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上……


    河麵看似平靜,實則深不見底,微微蕩起的波瀾仿佛隻是小小一皺,斑斑點點的光輝,如星河揚揚灑灑。


    薄情看著對岸的人兒越來越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南修這個才上位幾萬年的戰神,薄情從未把他放在眼裏。


    畢竟幾萬年前在之戰上,也有過短暫的交鋒,深知對方不是自己的對手。


    但,獨自對戰陰間天子,可從來都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十殿閻王之所以不會與天界正麵剛,忌憚的是天君與幾位帝君,否則區區一介戰神哪裏敢無視陰間法度,不過是仗勢作妖罷了。


    擺渡神笑吟吟地看了看心事重重的薄情,若無其事的嘮嗑道:“很久沒有迴魔界了吧?”


    薄情被他突如其來的寒暄,問得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擺渡神穿梭於陰陽兩界,通曉萬事,隻寒暄卻從不介入,是萬神中最特殊的存在。


    “終有一天,會迴去的。”總有一天,會奪迴自己失去過的一切,薄情淡淡道說道。


    擺渡神笑著點點頭:“萬物有靈,皆需歸位。”他眼裏的歸位,卻又有另一番含義。


    薄情沒有接話,而是任由擺渡神將他送往人間道的入口,到了渡口,原本話就不多的薄情,僅是對他點了點頭,以示謝意便匆匆離開。


    擺渡神看著薄情離開的背影,憶起多年前曾渡過他的妹妹清歌。


    他似乎預示到將來會發生什麽,搖頭後,無奈的歎了口氣。


    或許從他把清歌公主送至奈何橋的那一刻起,結局就已經在冥冥之中寫好了……


    郳國,太師府。


    由於沉舟要傍晚才出宮迴府,溪辭改在白日裏抄寫兵書,夜裏跟著他練習武藝,原以為一切會如細水長流般和諧順暢,然而並非如此。


    深更半夜,沉舟持著一盞明燈在街上若無其事的夜遊,而溪辭身著男裝,腿綁沙袋,在無人的街上,唿哧唿哧的繞著彎曲街道,來迴奔跑著。


    每隔半個時辰他們便會相遇一次,直到相遇三次,方能迴府。


    而這時,沉舟便會拿出一串,早些時候買的糖葫蘆,讓她一路吃著迴去。


    也是因為有一迴,看她叼著串糖葫蘆歡天喜地的溜著寶駒迴來,沉舟便覺得她是喜歡糖葫蘆的,殊不知是有一小販見她生得美,賣不完硬是要贈予她的。


    溪辭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小聲抱怨道:“累死了,比我在萬靈堂修煉還辛苦。”


    “就你這體力,還修武係?”沉舟忍不住調侃道。


    “威風啊!”溪辭脫口而出,頓了頓又繼續道:“而且,我也不能一輩子躲在爹爹和義父的身後呀。”


    “孺子可教也,所以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好好學。”沉舟讚許的說道。


    溪辭一臉期待的抬頭望向他:“那作為你的徒弟,以後你是不是都會罩我?”


    “不會。”他不假思索的迴答道。


    溪辭鄙夷的問道:“那麽絕情的嗎?”


    “既然要別人罩著,那你還學來做什麽?”沉舟水波不興的反問她。


    迴程的路上,皓月與那盞燈的光,柔柔的打在沉舟的半張臉上,襯得他愈加的清冷疏離。


    果然夢裏的都是假的,他怎麽可能那麽溫柔?


    想到最近那些莫名其妙的夢,溪辭抬眸定定的望著他,脫口而出道:“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聽到溪辭這樣問,他的步子突然停了下來,眸色複雜的凝視著溪辭。


    “我是不是問了什麽不該問的?”溪辭像個說錯話的孩子,怯生生的問道。


    沉舟靜默了片刻,恢複以往的神態:“迴去以後,先練一會兒劍再休息。”


