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崢的一番話不出意外的,又讓周遭響起了一片讚譽之聲。


    都道雲世子品行高潔。


    宋晚此時也被與方圓一行的兩位閨秀拉著過來湊熱鬧,她冷眼瞧著被眾星捧月的雲崢,心中一片冰涼。


    是啊,他的射藝自然是好的。


    當初射中她胸口的那一箭……


    多準……


    隻是就在這一片誇讚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卻忽然響了起來。


    “雲世子這話說的倒是討巧。”


    “不過這文比詩書,武較弓馬,勝負之道,亦是進德之階,又怎能說不重要?世子這般說,莫非是覺著在場之人皆不如你,這才故作姿態,以示清高?”


    聽到這不和諧的聲音,原本一派和氣的場麵頓時便安靜了下來。


    而說話的人,正是上官羽。


    裴清言自然是認得上官羽的,這可是十幾日前入宮的帝師,也是攝政王的心腹。


    隻是他方才所言 ……


    似乎是衝著懷王世子來的……


    如今朝中的局勢他也看明白了幾分,這攝政王手中有兵權,懷王在朝中得人心,兩相對峙之下,已然有了幾分針鋒相對的意味。


    原本幼帝是靠著君九宸一路扶持才登上的皇位的,作為太後親信,他理應與攝政王站在同一陣線才是。


    隻是嘉和卻說,懷王與攝政王爭鬥,對於太後與陛下來說,是一件好事,畢竟隻有他們互相牽製,才會愈發看重陛下與太後的信任。


    就如同這次他被彈劾之事,便可見一二,所以,對於侯府來說,隻要保持中立,維持好同蘇家的關係即可。


    他們兩方人為了博取太後信賴,定還會對侯府格外關照。


    想著今日他是東道主,這場麵上的事,還得他出麵維護,裴清言當即幹笑了兩聲,準備出聲打個圓場。


    誰知還不待他開口,裴玉嬌的聲音卻搶在他前麵響了起來。


    “上官公子定是誤解了世子的意思,世子方才所言,應當也隻是覺著今日這樣的場景,若非要分出個高低,未免壞了大家的興致,這才有此一說。”


    “並沒有自傲的意思。”


    對於裴玉嬌而言,這般站在雲世子身邊作陪,是她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自然得鉚足了勁,博取雲世子的好感。


    攝政王與上官公子既然有心前來參加她的及笄禮,自然少不得要賣她幾分麵子。


    上官羽聞言卻隻頗為爽朗的笑了幾聲,將手上的羽扇搖得愈發起勁了一些。


    “哦?我原以為,今日在場的都是朝中各位重臣、世家精心培養出的青年才俊,今日這樣的場合,正是適合大家拿出平日所學,一較高下,促進技藝的好時候。”


    “如何依裴小姐所言,隻是論個勝負,便會壞了大家的興致了?”


    “裴小姐莫非是覺得這在場之人不如雲世子便罷了,還皆是心胸狹窄,連勝負都不能正而視之之人?”


    裴玉嬌聞言有些語噎,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她實在沒想到這上官羽竟然一絲麵子也不給他,說話還如此不留情麵。


    他不是為了她的及笄禮而來,給了侯府莫大的臉麵嗎?


    怎的如今卻要為了此等小事揪著不放?


    實在是……有些不按常理出牌。


    裴玉嬌想著漲紅了臉,一時不知如何迴話,隻得不知所措中又帶著幾分委屈的看了雲崢一眼,嚅囁的道。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


    雲崢雖然對於這位執意跟在自己身旁頻頻示好,說話卻淺薄無知的侯府小姐,心中不喜。


    但這寧遠侯府與太後母家蘇家,卻是他如今不得不拉攏的,是懷王府博取太後信任的重要一環。


    裴玉嬌又是為了替他出頭,他自然不能當作看不到。


    而且……


    這上官羽與霍都,一文一武,都是君九宸安插在小皇帝身邊的親信。


    可霍都便也罷了,這上官羽年紀輕輕,如何能擔任天子之師?


    當初父親也在朝堂中反對過此事,想在這個位置上放上他們自己的人,如此,便可更加輕易的掌控小皇帝與太後,擠走君九宸。


    可君九宸卻讓這、上官羽與他們所推舉之人在朝中當眾比試了一場策論,上官羽大獲全勝,讓他們不得不閉上了嘴。


    今日能趁機殺殺這上官羽的銳氣,倒也不錯。


    如此想著,雲崢便看向上官羽道。


    “裴小姐也是一番好意,上官公子又何必為難一介女流之輩,且這勝負之爭,本就易生嫉妒之心,損友朋之誼。”


    “聖人雲:投壺者,所以修心也,若隻重勝負,而忽略了投壺修身養性之本意,豈非本末倒置?”


    “上官公子身為帝師,這般簡單的道理,應當比我們更明白才是,否則,又如何能輔佐陛下成為一代明君?”


    上官羽聞言眼神微眯,正準備發揮自己那三寸不爛之舌,一旁沉默的君九宸卻忽然開了口。


    “瑾修與本王在戰場多年,眼中隻有死人和活人的區別,並無男女之分,自然不如雲世子這般會“憐香惜玉”,“處處留情”……”


    “至於這投壺究竟該不該分勝負,瑾修在漠北長大,倒是極少接觸,本王又是個習武之人,說不來世子那一套。”


    而後,他忽然便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宋晚。


    “今日這裏,本王也就同江姑娘熟悉一些,江姑娘畢竟在上京待了幾年,想必對這投壺之道比我們要了解的多。”


    “不如江姑娘便說說,究竟是世子說的對,還是瑾修說的對?”


    正因著上官羽忽然出現拆了雲崢的台,在一旁帶著幾分看好戲心態的宋晚乍然被點了名,隻稍稍怔愣了一瞬後,便抬步走上前來。


    君九宸同懷王府有仇,上官羽作為他的心腹應當也是知道的,今日這一出,怕是故意要讓雲崢難堪。


    而她……


    正心中憋著一口氣,卻礙於身份不所限不能挑事,如今君九宸開了口,她自然樂於配合。


    “既然王爺開了口,民女便有話直說了。”


    “民女雖然才疏學淺,但民女想著這投壺既然設置了籌數,自然是要讓人分出勝負高下的,否則,豈非多此一舉。”


    “至於方才世子說的“生嫉妒之心,損友朋之誼”,民女實在不敢苟同。”


    “所謂君子之爭,和而不同。”


    “若是君子,自不會因這區區投壺的勝負,便損了風骨……”


    “至於那些本就立身不正之人,即便不在這投壺上論勝負,也會在旁的地方生出歹心。”


    “所以民女以為,這促使“生嫉妒之心,損友朋之誼”的,本就不是勝負本身,而是人之本心,世子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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