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雖然韓家大房明裏暗裏被陳氏打壓,但韓老秀才尚在,陳氏也不敢做的太過分。


    兩房的關係尚可。


    韓青雲本身又是個性子溫和的。


    那時韓東辰、韓南星,包括偶爾來韓家的趙興業、趙興武,都對這個說話斯斯文文的小二叔十分親近。


    韓青雲送的短劍,韓東辰特別喜歡,說等他滿了十二歲就去開刃。


    他還讓韓青雲給這把劍起個名字。


    韓青雲最後紅著臉,起名“向英劍”。


    “英”就是霖王李兆英。


    韓東辰、趙興業、趙興武,甚至隻有七歲的韓南星,都纏著他問他,起這個名字的寓意。


    韓青雲就對他們說了霖王的事跡。


    十三歲,打退南萊水師,還殺了南萊大將軍。


    十四歲,剿滅南萊窩藏在巴蜀郡的流匪。


    十五歲,生擒東陵敵軍主帥。


    十六歲,封王後入薊陽,抵抗最強大的三個敵國十幾年……


    那時候的韓青雲還不到十六歲,就像每一個少年向別人誇讚自己偶像的樣子,眼裏熠熠生輝。


    末了,他還念了一首長詩。


    那首詩,韓東辰和趙興業記不住。


    但是他們記住了其中兩句——“少年壯誌淩雲霄,保家衛國顯英豪”。


    幾個孩子聽得神往。


    韓東辰和趙興業還說,自己一定要像霖王那樣,成為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被韓南星和趙興武調侃,說他們還不如霖王的一根頭發絲兒。


    可韓青雲卻鼓勵他們,隻要他們好好練功,將來必有所成……


    之後因為種種原因,韓家兩房關係越來越差。


    韓家大房和趙春一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韓東辰和趙興業兩人,被生活驅趕著,為活下去日夜勞作。


    但少年時期立下的誌願,他們從來沒有忘記過。


    直到去年韓東辰斷臂,梧平縣被薊陽大軍屠了。


    尤其是薊陽大軍屠殺梧平百姓的事情,成了壓垮兩人誌向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們從少年時,就想成為霖王那樣的大英雄。


    哪怕遠遠比不了他的豐功偉績、赫赫戰功。


    但米粒之光也放光華。


    他們兩個都有一身好功夫,他們也能保國衛民。


    但那個支撐他們夢想的人,突然變成了劊子手,這讓他們如何繼續曾經的夢想?


    洛城征兵時,兩人都爭著要去戰場。


    但那時他們參軍的想法,隻是因為不想讓家人被征走。


    僅此而已,再與保家衛國沒有關係。


    可惜韓東辰斷臂,服兵役都輪不上他。


    之後,李繼信擂台展神威,李繼仁宮門奪解藥,讓他們兩個目眩神迷。


    可兩人也清楚,薊陽與霖王府都是他們的仇人。


    他們不可能再因為霖王府的人上戰場。


    再之後,從洛城到薊陽,兩人就算再蠢笨,也知道梧平縣的事情一定另有隱情。


    到了這裏,霖王設宴講起戰場上的事情,有激情,有血淚,有悲壯。


    戰勝的榮譽固然讓人振奮,但眼睜睜看著同袍死在自己麵前時,又讓人心碎。


    霖王府就有好幾個在戰場上受傷的人。


    這些天,韓東辰兩人以及關鵬飛,沒少跟這些人聊起戰場上的事情。


    從這些人嘴裏得知,戰場上的危險與殘酷,遠超三人想象。


    有時候死在戰場上,反而是最好的結果。


    傷殘的兵士都是一種負擔。


    尤其是像霖王府三位主子那樣愛兵如子的,他們永遠不會放棄沒有死亡的士兵。


    大部分受傷後不能再繼續作戰的士兵,朝廷都有補助,讓其退役。


    但也有一些士兵早就沒了家人,退役後他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


    朝廷隻能將這些人送入收容所。


    可收容所也安置不了所有的人。


    薊陽軍麵對的敵軍殘忍又勇猛,受傷率很高。


    大部分受傷的薊陽軍被送入平遙府、北名府、安陵府和關中府的收容所。


    可還有一部分人沒法安置。


    六年前,在齊貴妃的示意下,霖王的外家齊家在安陵府買了一個莊子,叫望月山莊。


    望月山莊毗鄰梧平縣,莊子很大,裏麵的土地都是良田,產量比薊陽、平遙府等地的土地高多了。


    裏麵安置了大量無家可歸的傷兵。


    聽到這裏,韓青雲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兩人。


    “望月山莊是安置薊陽傷兵的?”


    韓東辰和趙興業有些不明白韓青雲為什麽這樣問。


    “嗯,裏麵都是薊陽軍隊裏,不能再上戰場的傷兵。望月山莊從最開始的一千多人,到後來有將近一萬人。”


    “剛開始莊子還能養的起這麽多人,但後來人越來越多,每年都需要齊家從外地運去不少糧食。”


    韓青雲微歎。


    去年襲擊梧平縣的薊陽軍,就是匯集在望月山莊。


    他之前也問過李繼仁望月山莊的事情。


    李繼仁當時臉色又是痛楚又是迷茫,最後語焉不詳。


    韓青雲看李繼仁不願詳談,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如今他才知道,望月山莊竟是安置傷兵的。


    結合李繼仁和韓東辰打聽的消息,他大致把望月山莊的情況拚湊了出來。


    望月山莊的莊頭範立軍,是齊家收養的孤兒,也是霖王的親衛。


    他對霖王忠心耿耿,在戰場上為了救霖王,失去右腳。


    望月山莊買下後,他就被安置在莊子上,負責照應其他傷員。


    梧平縣的事情發生後,李繼仁一路查到望月山莊。


    可山莊的人也都不清楚怎麽迴事。


    他們隻知道對他們恩重如山的齊貴妃,被朝廷害死。


    他們敬重的霖王,被人搶了皇位。


    他們為之付出生命和健康的薊陽,連年受災,朝廷卻冷眼旁觀。


    所以,當範立軍和趙啟華讓他們為大批薊陽軍打掩護時,沒有一個人有異議。


    範立軍直到親眼見到霖王,親耳聽到那些人不僅僅攻城,還殘殺普通百姓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錯。


    他隻能以死謝罪,可他知道的也不多。


    他開始也質疑過,王爺為什麽不直接打到洛城。


    若是打洛城,望月山莊上下,哪怕身體殘缺也要爬到洛城為王爺開路。


    可趙啟華拿出了霖王的信件。


    那信上的字跡很像霖王,況且那封信還有霖王的印章。


    趙啟華說,王爺現在隻想讓薊陽的百姓活下去。


    周邊的府城中,隻有上陽府糧食最多。


    範立軍相信了……


    韓青雲已經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了。


    他曾經怨怪過李繼仁。


    李繼仁不僅沒有追究望月山莊的責任,言語間還隱隱有些維護之意。


    原來那裏麵都是在戰場上殘了身子的人。


    這樣的人,別說李繼仁,就是他,也說不出追究的話。


    他最初知道的信息是,打入梧平縣的十萬士兵中還夾雜幾千薊陽人。


    可李繼仁卻說參與其中的薊陽軍,隻有趙啟華旗下的一萬士兵,還有幾百個薊陽百姓。


    他們趕到時,也隻剩下這一萬士兵。


    其他人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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