    溪辭見他沒有生氣,稍稍鬆了一口氣,忙跟上他的步子。


    突然想到吃獨食是不好的習慣,於是溪辭將吃了一半的糖葫蘆伸到沉舟麵前。


    他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淡淡地搖了搖頭,溪辭訕訕地自己將其吃完。


    迴到府中,溪辭以竹竿代劍,就著月光,在院子裏有模有樣的練了起來。


    沉舟坐在台階上,慢條斯理的喝著茶,溪辭動作流暢得完成一招一式,這身影越看越熟悉。


    很久以前,他也教過清歌練劍,握著她的手,在魔界冰冷的月下由練劍演變成切磋。


    “怎麽樣?”清歌將劍往身後一收,喜滋滋的問道。


    沉舟溫柔一笑,剛想迴答,可定睛一看,眼前跟自己說話的是溪辭。


    他眸光暗了暗,勾出一抹苦澀,卻不易被覺察的笑:“很好。”


    溪辭還是覺察到了他情緒的變化,狐疑的望著他。


    這時,赤那迴來了,見他們二人都在,快步走到沉舟麵前道:“殿下,屬下昨日在人間沒有找到有關秋野妖君的下落,今日也去妖界打聽過了,秋野妖君已經很久沒有出入妖界了。”


    溪辭聞言一愣,沒想到沉舟真的有想著幫自己去找爹爹,還以為他忘了。


    “妖界沒有,人間沒有,我在鬼域時也沒有見到我爹,那他會去哪裏呢?他會不會去了魔界?”溪辭的擔憂突然加劇。


    “魔界的入口封了很久,他不可能進去。”沉舟斬釘截鐵的說道,因為魔界的入口就是被他封上的。


    “丫頭,你不要太擔心,我每日都會去紫藤小築幫鳳陽上神添柴火,若是你爹迴來了,我一定會馬上告訴你的。”


    赤那見她失落的樣子令人十分動容,忍不住安慰道。


    溪辭低著頭,突然有些自責:“都怪我太弱了,什麽都做不了。”


    沉舟看著她這張憂愁的臉,再次與清歌憂愁時的樣子重疊起來,心髒一陣抽痛,詛咒又要發作了。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丟下這句話,便拎起茶壺大步離開了。


    看著沉舟離開的背影,溪辭撅著嘴,小聲道:“赤那,你家寶貝殿下是不是很嫌棄我呀?”


    “想多了,你還沒那個份量。”赤那一針見血的說道。


    “話說,你怎麽知道我爹叫秋野的?”溪辭突然問道。


    “我不知道,是殿下告訴我的,想來應該是鳳陽上神跟殿下提過你爹吧。”赤那攤手解釋道。


    “也是,但願真能借殿下吉言,爹爹一切安好。”溪辭愁眉莫展的仰頭,注視著夜空中的彎月。


    翌日。


    已經很久沒有現身於鬧市的溪辭,借著購置府內物品之由,準備打扮一番出府。


    她將發髻束好後,來到一家仆麵前,輕聲問道:“旺財,我看起來,低調否?”


    “高調的是你的臉,又不是你的頭發與身子,你裝扮了幾個時辰,就是這般模樣?”被稱為旺財的家仆無奈的說道。


    那可不是?


    女子皆是長發及臀,與她身姿相似的女子也不在少數,但這張絕美的容貌可不是人手一份。


    領悟到真理的溪辭了然的點點頭,迴房摸索出一張帕子,對折呈三角狀,隨意的係在臉上,遮住了半張臉,宛如理直氣壯的盜賊般出了門。


    她學著沉舟昔日的習慣,雙手負在身後,微微抬起下頜,身形宛如嬌小的翩翩公子一般,在市集裏流連,享受人間的熱鬧。


    雖臉上係著帕子,卻也顯得矚目,但人們也隻是多瞅幾眼罷了,並未造成彼此困擾,想來也達到了目的。


    手頭的銀兩,府內所需,盈餘許多,想來私吞一些也不會被發現。


    她在一鐵匠鋪前站了一會兒,看鐵匠鑄造銳器,想著夜夜用竹竿練劍很不得勁,於是她興衝衝的進了鐵匠鋪,許久後拎著不少東西出來。


    正當她準備打道迴府時,突然有一窩蜂的官兵湧來,將街道上的人群清至兩旁,名曰開路。


    想來應當是有什麽貴人駕到,溪辭拎著大包小包在路上走得晃晃悠悠,官兵這一趕,讓她這小身板一個踉蹌,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她還沒生氣,官兵反而極其的煩躁:“幹嘛呢?快點快點!”


