不會意外和慍怒，關於這個問題，他自己肯定思考過無數次，同時也得到過很多其它人的迴答。
如果隻是需要一個特殊的範本，有大把更有學識的思想家比我更適合迴答這個問題，所以我的迴答是什麽不重要，“我的迴答”才是他想要的。
“額，這個...我覺得沒有什麽必須要有的品質吧。我覺得神明就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全知全能，一念間日隕星摧，和凡人相距甚遠的存在，用人的品性去描述神明，沒往這方麵想過。非要描述的話...嗯，哦，最好就像這片海一樣，有著毀滅一切的磅礴力量，大多數時候卻都是緘默無聲，額，供養萬千生靈在悠久歲月裏自由生息。”
“凡人知與不知，祂就在那裏，凡人在與不在，祂在這裏。啊...嘶，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我也覺得，凡人其實不需要真的神明，如果世界的權柄真的是由神明掌握，祂隻要保持法則的穩定，至於感性還是理性，最好都不要出現在凡人的視野中，否則“人的文明”就不純粹了。當然，如果有像您這樣親善的神明，自然是很好的事。”
“哦，凡人也不隻是隻指代‘人類’，貓貓狗狗也可能有它們的神明，祂們...額，反正比起各種亂七八糟的神，還是高德先生您這種能和我說上幾句話比較好。”
我絞盡腦汁，拚湊出自認為還可以的迴答，核心思想就是神是神，人是人，這與基金會的理念差不多。
人類對著未知的世界日拱一卒，也算是發展出了一個繁盛的文明，如果突然冒出個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在人類察覺，或者沒有察覺的時候就把星球毀滅了，對於人類本身，確實太悲哀了些。
“嗯，感謝你的解答。我也期待著這個世界，能‘合乎情理’地走向未來。之前為我解答這個問題的人們，雖然方向不一，但大多是為了自己的族群考慮，慢慢地，這也成了我的願景。當我憶起他們，這種願景就增強幾分，所以即便基金會的人不安排我們會麵，我也希望你能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看向天空，似望透曆史。
還是說客的言辭，可高德真情實感的表述，完全讓人沒法反感。拯救世界的那種英雄形象，相信絕大多數人都曾想象過自己的身影與此重合，我的確是已經過了熱血沸騰的年齡，但那種樸素的情感，始終藏於心底。
“像您認識的那些先賢一樣嗎。”
“不算是什麽先賢，就是普通人，希望你也能把我當作普通‘人’，區別隻是他們離開了，我還在這裏。”
“我看過什麽影片，說是隻要還被人銘記，就不算真正地消逝，他們，應該一直都在吧。”高德認識的那些人，也都在神明的記憶裏鮮活存在著。
生命短暫，歲月輪轉間，幾乎一切都將不複存在，但總有一些東西，石油，化石，碳14，不，所有今天存在的事物，都是過去存在事物的證明。
“你也會一直都在的。”他慈祥地望著我，純粹且真誠。
不得不說，基金會的眼光還是很好的，讓高德來“勸降”的確效果拔群——我又沒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卻能被一個能力非凡的長生種如此肯定，信心和勇氣方麵都有了長足的增長，更重要的是，我那稍顯頹廢的性子，多少積極了一點起來。
不是為了基金會，而是為了人類的未來，“繼往聖夙願，開後世太平”，凡此種種，都是很好的奮鬥目標呢。
神明也好，惡魔也罷，時間一如往常地流逝，潮起潮落，四季輪轉，無數的平凡日常，終歸會拚湊出屬於“凡人”的奇跡。
我也望向遠方的天際線，讓海風輕撫，任水汽溫潤。那一刻，寧靜而悠遠，我不禁在想，這海風，又會吹幾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