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那剛給遠在郳國的沉舟傳書,準備熄燈休息。


    突聞外頭有人敲門,他思索片刻,穿好外衣將門打開,原來是宮中侍衛,說是陛下要召見自己。


    赤那雖心存疑慮,卻還是隨著侍衛一同往陛下寢宮方向趕去。


    來到寢宮門口,侍衛開口道:“陛下,辛太醫已經到了。”


    “讓他進來,把門關上!”裏麵的聲音渾厚無異樣。


    赤那對著侍衛行了一禮,便輕手輕腳的把門推開,進去後轉身順手把門合上。


    他把門關上後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寢宮內伺候的人不應該過來幫著開門關門嗎?


    雖然如此,他還是大著膽子繼續往裏邊走,可越走越覺得不對。


    腥味越來越重,這腥味有點像人血,赤那在原地停頓了片刻,試探性的喚了一聲“陛下”,卻無人應答。


    整座寢宮刹那間靜如空房,赤那瞬間警惕起來。


    他的步子突然變得非常小心,一點點的挪動到床邊,又喚了一遍:“陛下?”


    他將被子一點點的掀開,看到曲閱麵色慘白,睜大著驚恐的雙眼,滿身的血一動不動,旁邊還放著一把匕首。


    見慣大場麵的赤那第一時間沒有喊人,而是先摸了摸曲閱的頸部,已經沒有脈象了,但身體還是熱的,可見沒死多久。


    他將被子全部掀開丟在地上,除了喉部,腰部也有傷,但都不是致命傷,有此可見是失血過多而亡。


    赤那眉頭緊皺,突然想起今日撞見過薄情,他當時說的話很明顯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他突然一驚,明白了什麽,急忙往門口的方向走去,然而門卻突然大開。


    門口站著長公主和薄情,身後還帶著不少侍衛,曲寧見到麵露驚慌之色的辛太醫,突然心頭一緊的快步走進去:“陛下呢?”


    薄情肅穆的走到曲寧身邊,佯裝出滿臉擔憂:“臣去看看陛下!”


    曲寧掃了一眼身後的侍衛,點點頭:“好。”


    薄情與赤那擦身而過時,露出陰鷙一笑後,赤那心頭一驚,知道今日在劫難逃了,還未等薄情靠近曲閱的床榻,沒有遲疑的開口說道:“陛下已星駕而去。”


    曲寧突然一愣,旋即奔向床榻親自確認,看到曲閱遺體的慘狀,瞬間天旋地轉的癱坐在地。


    薄情身手敏捷的接住了倒地的曲寧,並未失去意識的曲寧,淚水已然決堤,嘶吼聲中伴著哭腔:“來人,把罪臣辛漢臣拿下!”


    門外的侍衛全部湧入寢宮內,將赤那擒住,赤那無奈歎氣,迴頭瞥了薄情一眼就被迅速帶走了。


    曲寧在他懷裏哭得撕心裂肺,薄情看似在心疼的安慰她,實則在為自己得逞的計謀感到沾沾自喜。


    在他來曲閱寢宮之前,先去找過曲寧,告訴她自己懷疑辛太醫是郳國派來的細作,隨後說自己還要再去確認一番,如有異樣隨時來報。


    之後假借曲閱之名召見辛太醫,等著赤那進門,他便從某扇窗出去,赤那關門,他就從外頭將窗關上,去找曲寧。


    曲寧知道自己的王兄嘴上不說,但心裏還是在意秋月居那名女子。


    所以召見辛太醫了解那名女子的病情並不奇怪,但不排除那名太醫會不會借此機會對陛下不利。


    想到這點,又聽了薄情的話,曲寧難免會擔心,於是急衝衝的來到陛下寢宮,就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秋月居。


    溪辭被一陣腳步聲給驚醒,秋水和月明哭哭啼啼的從外邊跑進來。


    秋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焦慮的看向月明。


    月明將溪辭扶著坐起,她緊緊抿著嘴,眼淚卻不爭氣的滑落。


    溪辭不明所以的張了張嘴,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月明吸了吸鼻子,情緒稍稍穩定後才說道:“陛下,陛下遇害了!”


