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亭子裏,有了陰涼的庇護,陶寬爹也就活泛了起來,農村的孩子沒有經過太多的遊曆,更不知道這個亭子對自己意味著什麽,除了開心就是好奇。看著地上的灰燼,陶寬爹蹲了下來,用沒有燒盡的棍子去扒拉灰燼,期望能有什麽發現。陶寬爺爺則不同,找個靠牆角的位置,這塊石頭似乎要比其他的石頭幹淨很多,坐了下來。經過了太陽的炙烤,更懂得陰涼的可貴,能在這時候歇會不亞於饑餓時候看到一碗稀飯或者說在饑渴難耐的時候看到一汪清水。陶寬爺爺的衣服雖然沒有劉哥的衣服那樣的惹人注目,但也不是平時都穿的,都是有個什麽節日或者是去親戚家才拿出來穿的,對於這樣的衣服,陶寬爺爺也格外得珍惜。而陶寬爹卻不同,陶寬爹的衣服雖然和陶寬爺爺的衣服一樣難得穿,但陶寬爹至少不會和自己的爹——陶寬爺爺一樣,每天都要出去勞作,他現在的任務就是在家裏擔負著一個家庭主婦的角色,做好飯菜等陶寬爺爺外麵勞作累了迴家就可以有飯吃,而且有時候還可以耍賴,隻要把飯煮熟,菜卻可以等陶寬爺爺自己迴家來做,因此要穿得幹淨多了。家庭人少,用不著大家都去掙工分,況且陶寬爺爺的心思根本就沒有讓陶寬爹出去做事,隻要安心在家裏就夠了。陶寬爺爺看著陶寬爹蹲下去玩灰燼的時候,在陶寬爹的身影裏,陶寬爺爺似乎看到自己的童年,日子過得太快了,轉眼自己的孩子都這麽大了,蹲在地上玩沙子的兒時猶如就在昨天。也許陶寬爺爺今天太高興了,也許是陶寬爺爺想讓陶寬爹保持著最後幾天的童真,陶寬爺爺並沒有阻止陶寬爹在那裏玩灰燼,而隻是麵露笑容,有些開心,有些珍惜,甚至有些嫉妒,可謂是命好啊。這些都隻是想想就算了,自己要考慮得卻是陶寬爹真要去篾匠師傅家裏做手藝了,自己最直接的就是沒有了做飯的人,更沒有自己勞累之後迴到家就看著那張英俊的臉,笑著迎自己。隻要看到陶寬爹的臉,不管是開心的臉,還是愁苦的臉,陶寬爺爺都很高興,外麵做得再累,都會煙消雲散,但這一切即將在不久的日子裏沒有了,隻有自己每天勞累,迴到家裏冷鍋冷灶,要自己做飯,特別是晚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連那輕柔勻稱的唿嚕聲都沒有了,家裏會出奇得靜,靜得讓自己不想待在家裏。陶寬爺爺想到這些,心裏還是有些難過的,畢竟父子倆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隨著今天拜師禮的完成就要離開自己,讓自己一個人生活。但又想迴來,孩子也隻是去幾年,自己再難熬也就是這幾年,也許這幾年孩子就不是孩子了而是一個成年人了,到時候家裏家外也隨著這個成年人的迴來,而再次得添丁加口,再也不是父子倆的孤單。想到這裏,陶寬爺爺也似乎解脫出來,眼前這個蹲在地上的孩子就要改變人生軌跡,朝著一個更寬闊的路走去。陶寬爺爺眯著眼睛看著,似乎看到這個孩子猶如風吹大一般,轉瞬就變成了自己所不認識的大人一般,接著這個孩子就帶著一個女人迴來,接著就有了孩子,如此得這般,陶寬爺爺就有些恍惚了,嘴裏也發出一些聲響來,這些連自己都聽不太懂的話也從陶寬爺爺嘴裏說了出來,接著就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叫爹,也正是這一聲聲急切的唿喊讓陶寬爺爺結束了剛才的想象而變得真實起來,眼前的孩子還是原來的模樣,聲音也還是原來的聲音,隻不過是陶寬爺爺剛才由於太疲乏了竟然瞌睡了起來,而剛才陶寬爺爺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在夢裏出現了。陶寬爺爺也不知道自己睡著了,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有蹲在地上玩著灰燼的陶寬爹才知道自己的爹剛才是睡著了。陶寬爹蹲在地上玩著自己手裏的棍子,陶寬爹畢竟還是個孩子,沒有太多的想法和期望,隻是覺得今天的澄漿果好吃,尤其是那種軟乎又滑溜的澄漿果,加上那種甜糊糊的湯水,很適合自己的口味,即使是劉伯伯夾給自己的那個油炸的澄漿果,隻是不讓劉伯伯不開心而裝作很開心得吃了。陶寬爹雖然是個孩子但卻比其他同齡人要精明些,從自己爹的眼神和篾匠師傅的好客的氣度來看,今天的主角是劉伯伯,也是這個人將給自己找了個師傅來學手藝,至於自己能學成什麽程度的手藝,陶寬爹並沒有想太多,至少可以說自己不會像那個大中午還在外麵砍柴的農村人一樣的生活,雖然陶寬爹自己也知道自己即使是學到了很好的手藝也還隻是農村人,但自己的生活肯定有些改變,這也是陶寬爹在來篾匠師傅家裏的路上就從郭子這個師哥的嘴裏就得到明確的答複的,以前的徒弟不會大中午出去做事,現在的自己就更不會大中午得出去做事。陶寬爹並不十分清楚自己到篾匠師傅家裏的生活會變得怎麽樣,但衝著劉伯伯的麵子,篾匠師傅不會讓自己太過於得差。不管是在劉伯伯家裏還是在篾匠師傅家裏,篾匠師傅對於劉伯伯的態度都讓陶寬爹覺得:陶寬爺爺並沒有對自己放棄,而是精挑細選得找個很讓自己有個好的前程的師傅,而這一切陶寬爹是很感激自己爹——陶寬爺爺的。銀井灣的孩子不少,自己家裏更富裕的勞動力的人家也不少,但願意花著大價錢送孩子出去學手藝的人不多,尤其是老陶家這樣的情況,陶寬爹一走,陶寬爺爺就真成了孤家孤人了,陶寬爹也聽到很多人來勸自己的爹,覺得自己有口吃的,就沒有必要送自己去學手藝,畢竟學手藝不是那麽的輕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