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還記得陸川的媽媽。


    她叫初雲,就像她的名字一樣,那是一個很美,很溫柔的女人。


    小的時候沈嵐帶著她,初雲阿姨帶著陸川,兩個單親媽媽成了搭子,互相照料,她也因此跟陸川成了青梅竹馬。


    溫柔,知性是初阿姨的代名詞,就像沈嵐為了她一直沒有找男朋友一樣,初阿姨也是一直單身。


    直到她六年前因病去世。


    沈若還記得,她去世那天,陸川一個人在靈堂待了一晚上,她急匆匆從學校迴來,看到的是滿眼紅血絲,強撐著不肯落淚,一臉倔強的陸川。


    看到她的時候,大概是緊繃著的神經鬆弛下來了,陸川突然抱著她嚎啕大哭。


    從那天開始,她真正意識到了,陸川成了孤兒。


    她還有沈嵐,但陸川什麽都沒有了。


    自然而然地,從那天開始,陸川就成了他們沈家的一份子,他們成為了真正的家人。


    她是知道陸家的。


    當初在昌達工作時,曾經對接過一個陸家的客戶。


    據說,那是一個出了五服,旁支的不能再旁支的陸家人,可劉釗看到對方的時候,點頭哈腰,諂媚地像隻哈巴狗。


    最終那個合作並沒有談成功,劉釗為此在辦公室裏捶胸頓足,哭訴自己時運不濟沒法搭上陸家的線。


    那時候辦公室氣氛緊張了很久,劉釗覺得自己失了一條通天路,好長時間都看哪都不順眼。


    也因為這次失利,他必須去找別的合作,到最後做了拿沈若當人情求到了王彪頭上,在伏爾加會所給沈若下了藥。


    因此傅雲帆才會纏上她。


    隻是,她沒想到,初雲阿姨居然跟陸家有關係,甚至陸川居然是陸家的繼承人。


    沈若覺得,這一晚上的信息量有點大,她需要重新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深唿一口氣,暫時放空。


    傅雲帆坐在她旁邊,注意著她的情緒。


    看到她手肘置於膝上,彎著腰,不由得上手攬住她的腰肢,把她往自己身邊帶,接著把手移到她背上,輕輕地拍著,慢慢地安撫。


    一抬頭,陸川在旁邊盯著他,目光銳利。


    屋裏靜悄悄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


    陸川再次開口,打破一室靜謐。


    “小若,我有話要跟你說,你讓這位...”


    陸川做了半天的心理準備,最終很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你讓他進去,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他是不想承認那家夥的身份,就算有證,國家承認,他也是那家夥...


    沈若一怔,轉頭看到眯著眼,滿臉不善的傅雲帆,再看看眼中滿是堅決的陸川,歎了口氣,暗自吐槽:這倆人是真不對付。


    握了握傅雲帆的手,輕聲開口:“你先迴房間,我跟陸川聊一下。”


    傅雲帆很不樂意,非常不樂意。


    沈若能親眼看見他咬牙的動作,但最後他選擇了聽話,瞪了陸川一眼,然後當著陸川的麵,強吻了沈若一口,洋洋得意地離開。


    陸川被傅雲帆的行為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上去揍他一拳的衝動。


    傅雲帆離開後,陸川看著安靜坐著的沈若,歎了口氣。


    雙手抱拳,敲了敲自己的腦門,陸川苦笑一聲:“你不愛他是嗎?真的要跟他在一起嗎?”


    沈若怔住了,卻也不知道怎麽和陸川解釋這個問題。


    陸川沒打算聽到沈若的迴答,自顧自的說:“我希望你幸福,我也能看得出來那家夥喜歡你,他剛剛的眼神是黏在你身上的,但他是卓家的人,跟他在一起,你的壓力會很大的。”


    揉揉自己的頭發,他苦悶的開口:“我不希望你變得跟我媽媽一樣。”


    沈若啞然,跟初雲阿姨一樣?


    陸川認真地看著沈若:“你知道的,我以前一直以為我爸已經死了,以為我媽是寡婦,我沒有爸爸。”


    沈若點點頭,陸川小時候跟她一起被罵是沒有爸爸的小孩,為此他們打了無數次架,兩個小孩成為了當時的雌雄大盜,街區一霸。


    “我之前一直是那麽認為的,直到我媽去世前一天,我去醫院看她,她招唿我坐下,然後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說那是我爸爸,她已經聯係他了,等她去世了,就讓我爸照顧我。”


    居然是這樣?陸川居然是被突然通知自己有了爸爸。


    “我那時候覺得她病糊塗了,我哪來的爸,然後我媽去世第二天,陸成灃來找我,想帶我迴a國,然後被我拒絕,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在國內待著,他經常會帶我去參加一些活動,所以我時不時會出國。”


    提取了其中的信息,沈若忍不住開口:“你爸爸沒有見到你媽媽最後一麵嗎?”


    陸川麵無表情地說:“沒有。”


    像是預料到了沈若會問什麽,陸川平靜地說:“是我媽不讓他見得,我媽要求他在她去世後的第二天來接我,因為她不想見到他。”


    沈若愣在原地,最後一麵都不肯見到,他們兩個有這麽大的仇恨嗎?


    她跟著沈嵐姓沈,但陸川是姓陸的,初阿姨一直讓他隨父姓,沈若小的時候問過初阿姨那個問題,為什麽陸川跟她的姓氏不一樣。


    那時候初雲很溫柔的笑了,摸著她的頭說:“因為我很喜歡小川的爸爸,小川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所以我讓他跟爸爸姓,懷念我們的愛情。”


    不是很喜歡嗎?為什麽會....


    陸川像是陷入了自己的迴憶,繼續開口:“你可能會覺得我爸媽之間有深仇大恨,所以才死生不複相見,但我告訴你,其實不是,他們很相愛,我媽帶著我的這些年,我爸一直在關注,他是聽我媽的話才在第二天出現來接我。”


    既然相愛,那為什麽...


    陸川看著沈若,仿佛透過她看著自己母親一樣。


    “因為無用也是罪。我爸年輕的時候愛上我媽,先斬後奏領證帶她迴家,結果陸家的人不接受我媽,我爸那時候沒有實權,為了讓我媽被承認,死命往上爬,對我媽的關注就少了,我媽在陸家受了很大的折磨,一開始他們相愛,後來感情慢慢消磨,到最後我外公外婆因為陸家人而死,我媽忘不掉仇恨,就選擇了離開。”


    長舒一口氣,陸川盯著沈若,麵帶不忍:“我爸為了我媽的名分,花了二十年的功夫爬到陸家最高處,可中間陸家給我媽帶來的傷害根本撫不平,所以到最後就算他們彼此相愛,我媽還是選擇離開我爸,因為那時候他們是真的撐不下去了。在那些世家大族眼裏,愛情是最沒用的東西,傅雲帆愛你,但他的家族不一定,你這麽草率的跟他在一起,最後結局隻會跟我媽一樣,他沒那個能力護住你。”


    沈若沉默了一瞬,看著陸川擔憂的眼光,笑了笑:“阿川,我有心理準備,你放心吧,不用擔心。”


    她承認,陸川說的是對的,不過還好,從一開始她就做好了準備,今晚陸川的話,隻是讓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隻是,允許她暫時沉溺其中。


    語畢,一室沉寂。


    無人注意的角落裏,一道身影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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