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傍晚,大軍攻破了梧平縣城門。


    負責攻城的先鋒官陸明終於鬆了口氣,一個小小的梧平縣,居然能跟他們僵持了將近三天。


    去下麵村鎮的士兵迴來報說,下麵的村鎮逃走了不少人。


    看來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否則憑他錢永達,如何能做到如此周密的布控,生生拖了他們幾天時間。


    陸明一邊想著如何跟上官解釋,一邊揮刀向城內的百姓砍去……


    五月十八日,從上陽府府城臨時集結的三萬兵士,終於在日夜兼程之下趕到梧平縣馳援。


    可當他們趕到時,梧平縣早已血流成河。


    梧平縣知縣錢永達、梧平縣新上任的縣尉王平、梧平縣縣丞陳濤三人的頭顱,被高高掛在城牆之上。


    帶隊的將領林平遠雙目含淚,對士兵打了個撤退的手勢……


    五月二十日,霖王李兆英帶著他的長子李繼仁和親衛軍,匆忙從薊陽趕來。


    霖王世子李繼仁不敢置信地大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城樓上的薊陽兵麵麵相覷,不知道世子為何這樣問。


    看著城樓上開始腐爛的頭顱,霖王沉默良久,最後踩著滿城的鮮血,走進了梧平縣衙。


    縣城內的屍體已經被堆積起來燒掉了,但血液還未來得及清洗。


    縣衙已經被打掃幹淨了,霖王走進縣衙議事廳,讓所有人都出去。


    他關上了議事廳的門,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李繼仁不放心父親,在門外叫了聲:“父王。”


    過了很久房內都沒有動靜,就在李繼仁想要破門進去時,他聽到父王壓抑的哭聲。


    李繼仁心頭一酸,立在門口守著他的父親。


    室內,霖王在淚光中,仿佛又看到惠仁帝了。


    他對著他的父皇說:“父親,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能做個仁君了。”


    自古以來,打仗都是士兵之間的事情,即使是屠城,也隻僅限於城內的百姓,可他的人卻將整個梧平縣殺了個雞犬不留。


    他根本記不清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自從母妃過世,他的頭痛就越發嚴重。


    霖王心口又開始抽痛起來,他明白即使以後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地位,他也會在史書上留下暴君的評價。


    可他現在什麽都不在乎了,他隻想殺人,殺了那個人。


    五歲時,他的父皇抱著他對他說:“英兒,你的皇祖父是殺了先太子才做的皇帝,無論他怎麽勵精圖治,在史書都留下亂臣賊子的評價。我和你一定要做明君,做仁君,讓那些人知道你祖父的選擇沒有錯。”


    十三歲時,他第一次上戰場,他的父皇將皇祖父的佩刀交給他:“願天佑我兒,常勝不敗。”


    十六歲時,他的父皇對他說:“薊陽民風彪悍,崇尚強者,隻有英兒這樣的人才才能鎮得住他們。薊陽苦旱,今賜你‘霖’字,願我兒給薊陽帶去甘霖,解薊陽之旱。”


    十九歲時,他的長子出生,他的父皇親自賜名李繼仁。


    三十歲時,他的父皇對他說:“我兒在薊陽多年,該迴洛城來幫父皇了。”


    可他當時卻對著父皇剛寫好的立太子詔書,說:“北戎、羌族和燕國最近又蠢蠢欲動,兒臣現在還不能離開。”


    立太子後就要即刻歸京是祖製,父皇既不能違背祖製,也挑不出能接手薊陽邊境的將領,隻好讓司禮太監暫時收好詔書,讓他把接手人盡快培養出來。


    三年前,羌族被他打的二十年內,都沒有再戰之力,北戎和燕國也不敢再輕易挑起戰爭。


    況且,仁兒已經可以獨擋一麵,信兒和思元也頗有戰功,他這些年培養起來的年輕將領也各個出類拔萃。


    他本來想,很快他就可以迴京,陪在父母身邊以盡孝道。


    可羌族那一戰受的傷,讓他足足臥床三個月。


    尚未痊愈,他就接到母妃的來信,讓他速歸。


    可還沒等到他迴到洛城,他就接到父皇病重離世傳位安王的消息。


    從洛城守喪迴來,他還沉浸在父皇離世的悲痛中,他的母妃——榮寵一世的齊貴妃就沒了。


    宮裏來人說,是齊貴妃自先皇離世就一病不起,最後自戕隨先皇而去。


    自戕?宮妃自戕這是多大的帽子?他的母妃是個心性堅韌的女人,絕對不可能自戕!


