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出高司煒的當天夜裏,李繼信、劉銀等人,就已經帶著人去了東陽府。


    韓青雲、呂彥彥幾人留在這裏,是為了將葉成景與沈氏的骨灰,帶迴薊陽。


    葉家祖籍本就在薊陽,隻是永樂帝從薊陽打到洛城時,葉天正帶著兒子葉金川與徒弟田秀秀,一路救治傷患,後來就在洛城定居了。


    如今田秀秀和葉迦南都迴了薊陽,葉成景與沈氏的骨灰自然也要迴到薊陽。


    十二年前,葉氏夫婦是被戰馬踩踏而死,屍體支離破碎。


    高司煒與王瀟為他們收斂好屍身,卻怎麽都拚不完整。


    閩州府常年高溫,高司煒怕屍身很快腐爛,想盡快讓他們入土為安。


    王瀟卻一遍遍拖著殘腿,到兩人身亡之地,找剩下的肢體。


    哪怕是一根手指,一截頭發,甚至是一塊衣服碎料。


    可戰場上到處都是屍體碎塊,王瀟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他隻能一點一點試。


    林平遠卻擔心屍體腐爛引發瘟疫,想讓人把所有屍體都燒掉。


    高司煒與他大吵。


    兩人當時同為從四品武將,誰也不比誰官位高。


    閩州軍統帥竇將軍,也在那場戰爭中遇難。


    兩人打了一架。


    林平遠雖然被打得很慘,但他手底下的人,還是一把火把敵我兩軍的屍體全燒了。


    其實當時屍體不燒,也確實沒有辦法。


    十萬具屍體一旦引發瘟疫,是很恐怖的事情。


    當時的閩州軍有二十多萬活下來的人,但幾乎人人負傷,為這個十萬具分不清敵我的屍體收屍也不現實。


    燒完將士的屍體,林平遠竟然還想把葉家夫婦的屍體燒掉。


    王瀟和高司煒當然不同意。


    在他們爭執的過程中,接到藥童消息的葉迦南趕來了。


    他剛到,就聽到雙方在為兒子兒媳的屍體爭吵。


    聽到他們死訊的葉迦南,當時就暈死了過去。


    高司煒把葉迦南抱到營帳,再出去就見王瀟被林平遠手下的人死死壓住,葉成景夫婦的屍體不見了。


    原來,林平遠擔心葉迦南看到二人殘破的屍體,會報複自己。


    葉迦南隻是一個大夫,沒有官身,他也不怕葉家。


    可葉迦南時常進宮,與惠仁帝關係非同一般。


    他擔心葉迦南會在惠仁帝麵前告狀。


    葉成景夫婦屍身被燒,就沒有證據能證明二人是死在戰場上的。


    高司煒和王瀟趕到的時候,兩具屍體已經燒成灰燼。


    他們擔心葉迦南承受不住,沒敢告訴他葉成景他們死狀淒慘。


    這件事,高司煒跟霖王提過,但所有人都瞞著葉迦南。


    直到現在,葉迦南都不知道,葉成景夫婦的屍身並不完整。


    葉迦南在閩州軍營躺了將近三個月。


    那時林平遠被降職,調去了清平縣。


    高司煒將葉成景夫婦的骨灰收好,讓葉迦南帶迴去。


    但葉迦南卻將骨灰,埋在了距離他們死亡之地不遠的樹林裏。


    李繼信帶著韓青雲等人離開薊陽時,去找了葉迦南。


    葉迦南便讓他們把骨灰帶迴去……


    今天是十月十五日。


    當時他們也不知道辦完事情是什麽時間。


    李得誌算了十來個遷墳的吉日吉辰。


    十月十五日巳時就是其中一個。


    韓青雲、呂彥彥、呂長平三人,又為葉成景夫婦上了一炷香。


    呂良、呂長平和央離拿出鐵鍬。


    趙興武一把接過央離手裏的鐵鍬。


    “這活是男人幹的,你在旁邊看著就好。”


