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日東曦,空穀鳴鷓鴣。


    梧桐樹上,坐著兩個白衣人,就好像傳說中生棲梧桐的鳳與凰。


    冷月雪蕩著空中雙腳,很是悠然;花淩雲則是靜靜地沐浴著清風。


    冷月雪率先開口道:“雲,一人生活在這裏不孤獨嗎?”


    “孤獨,或許吧,不過還好有它陪伴著,就不覺得了,現在,更不同了,我多了一個朋友”,花淩雲望著冷月雪微笑道。


    冷月雪看著他清澈的眼神,明知故問道:“我!?”


    花淩雲堅定點了點頭,道:“對,雪是我花淩雲第一個朋友”。


    冷月雪心中欣喜,心念道:“他也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花淩雲將身旁的青劍順勢遞過去,冷月雪輕輕一笑,接過劍,從劍柄到劍尖,仔仔細細打量一番。


    劍是寒鐵打造,鍛造之法出於器魂山莊,劍刻鳳紋,其柄下有“青冥”二字,應該是劍之名。


    冷月雪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又馬上否定了,是見過與之相似的另一柄劍,眼前浮現這一幅畫麵。


    十年前,我八歲左右;那日,殘陽如血,天極峰蓮花台,就我和師父,因為這裏是天極峰峰主修煉之地,一般人不可進入。


    這時,從殿外闖來一個血人,他一襲白衣染得血紅,衣衫破亂,狼狽不堪。


    歪歪倒倒走了幾步,突然單膝跪地,用右手握住一柄斷劍支撐自己不倒。


    師父見此,先是大驚,又滿懷心喜,轉而一臉憂色,迅速起身,留下一道殘影,扶住血衣人。


    我從沒見師父會這麽溫柔對一個人說話,“霄,你怎麽了?”。


    未等血人搭話,用內力輕輕輸入他體內探查一番,神情恍惚,痛苦萬分,平複一下心情,對我說道:“雪兒,你先出去玩吧!另外,今日之事不可說出去,明白嗎?”


    我點頭應道,走了出去,從血人身旁過時,正注意到他手中斷劍,同樣的材料,同樣的鍛造,名字相似,曰:“青痕”。


    冷月雪迴憶起那一幕,心想道:“青冥與青痕難道是一對?那雲和那個血衣人又有和聯係?難道……”


    花淩雲見冷月雪發愣,連聲叫喚著,“雪,雪……雪”。這幾聲將冷月雪思緒拉了迴來。


    花淩雲又問道:“雪,你怎麽了,想什麽呢那麽出神,難道我的青冥有問題?”。


    冷月雪也不敢確定,微微道:“沒,隻是覺得此劍好似見過,卻又不是;不過,這的確是柄好劍”。


    冷月雪從右側拿起那柄白色寶劍,交給花淩雲,然後說道:“看看我的吧!”。


    花淩雲輕撫著劍身,欣喜道:“好劍!”,閉上雙眼,內力漸行,驚詫道:“竟有一股純粹的寒冰之意”。


    又繼續道:“倘若在同屬性的內力或者招式下,此劍威力必大増,可為無雙”。


    花淩雲很想知道劍的名字,向冷月雪問道:“它喚什麽?”


    冷月雪答道:“凝――心”。


    淩雲重複念著,“凝心,凝心,劍如白雪,冷月凝心”。


    冷月雪點點頭,輕笑不語。


    這時,又傳來一聲鷓鴣聲,之後,天際一輪鮮豔如火的太陽,爬過山頭,灑下萬道金光,映射在地上。


    二人見這一幕,加之玉臉上的金暉,笑得那麽甜,那麽燦爛,恬然享受著這幅充滿憧憬,有著向往的日出東山圖。


    溫和的日光,清風拂麵,不時帶來絲絲桃花香,望著天上白雲朵朵,冷月雪不由自主將頭慢慢靠向花淩雲肩上。


    看著依靠在肩上的伊人,花淩雲不知為何心中一蕩,這種感覺真好……


    時間停下腳步,定格在這一刻,鷓鴣長啼,迴蕩空穀,似說“神仙眷侶――神仙眷侶”。


    靠在花淩雲肩上的冷月雪,亦感悅心,迴憶起天極峰的日子,嘀咕念道:“為什麽天極峰如此高,日出卻沒有這兒的美?”。


    花淩雲卻隻聽到天極峰三個字,疑惑問道:“雪,天極峰你的家?”