    後來他在宮裏最後幾個眼線傳迴消息,說母妃死相極慘……


    盛暑之日,烈陽當空。


    豐業村一行人,在酷暑中繼續走在逃亡的路上。


    一路上碰到的幾個縣城,他們原本想試著進城,可是沿路的城門全部關閉,禁止所有人出入。


    眾人隻能繼續沿小路前進,這幾天他們見到很多從梧平縣逃過來的人。


    不過能趕上他們的,大都是小有資產的百姓,有馬車或是騾車,這些人見他們人多,哪裏敢停留攀談,都是繞過他們後加速前進。


    除了梧平縣同鄉,他們也遇到過上陽府其他地方的人。


    不過臨安府倒是一片安靜,據說臨安府知府已經向霖王遞了歸降書,承諾臨安府的一切,供霖王予取予求。


    嚴大虎聽到這消息的時候,罵了一句軟骨頭。


    呂良眼圈微紅,皇位與權利的誘惑力,真的能讓一個曾經愛民如子的王爺變成一個劊子手嗎?


    自那日大雨後,天氣越來越熱,年齡小的孩子根本撐不住烈日的暴曬。


    韓呂兩家便把帶車廂的兩輛騾車,都騰出來給孩子們用。


    除了韓懷安和韓懷希兩個孩子,還在“花花”那輛車上坐著,包括韓懷瑜在內的韓呂兩家人全部下了車。


    村人們自是感激不盡,呂有田、呂富貴看得通透,他們身邊雖有秦剛、大林那樣的高手,可路上那麽多難民,真要與他們纏鬥起來,自己家也難免會有傷亡。


    有很多人看著他們騾車上的物資雙眼放光,可最終他們也沒敢上前,反而是繞過他們走,無非是見他們人多,不敢罷了。


    他們與村裏人也算互惠互利。


    王大新和韓三錢兩人沒帶任何東西,為了逃命,連王大新板車上的東西都留在了鳳溪鎮。


    村民們每家分出一些食物,又找了兩身換洗的衣服給他們。


    兩人感動不已,拚了命的幫村人推車、拉車。


    呂彥彥戴著“雷鋒帽”,“彥”字口罩掛在鼻子下麵,她覺得臉很癢,可她也不敢撓。


    前世她買了很多防曬霜,卻不怎麽喜歡塗,無論多麽大牌的防曬霜,時間長了都會變得黏膩。


    但是現在她無比懷念她的防曬霜,可惜韓懷希的空間不給力,啥都拿不出來。


    韓懷瑜也感覺自己已經熱的喘不過氣了,雙腿就像綁了大石頭一樣沉重。


    就在她馬上就要倒下的時候,韓青雲一把抱起她,把她放在車座上,韓懷瑾也被拉上車。


    天氣太熱,眾人帶的草料也不是很多,路邊的青草也越來越少。


    村裏的好幾頭牲口都開始消極罷工,就連“花花”、“朵朵”這樣年輕健壯的騾子,都開始情緒焦躁。


    嚴二虎緊緊地拉住騾子的套繩,生怕它起性,摔了韓懷瑾和韓懷瑜兩人。


    已近中午,眼看著就要到了容縣城門口,韓宏誌讓大家停了下來。


    今天必須要進城給牲口買些草料了,要不然這些牲口可撐不了幾天。


    還要進城再買些藥物,今天已經有幾個體弱的婦人和半大孩子中暑了。


    還有五叔公,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大好。


    他現在是村裏最大的長輩,是豐業村的定心石,可不能再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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