    趙興武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羞紅,額頭還有一些汗水。


    呂長平抬頭看天,不解地問:“興武哥,你還沒幹活呢,怎麽臉那麽紅?還出汗了,今天不熱啊。”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呂彥彥簡直要笑出聲。


    趙興武對央離的心意,連李繼信都看出來了,隻有呂長平什麽都不知道。


    呂長平的話讓趙興武的臉更紅了。


    他偷偷看了眼央離,見她麵無表情,心裏有一點失落。


    棺木打開,是一個藍灰色的骨灰罐。


    呂良將罐子拿出來的時候,呂彥彥腦中閃過一個似曾經曆的畫麵。


    她努力去想到底是什麽,卻什麽都沒想起來。


    韓青雲見她臉色不對,柔聲問道:“怎麽啦?”


    呂彥彥皺眉想了想,卻什麽都沒想到。


    “我總沒覺得好像見過這一幕,但是我想不起來。”


    韓青雲用手揉開呂彥彥皺著的眉頭。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說不定哪天就記起來了。”


    呂彥彥點點頭,但心裏還是放不下這件事。


    骨灰罐取出後,眾人又把棺木蓋上,埋上土,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做完這些事,韓青雲一行人就去了東陽府,與李繼信會合。


    一路快馬加鞭,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幾人終於到達東陽府與閩州府交界的長甘鎮。


    李繼信等人就住在長甘鎮的雲來客棧。


    會合後,王瀟跪在韓青雲等人麵前,一直磕頭感謝,若沒有這些人幫忙,王家的血仇還不知何時能報。


    韓青雲扶起他,然後與高司煒互相行了一禮。


    高司煒第一次見到韓青雲,也十分感激。


    他能逃出來,自然也少不了韓青雲的謀劃。


    “我見過你大哥韓青山。”


    高司煒提到韓青山的時候,忍不住輕笑。


    那真的是一個憨直的毫無心機的人,跟林平遠那種人完全不一樣。


    “你見過我大哥?”


    韓青山到達閩州府的時候,高司煒應該已經被關起來了。


    韓青雲還真的不知道,高司煒跟韓青山居然見過麵。


    “嗯,今年六月初,他跟那個叫趙春的,找過我……”


    六月初,韓青雲等人將被帶到薊陽的消息,傳到閩州大營。


    韓青山帶著趙春求了林平遠,想要見高司煒。


    兩人都是林平遠的心腹,手裏又有林平遠給的令牌,秦獻等人自然不敢阻攔。


    當時高司煒和王瀟正在吃飯,本以為這兩人也是林平遠派來羞辱他們的,高司煒和王瀟都沒搭理他們。


    他們的飯菜,是發黃的菜葉,一點油腥都沒有,米飯也是最差的糙米,還有點餿味,


    就連最普通的士兵,吃的都比這好。


    韓青山看了詫異不已。


    “你們就吃這個?”


    王瀟氣的摔了筷子。


    “不吃這個吃什麽?難道這個都不給吃了嗎?”


    韓青山不懂王瀟為什麽生氣。


    趙春卻看明白了。


    他拉著韓青山,在一邊低聲給韓青山解釋了幾句。


    可韓青山性子直的厲害,當即就發了火。


    “高將軍並未被定罪,哪怕他是霖王舊人,把他關在這裏已經夠了,為什麽還要虧待他?”


    韓青山說著就把秦獻叫來,問為何高將軍的夥食,還不如普通的士兵。


    秦獻就沒見過這麽蠢的人,哪怕這人是林平遠的心腹,可他們敢這樣對高司煒,也是林平遠默許縱容的。


    秦獻刺了韓青山幾句,言語間對高司煒也十分不恭。


    韓青山一腳踢倒了秦獻。


    “皇上都沒給高將軍定罪,你他媽的一口一個罪人,你比皇上還能呢?


    一個為國征戰二十年、戰功赫赫的將軍,就被這樣對待嗎?什麽阿貓阿狗都敢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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