    “嗯”,冷月雪語氣軟柔,而後,輕輕閉上眼睛,以紫鳶朝鳴之音,婉轉動聽,細細道來:


    天之極,地有峰,峰插入雲,謂之雲天之巔,其意而通,故之天極峰宗旨逍遙也,言之“淡看江湖路,倚樓聽風雨”。


    山之錦繡,未央也,高而連天向天橫,數萬丈也,於峰腳仰望之,刺破浮雲驚層巔;立頂俯瞰,落丈千尺入深淵。


    險而拔地起,四方峭崖縱雲梯,八麵奇峰橫石壁。然則山兮秀美,行雲流水林常綠,千姿百態婀娜女。


    山有一泉,美名其曰“天露神泉”,水澹澹兮生紫煙,籠罩雲天,其音清靈以動耳悅心,所為天上神曲。


    天地靈氣,匯聚於此,峰巒之美,靈力之足,而居仙人於此,山中之人,不以正邪,不與無爭,不走江湖,卻通曉天下之事,天下之密少而鮮知。


    循天道,守世平,持江湖之重,尊稱山中之人為“仙師”,故天極峰乃為聖地也。


    花淩雲聽完,甚是大驚,亦感覺冷月雪背景強大,讓自己留下她在冥靈穀的想法蕩然無存。


    他並不失落,而是微笑麵對,稱讚道:天極峰一定是個人傑地靈的仙境,山美水美人更美”。


    冷月雪聞言,動人的雙眸睜開,就與淩雲清澈明朗的眼神對視,連忙將頭抬起,離開他的肩膀,臉紅過耳,默默不語。


    心中默念著天極峰的上乘靜心決,“心靜止水,古井無波,氣定神閑,不喜不悲……”又恢複往日蓮花的冷豔。


    花淩雲卻如孩童般,奇怪地問道:“雪,我覺得你有時候挺怪的,臉總會撲通一下就紅了,天極峰的武功真神奇。”


    冷月雪顛怪一聲,道:“這不是修煉天極峰武功導致的,這是……這是……”,在心中自問,“對呀!我為什麽臉紅?師父說過修煉月華心經心境很難受影響,除非……愛上一個人,難道我……”


    花淩雲見她說到一半就不說了,追問道:“這是什麽?”


    冷月雪迴神,正看到太陽,微微說道:“是金陽”。


    花淩雲麵帶疑惑,暗暗嘀咕,“太陽曬的,那我怎麽沒有呢?”


    冷月雪不待他多想,指著霄芸樓的亭子道:“昨日,我便見那兒放著一張上好的瑤琴,我們去瞧瞧”。


    言盡,起身,輕點一下樹枝,飄飄落在亭中央,沒有激起一點灰塵。


    花淩雲不由歎一聲,好俊的輕功,白發揚起,幾片梧葉搖動一下,便出現在冷月雪身旁。


    冷月雪將頭輕轉,看向花淩雲問道:“雲可會彈琴,不如湊一曲吧!”。


    花淩雲應道:“會一點,那我就獻醜了”,他輕輕搭上琴弦,很有大師氣質。


    冷月雪見他這動作,心中讚許,“他不僅是嫡仙,還是個謙謙君子”。


    誰料花淩雲琴音一出,完全不成調子,看著他越彈越有勁,似乎忘了冷月雪的存在,獨自沉醉其中。


    冷月雪靜靜看著他這瘋癲的樣子,心道:“原來他也有俗氣的時候,不過,真的好可愛!”,越看越癡迷,越聽越心醉。


    花淩雲彈完,見冷月雪佇著,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沒見反應,提高聲音道:“雪,我彈得怎麽樣?”


    冷月雪被嚇了一驚,連忙道:“不錯,不錯!”暗想,“師父說過,愛上一個人就會變,會覺得他的一切都是那麽迷人……這就是愛的感覺嗎?”


    冷月雪不在多想,而她不知道以後心中就住上了一道白發身影,為他牽腸掛肚,夢入廣寒。


    她認真說道:“小師叔教過我彈琴的,以後我就教你吧!”


