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來去匆匆,身外之物,皆是過眼雲煙,我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安穩度過這一生,哪怕平平淡淡,默默無聞。”蘇茉兒牽著馬邊走邊說道。


    “你可以視錢財如糞土,那七情六欲呢?難道你對愛情沒有憧憬嗎?你也要嫁人生子的,總不能孤獨終老一生啊。”花子期也牽著馬並肩和蘇茉兒邊走邊說道。


    這句話還真被他說中了,蘇茉兒確實終生未嫁,所以她對此並沒有過多的期待,也無法去期待什麽,最終都是一場空,既然沒有結果,幹嘛還要開始?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隻能這麽迴答他。


    “宮女亦卑微,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難道你以為當個安分守己的宮女就能保得一世太平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不去爭,不代表沒有人爭,他日成為別人的墊腳石,自己怎麽被算計的都不知道。”


    “你今天說話怎麽怪怪的,好端端的怎的跟我講起這些來?”


    “沒什麽,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對什麽都不在乎,看什麽都那麽淡泊,沒有欲望也就不會有弱點,一個人若沒有了弱點,那有何懼於天下?”


    “你說的我也不明白,胸懷天下我也沒有那麽偉大,我隻想守好自己的一方淨土。”


    花子期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蘇茉兒,很快又扭頭看向前方,他們都沒有再說話,一路沉默,直到到達目的地,福滿樓。


    京都最大的酒樓,每天都座無虛席,看吃客們的穿著錦繡華麗,也能猜到身份必定顯貴,非富即貴,因為福滿樓絕不是平民百姓所能消費得起的。


    花子期竟然會帶自己到這裏吃飯,可見他的身份必定尊貴,不是皇親國戚,至少也是王侯將相,要麽出身名門,要麽家財萬貫,至於他說自己隻是江湖中人,擺明了是一種掩飾身份的托詞,故意隱瞞自己罷了。


    一個不向你說實話,不向你表明身份,行蹤飄忽不定的人,真正的富二代,卻從不炫富,這樣低調的奢華,如果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就是有什麽陰謀。


    不過花子期天生長著一張孩子般天真的麵孔,任誰都不會跟孩子一般計較,蘇茉兒實在無法在他身上看到陰謀兩個字,既然他不想讓自己知道他的家世,那也就不要強求,反正她也不是那種追根究底的人。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又何必在乎出身。


    酒樓提前為他們預留好了一個廂房,等他們一到,酒菜才開始一一備齊,傳菜的小廝看樣子是認識花子期的,對他甚是恭敬,蘇茉兒往桌上一看,全是她沒有見過的菜肴,色香味具全,色彩以明麗為主,擺盤講究對稱和整齊,酒香、菜香縈繞滿屋。


    蘇茉兒摸了摸肚子,剛剛怎麽就那麽沒出息,竟敗給了蝦兵蟹將,主角都還在後頭呢,估計這會兒隻能每道菜嚐嚐鮮,不能在一個盤子多做停留了。


    可是如果你也看到桌上的精致菜品,估計就算撐破肚子你也會一響貪歡,且看都是些什麽菜:


    主菜是火腿燉肘子、醋泡醬鵝掌鴨信、烤鹿肉、酸筍雞皮湯、風醃果子狸。


    小食點心有豆腐皮包子、虎皮雞蛋卷、鬆瓤鵝油卷。


    飯後甜點是藕粉桂花糖糕、紅棗泥山藥糕,花子期還特意給蘇茉兒點了燕窩,旁邊備好了潔粉梅花洋糖,吃完再用木樨清露漱一漱口,絕對讓人欲仙欲醉。


    比起如此多的美味,花子期卻更偏愛酒,那一壺竹葉青基本上是他一個人喝完的,不夠還又要了兩壺,三壺酒下肚,麵不改色心不跳,看來他的酒量真是深不見底。


    一個人喝酒太寂寞,蘇茉兒隻好陪他幹了一壺,得,這菜是吃不著了,因為一壺酒下肚,胃裏已經被填得滿滿的,哪還塞得下那一桌子的菜?