    “你幫我一把,不就快了麽?”溪辭有些不悅,一時半會兒沒過腦的嘟囔了一句,被官兵聽了去。


    官兵怒目圓瞪道:“你以為你是誰呀?還蒙著麵,見不得人的東西,莫不是刺客?!”


    他說著,順手一把摘下了溪辭臉上的帕子,頃刻間愣住了。


    溪辭好不容易把東西扛起,兩隻手拎得滿滿的,帕子被揭下後,她愣了愣,眉毛一揚:“嘿,我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揭我帕子做甚?難不成泱泱郳國,還有不能遮美的規矩?”


    官兵失神的聽著她的訓斥,全然沉浸在她那未施粉黛,卻依舊明媚動人的美貌上,木訥地站在原地,不為所動。


    眼看浩浩蕩蕩的隊伍就要經過此處,溪辭無奈的隻能後退到了一旁,不想礙著路。


    然而,為時已晚,她雖退到了一旁,但已然矚目,原本人們都注視著豪華的馬與輦車隊列,現在對麵的人略微騷動的墊腳伸頭,以瞻仰她的美貌。


    她身邊的人們也一邊打量,一邊竊竊私語,不曾想,郳國居然也有這般絕妙的女子,聽聞與親眼所見的差距,便是心服口服。


    察覺到異樣的她,還是決定放下手中的物什,從官兵的手中奪迴自己的帕子。


    一輛輦車輕輕駛過,聽到熱鬧聲,曲國使團以為是在歡迎自己的到來,故揭開簾子向外窺探,卻正好瞅見一風姿綽約的絕美女子,從一官兵手中奪迴一張帕子,略顯不悅的將帕子係在臉上,滑稽中帶著說不出的風情。


    雖隻是一刹,來訪使臣卻看得十分真切,不由得一怔,此貌似曾相識,輦車已然漸行漸遠,他還情不自禁的伸頭出窗,急切迴望,試圖再多看幾眼,確認自己是否錯看。


    隨即神魂未定的坐迴車裏,神情複雜的沉滯了片刻,隨即一拍腦門,一副恍然的樣子,手腳慌忙的將曲國要獻給郳國的《紫藤仙女圖》,急切中帶著不得已的克製,小心翼翼的打開。


    這幅《紫藤仙女圖》,據說流傳了千年,起初是因一名樵夫上山砍柴,久久未歸且生死不明,家人以為是被野獸擄去,準備辦喪之時,樵夫卻攜著稀有美玉迴到了家中,且還吃得油光水滑的。


    樵夫迴到家中,便開始述說起那些日子在山中的所見所聞,頻頻提到一少女,傳說此女玉指如蔥、膚如凝脂、眉如新月,笑轉星眸,與仙女無異。


    逐引得凡間的達官貴族躍躍欲見,想上山一睹仙女的芳容,卻無果。


    樵夫親自帶路卻再也找不到那片紫藤花海,不禁失望而歸。


    既然是仙女,想來應該是迴上天了,但此傳說一出,人們便止不住對仙女容貌的幻想。


    於是,有貴人願花大價錢,讓樵夫描述仙女的模樣,請畫師根據描述來作畫,以此判斷是否真有女子如樵夫所說的那般驚豔,而不是他在扯謊誆人。


    該畫一出,躁動一片,若是沒有親眼見過,定是不可能描述出這般美貌,於是眾多畫師找上了樵夫,表示願意倒貼錢作畫,隻為留下一幅驚世之作。


    此畫作是曲國王上早年征戰所得,未曾想當時的畫師已是技藝超凡,繪得栩栩如生,仿佛畫中仙隨時能破紙而出。


    特借百花節之約,曲王忍痛割愛,在眾多畫作裏,選了一幅自己不那麽滿意,卻又棄之可惜的畫作,獻給郳國的君主,以示交好之誠。


    未曾想,居然人間真有如此絕倫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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