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跑路時曾給我留下一封信,被我一氣之下撕了。


    我記得後一句話是:“叔債侄還,不還打到你吐血身亡,看好你呦!”


    難不成老家夥給我下了詛咒?


    不會這麽惡毒吧!


    可他人已經跑了,還有這本事麽?


    我還是不大相信,艱難地站了起來,嘴裏嚐試地說了句:“不還!”


    後背猛然又一棒槌把我敲翻在地。


    方白和那群手下全懵逼了,大概從來沒見過自己吃飽沒事吐血玩的,待在原地一動不動,看我耍什麽花樣。


    我已經快瘋了。


    二叔實在太了解我了。


    像我這麽無恥的人,必定跑路混一生。


    他早知道以我的性格絕不會給他擦屁股,肯定提前弄了什麽玩意兒在我身上,一旦不還,小命不保。他能有飛魂留魄的本事,收集點我的頭發、血液、指甲之類,做個術法,耍這手段並不算難事!


    我被打得幾近崩潰,忙不迭咬牙說:“那什麽……我還!”


    此話一說完,身後棒槌襲身之感再也沒有傳來。


    方白都被我搞糊塗了:“到底還是不還?”


    “還!”


    四方齋那群手下竊竊私語。


    “這小子剛才玩那套怎麽個意思?”


    “可能是一種魔術。”


    “去死吧!見過胸口碎大石,鐵劍鎖喉,沒見過玩吐血表演的。”


    “也許是得病了。”


    “很有可能,估計是個神經病。”


    ……


    完犢子!


    三十萬我可怎麽還?


    正尋思怎麽先拖延幾天,方白虎著眼瞪了下那些手下,現場瞬間安靜了。


    他轉頭對我說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既答應要還,看在我家老爺子與何大同朋友一場份上,把琉璃八卦銅鏡還來就行。三十萬債務,一筆勾銷!”


    四方齋賣出去的東西,不要錢,反而要把東西收迴去?


    我奇怪地瞅了他一眼,瞬即了然。


    方白眼帶黑絲,眼簾新長痦子,身上泛出淡淡陰氣,顯然有髒東西纏身。銅鏡自古以來都是辟邪聖物,二叔是個明眼人,他既然願花三十萬賒琉璃八卦銅鏡,這玩意兒肯定是好東西,說不定是以前高僧大道加持過的厲害法器。


    估計方白想拿迴去辟邪!


    要是琉璃八卦銅鏡在我身上,方白不要我還錢,我立馬就把東西給他,懶得沾染個中承負。可家裏所有的法器都被小女道五小鬼偷了,我壓根拿不出東西給他。


    我抹了抹嘴角溢出來的血,扯了個慌:“方老板,家裏值錢的東西全被我二叔卷跑了。再說,四方齋是蘇城有信譽的古董鋪,賣出去的東西,哪裏還有往迴要的道理?咱不差錢,三十萬而已!”


    說完,我開始撥弄手機,裝出一副要向他轉賬的姿態。


    方白聞言,臉色陡變,急問道:“琉璃八卦銅鏡也被帶走了?!”


    我心中冷笑,沒吭聲。


    他手下剛才在屋子裏翻找半天,肯定也知道東西沒了,問我無非想再確認一下而已。


    不讓你著急,怎麽能讓你按我的思路來走!


    方白氣得牙幫子緊咬,將手機狠狠地摔了,臉色煞白,虎目死死地瞪著我。


    “據我所知,琉璃八卦銅鏡乃辟邪聖物。我二叔專業打仙樁多年,好東西他當然不會留下。不過,這玩意兒對我們懂行之人才是寶貝。對你們來說,頂多隻是上點年份的破鏡子,用來刮胡子都費勁……對了,你賬號是什麽來著?”


    此話狠狠戳中他的痛處,一來表明東西是不可能找到了,二來告訴他,哥們是懂行的。


    方白一聽,如遭雷擊,高大身軀竟然晃了兩晃。


    我暗暗詫異,纏著他的髒東西有那麽可怕?


    古董商人遇髒東西,幾乎都出在寶物之上。附在古董上的玩意兒,事可大可小。小的可能僅僅是陰氣,大的則說不準,千年老鬼也有可能。


    “何兄弟,能否借一步說話?”方白說道。


    我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兩人進屋後,方白立馬反手將門給關了。


    沒待他開口,我無比嚴肅說道:“方老板一身貴氣,乃長福之人,本應鬼邪不侵。但今日身上煞氣縈繞、死色頻顯,想必遇到難纏的髒東西了。我猜你近期必然收到一件古董,此後怪事連連,惶惶不可終日。今日來此,明為催債,實為取八卦琉璃銅鏡辟邪。我猜得可對?”


    方白聞言,瞠目結舌:“小何爺你……”


    從姓何的、何方,再到小何爺,方白已徹底信服。


    “你慢慢說!”