    “小師叔?她是何人?”花淩雲問道。


    冷月雪對著花淩雲細心說道:“我小師叔,她是天極峰二峰主,被江湖稱為“瑤琴仙子”。


    花淩雲又問道:“那她琴藝造就一定頗深”。


    冷月雪輕輕一笑,“天底下在琴技,能與她爭鋒的就一個,那個人可是一代天驕,風華絕代”。


    花淩雲好奇追問道:“那她是誰,竟能與你小師叔一決高下”。


    冷月雪見他如此好問,不由一喜,想必他長年居住此地,對江湖一點都不了解,我就給他好好講講。


    冷月雪迴應道:“她就是魔域天音閣閣主,江湖尊稱為‘妖帝’”。


    冷月雪見花淩雲沒啥反應,冷哼一聲,“說了你也不知道”,又溫柔道:“不如,我先說說這江湖有多大吧!”


    花淩雲連連點點,很認真地傾聽,怕冷月雪再生氣。


    如今是大古王朝,天下可分五地,為帝城、花都、仙居、幽州、魔域。冥靈穀就在幽州境內,有死亡之地之稱……


    花淩雲聽著冷月雪講著,不由對江湖產生一點興趣了。


    兩人就這樣聊著,慢慢走進彼此心中。


    ……


    十五日後,茵茵草地上,白衣相映,劍光綻起。


    花淩雲示意冷月雪先出劍,冷月雪會意,也不再客氣,輕輕一躍,直握凝心,一個點寒星刺過去。


    十多日來,他們看看書,彈彈琴,練練劍,真的好似一對神仙眷侶。


    花淩雲見長劍刺來,輕輕將腰身一彎,左腳抬起,閃過這一劍,冷月雪將劍鋒一轉,對花淩雲輕笑著,意思是“可小心了”。


    一個空翻,在空中彎成弦月,凝心掠過的痕跡如峨眉月,淩雲見此,暗自道:“好一個撩月式”,將手腕一抖,青冥急速轉動,來了一招旋風式。


    “鏘――”


    青冥與凝心相接,二人對麵而過,相視一笑,雙劍纏鬥在一起,擦出金色亮眼的火花。


    青白之間,白衣輕舞,劍影重重,鳥雀歡唿,不過,好在二人並未用內力,單單比拚招式,不然這裏早就一片狼藉了。


    ……


    碧草青白間,仙侶雙舞劍。


    此時,兩人並不是在比劍,而是一起練劍,更準確的說,是自創劍法。


    淩雲左手握住冷月雪的手腕,一陣清涼的暖意傳來,好生舒服,不過他並沒有停下,好好體會,右手將青冥豎立眼前,如風轉動,青色的劍罡將二人罩住,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蓮。


    冷月雪在半空中以淩雲的左手為軸,旋轉起來,劍隨身走,意隨心行,凝心向四周發出道道白色劍氣,如雲縹緲,如雪清寒。


    這一招攻守兼備,威力強大,不僅取了冷月雪流雲劍法中雲卷雲舒之意,還蘊含花淩雲問花劍法中第三劍“靈潭水澹澹”,兩套劍法相輔相成,此招便誕生了。


    冷月雪輕輕落地,淩雲左手運力向上一抬,冷月雪一個翻轉,與此同時,淩雲將青冥橫於眼前,劍中閃過淩雲的目光,一道青色長芒橫掃四野。


    可這並沒有結束,這時,冷月雪如飛雪輕落在青冥劍上,手握凝心,從上至下斬出一道白色寒芒,如風起,如雲卷。


    二人會心一笑,冷月雪再次從青冥躍起,淩雲腳下生力,如青龍出海,直衝雲霄,半空中兩道白衣,劍指青天,合力劈出一劍,這一劍……


    落地時,兩人麵露微笑,異口同聲道:“成功了!”


    花淩雲不禁感慨到,這劍法好強,原來二人練劍可比一人強多了”。


    冷月雪卻反駁道:“雲,其實並不是這樣,我們的劍法相輔相成,有異曲同工之處,另外,我聽師父曾經說過,若要讓兩套劍法合成一套,那還得兩人心有靈犀”。


    “心有靈犀”花淩雲重複念道,又問道:“雪,心有靈犀是什麽意思?”


    冷月雪想起自己當時也是這樣問,師父卻神神秘秘說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花淩雲更加疑惑了,看向冷月雪,“這又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冷月雪也無奈迴應道:“我師父說的,其實我一直不解其意”。


    “算了,咱們不想了,既不知則不知,”花淩雲現在看的很開,不知道的東西,他是不會強求自己去明白。


    冷月雪點點頭,向淩雲問道:“雲,這套隻屬於我們的劍法叫什麽?