    “你不是說自己是孤兒嗎?如今生活早已富足,想必是白手起家,自食其力,這當中必定也是吃過苦的,那有沒有想過去找迴家人?”蘇茉兒突然問道。


    花子期捏著酒杯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他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蘇茉兒會突然問他這個問題。


    “當然,我曾經打聽過他們的下落,可是……有時候知道了真相反而會令你更加失望,而我的父親母親早已成了兩座孤墳,我看到他們的時候已是兩具白骨拋於荒山野嶺之中,我們誰都不會想到最後見麵竟會是這樣的陰陽兩隔,而我能做的,隻有親手埋葬。”


    蘇茉兒驚訝得捂住了嘴,“對不起,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花子期沒有說話,他臉上的表情也因麵具的遮擋而讓人猜不透,不知是悲是怒。


    “他們是怎麽過世的?”


    “戰亂。”


    兩個字卻道出了世態炎涼,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民不聊生,亂世之中總是會誕生奇人的,花子期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從父母雙亡的悲劇中走出來,從孤兒到身份尊貴,一身武藝技壓群雄,連睿親王多爾袞都不是他的對手,這中間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發家的,也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度過那些孤獨困苦的歲月的,他也從不向外人道出。


    這段曆史始終是一個空白,這個橫空出世的神秘少年,因為自己經曆過痛苦,所以總是樂觀地麵對身邊的人,把微笑留給他們,於是蘇茉兒見到的總是那個保持著孩童般純真的少年。


    桌上已是杯盤狼藉,兩個人也吃飽喝足,該結賬了,蘇茉兒一摸荷包,囊中羞澀,這頓飯估計連她的荷包一起交上,也買不起一道菜,尷尬之餘,隻見花子期衝她笑了笑。


    “傻丫頭,是我請你吃飯,怎麽還要你來結賬,女孩子隻要乖乖把菜吃完就好嘛。”


    說完便在桌上留下一錠金子,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蘇茉兒可以走了。


    這場景怎麽如此熟悉?當她還是趙瀾得的時候,不止一次碰到過結伴吃飯後買單的情況,每次都是她搶著付,卻被對方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結了帳,她的人情總是在不斷地還,卻又永遠還不上,因為喜歡她的人總是不給她這機會。


    天知道她怎麽還單身的,因為也沒有人向她表白,或許這些人出現在自己生命中,並不是來做戀人的,倒像是來做兄弟的,她也很無奈。


    “你信中說下一站去未明閣,可是……我恐怕不能陪你進去了。”走出福滿樓後蘇茉兒突然支支吾吾地說道。


    “為什麽?”


    “我……身份卑賤,那麽高端的地方,豈是……我這種身份的人能踏入的?你跟我不一樣,我不想……讓你成為他們的笑話……”


    蘇茉兒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低,似乎沒了底氣,低到她自己都快聽不見,如果她不知道花子期的身份如此神秘而尊貴,隻要花子期說一聲我想進未明閣看看,她都會毫不畏懼地二話不說就帶著他去闖一闖,初生牛犢不怕虎。


    可是偏偏她已猜出來身邊這位身著簡單樸素,氣質不凡的少年身份尊貴,這就好比一個平民拉著一個富豪去擠vip,而真相是人家明明有綠色通道,你卻不知道。


    這不是關公麵前耍大刀,孔廟門前舞文弄墨嘛,如此尷尬的丟臉,幸虧止步於她的自知之明。


    花子期從蘇茉兒的話中聽出了她的自卑,但見他笑了笑,說道:“有我在,你還怕什麽?”


    說完很快,他又恢複了一臉認真地說道:“以後不要再拿自己的短處和別人的長處比,再驕傲的人都會整出自卑,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嘛?”


    花子期的一席話如醍醐灌頂,也不知他是一針見血地洞穿了蘇茉兒的缺陷,還是說好話安慰她,總之蘇茉兒聽了這句話後內心一股暖流湧動,她很感謝他不曾居高臨下,感謝他不但沒有嫌棄她,還鼓勵她。


    如果說莊妃是第一個對她恩重如山的人,那麽花子期就是第一個讓她感動的人,此刻她的眼中早已噙滿淚水,笑著說了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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