    何方緩和了下情緒,如同竹筒倒豆子,把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我。


    前幾天,四方齋店鋪夥計收到一塊玉。


    夥計拿到玉之後,采取四方齋傳統鑒玉技藝——器探、脈切、舌舔,來判斷玉的成色。用探玉燈照去,此玉質地晶瑩剔透,通體血紅,純淨無暇。切玉脈,手無冰激之感,微涼入胸。舌舔之,溫潤如喉,若陳釀美酒,迴甘充沛。


    夥計當下判斷是一塊難得好玉。


    賣玉人要價也很低,隻需二十萬即可。


    夥計尋思這下撿到大漏了,當即付錢買下。


    可當天晚上,夥計突然暴斃。死因是自己打破了探玉器,割斷手,然後咬舌自盡。四方齋生意很大,一個夥計自殺,也沒當迴事,給家屬點喪葬費沒再管。


    但兩天之後,庫管又自殺了,死因與那夥計一模一樣。


    盤問之下,方知夥計自殺之後,庫管將夥計收的那塊美玉入庫,瞧見那塊血玉美豔動人,玲瓏剔透不可方物,同樣對它采取器探、脈切、舌舔三法進行鑒定。


    這個時候,是個人都知道血玉有問題了。


    事情報到了方白那裏。


    古董這玩意兒,本來陰貨居多,邪事也多。作為蘇城數一數二古董商鋪,四方齋自然也供養了陰陽師。方白帶著陰陽師匆匆趕到,一瞅那玉,他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這竟然是一塊美人紅!


    美人紅是一種慘無人道的養玉之法。


    古人為養玉,專挑長相貌美的小姑娘,在其剛出生之時,將上好的玉埋置在體內,讓姑娘身體血液溫養。待小姑娘長到十八歲,將尚是處子的小姑娘窒息悶死,埋葬在陰氣極重的風水地一年,再將玉取出。玉受姑娘體內血液多年滋潤,通體變成血紅色,故稱之為美人紅。


    美人紅色澤鮮豔,玉中血色若緩緩流動,散發閨中芬芳,外形美豔絕倫,乃玉中極品。慘無人道的封建大夫、王公貴族對之趨之若鶩。


    但美人紅出世之後,需請高僧大道化解其中煞氣,方可佩戴。否則好玉將變成一塊兇煞之物,導致佩戴之人家破人亡亦未可知。毫無疑問,四方齋收到的美人紅煞氣未化,將驗玉的夥計、庫管給弄死了。


    方白立即叫陰陽師做法。


    做法之後,陰陽師告知方白,一切無事,此玉已成絕世珍品。


    幾天後,果然沒再出事。


    方白也是過於信任陰陽師,見美人紅已不再作怪,對其愛不釋手。自己作死,同樣器探、脈切、舌舔來把玩、鑒賞。


    當晚,陰陽師突然七竅流血暴斃。


    而且,方白用來鑒玉的探玉燈突然炸了。


    按之前夥計、庫管的死法,下一步方白就是斷手、咬舌自盡。按老趙小品台詞來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來的,但知道你是怎麽沒的。清楚自己華麗麗死相的方白,徹底慌了。


    連夜請來幾個蘇城名氣大的陰陽師,結果人家進去一看,調頭就走。


    有個陰陽師算比較厚道,指著四方齋鋪子裏懸掛著一張過往藏品照片說:“此物曾被大道法力加持,乃世間純陽法器,隨身攜帶,可擋七日之煞。七日內,方老板另請高明!”說完,拂袖而去。


    而他所指的照片,正是當年賣給二叔的琉璃八卦銅鏡。


    我暗罵了句娘。


    二叔真是個大騙子!


    四方齋也是瞎了眼,大好法器竟然被二叔一張借條給忽悠走了。


    我心中不斷打鼓,不處理方白之事,老東西也不知道給我下了啥雞毛詛咒,可能馬上就要把我仗斃。要去處理吧,蘇城名頭響亮的陰陽師都不敢動手,我一個初出茅廬的陰山派道士,能對付得了美人紅裏麵的邪玩意兒?


    “小何爺,你要幫我解決了這事,咱不僅債一筆勾銷。要多少酬勞,我都願意付!”方白顫聲說道。


    思忖了會兒,我覺得與其現在被仗斃,不如試試看,打不過就跑。實在不行,再向陳諾或毛膩子借三十萬先還了方白。


    我問道:“除了你剛才講的,還有其它怪事沒有?”


    “有!每天鋪子裏都濕漉漉的,有股海水的腥味。莫名奇妙庫房裏還多了一張漁網,晚上常聽到一個女的在唱歌。”


    “唱歌?”


    “對!”


    “唱啥歌?”


    “聽不懂。”


    “你學兩句來聽聽。”


    方白聞言,臉色既糾結又尷尬,但還是仔細地迴憶了一下,顫聲學著唱起來。


    啥雞毛歌詞,確實一句也聽不懂。但高手在民間,方白還唱得挺好聽,看來沒少去ktv。


    不對!


    這他媽是閩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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