    花淩雲想了想,“這套劍法是以我的問花劍法和你的流雲劍法合成,那不如就叫“花雲”劍法。


    冷月雪一聽,嬌聲說道:“不好,不好,感覺沒有我的名字,我看不如叫雪――雲”。


    冷月雪輕吟一聲,花淩雲輕吐一句,一人一句悠悠念著:


    白雲何處青天留?桃花何地碧水流?


    雲卷雲舒雲無影,花開花謝花不語。


    青峰天極彩雲變,碧穀冥靈百花綻。


    青冥浩蕩動淩雲,凝心照耀驚月雪。


    朗朗笑聲,迴蕩空穀。


    ……


    古木梧桐,直上雲霄;朝陽如火,紫氣東來。


    生機盎然的冥靈穀傳來一道道神霄之音,聽其音,聞其聲;有琴聲,有劍吟。


    原來是樹下,有人扶琴,有人舞劍。


    撫琴者,白衣勝雪,風華二九,三千青絲隨風舞動,芊芊玉手在七弦波動,眉目透著仙氣,高傲冷豔,仿佛是天山上的一朵雪蓮花。


    舞劍者,白衣白發,菱角分明,那如朝露的眼睛,充滿平靜,劍在他手中揮灑自如,就像他的手臂一樣,與生俱來。


    此刻,一陣輕吟作響,人與劍合,意與神合,一縷縷的琴音,在蒙蒙雲霧間,縹緲如仙,若隱若現,悅耳動聽,宛如天籟。


    劍招淩厲之時,琴音變陡然而起,直上雲霄,激揚動人。


    劍招綿綿如水之時,琴聲低沉,輕快靈動。


    劍道幾時在?我自何方來?


    蝴蝶悠然舞,花自傾城笑。


    靈潭水淡淡,白影人飄飄。


    世間無所盡,空留劍丹心。


    空中花瓣如仙女散花,每一片都蘊含磅礴的劍意,琴音與劍鳴合乎這山水完美融合。


    這對璧人正是花淩雲冷月雪。


    兩人相互一笑,“你的劍(琴)真美!”


    頓時有些尷尬,二人又沉默了,不過片刻,冷月雪像是想到什麽?打沉默問道:“雲,我來冥靈穀多久了?”


    花淩雲心中閃過一絲不安,輕聲說道:“雪,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你來這裏是四月初三,今日正好是五月初,恰好一月整”。


    冷月雪有些不忍道:“雲,我想我應該得走了,我還要迴到天極峰,這麽久了,她們一定會擔心我的”。


    聽到冷月雪要走,花淩雲心中仿佛失去了什麽,他想讓她留下來,但他知道她還有門派,有疼愛她的師父和師叔,不像自己是孤身一人。


    花淩雲很是傷感,他也不知道為何如此傷感,“好吧,那我送送你”,聲音很微弱。


    辰光將二人的影子越拉越長,二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悠悠的走著,一切盡在沉默中。


    時間像流水無情地淌過,二人來到穀外,竟同時相互看著,又同時說道:“這個給你”。


    冷月雪手中是一個琉璃小劍項鏈,花淩雲手中則是一個冰鳳玉晶掛墜,氣氛又尷尬了。


    花淩雲道:“你先說吧!”


    冷夜雪臉色微紅,向前一步,然後將項鏈掛在花淩雲頭上,輕聲說道:“這個是師父給我的,帶在身上有靜心凝神之效,你收下吧!”


    花淩雲點了點頭,將玉墜係在冷月雪腰間,微微道:“我不知道這個有什麽作用,但它一直帶在我身上,送給你,不枉我們朋友一場,念我的時候就看看它”。


    冷月雪然後轉身,施展輕功飛向天際,那一道白光漸漸消失,寂靜的天空,迴蕩著一道清脆的聲音:


    “雲,我會迴來看你的”。


    冷月雪知道,他是一個喜靜之人,外麵的花花世界,他並不喜歡,隻是對那所謂的江湖有一絲興趣罷了,他可能此生都不會出穀。所以,她暗自下定決心,會迴來找他的。


    風,輕柔似羽,帶著絲絲涼意。


    拂過他俊美的臉龐,掠起了他絲絲縷縷的憂愁,喃喃自語“還會再見嗎?”。


    白發輕飄,陽光照在他冷俊臉,卻不是燦爛的,他算是有些明白,“一切盡在沉默中”的一絲意義了。


    他漫不經心走迴穀中,不由想起瑤琴上那首詞,念著:


    雲不在,霄難存


    空留手中劍


    怨隻怨,天不見


    白影消失在黑霧中,連同聲音也消彌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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