    溪辭聞言大驚,頓時懷疑是不是自己傳給曲閱的書信被薄情發現了,他不殺自己殺曲閱。


    “兇手,兇手是今日來給你療傷的辛太醫……”秋水抽抽嗒嗒的說道。


    聽到兇手是赤那,溪辭驚得站了起來,由於另一隻腳雖及時治療有了知覺,但還不足以站立走動,她一站起來又狠狠地摔了下去。


    “姑娘,姑娘!”秋水和月明急忙將她抬上床。


    溪辭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對她們兩個搖頭。


    她不相信赤那會做出這種事,一定是被栽贓,說不定是赤那的身份被薄情發現了,她能想到的惡人就隻有薄情。


    溪辭努力的想要說話,卻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溪辭突然十分懊惱,自己現在這樣一點都幫不上忙,她又急又氣的用頭撞在床柱上。


    月明急忙將她製止,以為溪辭是沒見到陛下最後一麵,心中有憾,不自覺的安慰道:“姑娘,我知道你很難過,我們陛下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君主,我們也很舍不得。”


    她的這番話讓溪辭頓覺愧疚,若不是因為自己,曲閱也不會放引狼入室。


    溪辭伸長脖子,不停的看向門外,示意她們推自己出去看看。


    秋水意會的拒絕道:“姑娘,這個時候我們最好都不要出去。”


    “對,最近與辛太醫接觸最頻繁的就是我們三個,我們不要出去引起大家的注意。”月明也認同秋水說的。


    溪辭一臉乞求的看著她們,見她們十分堅定隻能就此作罷。


    她對死去的曲閱感到非常愧疚,對赤那也十分擔心。


    赤那是借用魔人身體的鬼,不知道薄情會對他做什麽。


    溪辭的眼眶蘊著即將決堤的淚水,在秋水和月明的安撫下情緒逐漸平複。


    她麵露憂愁之色看向門外,外頭的雪又簌簌的下了起來。


    這個寒冬在一點點侵入她的心,試圖凍結她對這世間所有的熱情和期盼……


    天不可一日無日,曲國不可一日無君。


    曲閱走得突然,沒有立下遺詔,他唯一的親人就是曲寧長公主,便由長公主曲寧監國。


    群臣發哀之後,移班謁見長公主,對曲寧表達慰問之意。


    全城戒嚴,哭喪之後,城內的各寺廟宮觀,各敲鍾三萬下。


    曲寧下旨,國喪三年,舉國皆哀,禁止一切娛樂。


    公主監國,老內閣有意上折請辭,公主下旨安撫並將首輔大臣換成薄情。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在對朝堂之事一知半解的曲寧而言,沒有必要,隻是決定重用薄情。


    上諡號是帝王喪禮中的重要程序,曲寧沒有思索太久,脫口而出:“神武。”


    壽陵是曲閱還在世時,就已經預先營建。


    這冰天雪地的,曲寧看著各個士兵和寺人不斷往裏麵運送陪葬品,內心一陣五味雜陳。


    薄情走到她身邊,默默無聲的行禮,曲寧近日哭得嗓子幾乎說不出話來,所以僅是對他點點頭。


    他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又看看曲寧,腦海裏突然想起自己的妹妹清歌。


    他有很多個妹妹,但隻有清歌是他母妃生的,是他的親妹妹。


    如果沒有清歌,想來那個時候自己被沉舟擒住,也逃不出去。


    若是自己當時就這樣死了,清歌是不是也像曲寧這樣哭上幾天幾夜?


    薄情不自覺的苦笑,果然活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看著曲寧,莫名的動容,於是解下自己的鬥篷披在她身上。


    曲寧身上一暖,轉頭不料與他對視上,一股委屈勁洶湧而來,熱淚在眼眶裏打轉。


    薄情拍了拍她的背:“公主節哀,莫要讓敵人看穿你的脆弱。”


    曲寧聞言,深吸一口氣後緩緩低下頭,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不知公主要如何處置罪臣辛漢城?”薄情突然問道。


    曲寧憤恨的咬著下唇,良久後開口道:“本宮要將他碎屍萬段!”


    “公主,這就太便宜他了。”薄情輕聲說道。


    曲寧聞言抬眸:“大人有何高見?”


    “自然是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順帶用他來跟郳國談談條件。”薄情慢條斯理的說道。


    曲寧覺得薄情言之有理,點點頭道:“那就按照大人說的來辦吧!”


    薄情笑了笑,感覺自己似乎還忘了什麽事。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對了,公主,陛下生前不是很喜歡我的好友溪辭嗎?陛下一生為曲國耗盡心力,一直未娶妻納妾著實惋惜,溪辭如今也是廢人,活著十分痛苦,不如讓溪辭早早解脫,去陪著陛下吧!”


    “殉葬?”曲寧對薄情說的這番話有些許的驚訝。


    關於殉葬的習俗原本是有的,但曲國獨立出來以後,就被曲閱廢除了大規模活人殉葬。


    “是的,微臣不忍看陛下孤獨入陵,也不忍好友在人間繼續受苦,還請公主應允。”薄情聲情並茂的說道。


    曲寧迴想起自己初見溪辭時的景象,又看了看陵墓入口,神色有些遲疑。


    “公主?”薄情輕聲喚道。


    曲寧看著他的眼睛,覺得相信他:“準了。”


    “謝公主殿下!”薄情緩緩行禮道謝,眉梢微挑,閃過一絲陰鷙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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