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師傅和師兄彼此太熟悉了,熟悉到彼此的氣味和腳步聲。匠人師傅即使坐房間裏,隻要是師兄走過,匠人師傅都能知道,也大概能猜出師兄進來說的事的輕重緩急。匠人師傅和師兄就這樣坐著喝,開始的時候是匠人師傅在執壺,喝完了就倒酒,喝著喝著,匠人師傅就有些不對勁了,酒壺也就轉移到了師兄的手裏。匠人師傅對著師兄說了一句:幹了,匠人師傅就一抬頭,把酒倒進了嘴裏,但師兄不同,他知道匠人師傅今天是必醉的,即使是在家裏喝酒,匠人師傅喝醉了的後事都得師兄來處理,師兄就不能和匠人師傅一樣,使著性子喝酒,他得懂得匠人師傅的性格,不然,師兄也就慢慢退出匠人師傅的視線裏,成為一個賣苦力的夥計。匠人師傅家裏這樣的人很多,也不在乎多一個。但對於師兄的意義就不一樣了:師傅在的時候,師兄就是領班的,本來照著常理做下去,師兄就是接受師傅衣缽的人,哪知道,師兄迴家有些事情了,剛好有人來找茬,被新來的匠人師傅接了手。接手也就接手了,但卻不知道匠人師傅有著比師傅更高的悟性,很多事,師兄處理不了的,去問師傅,結果師傅卻叫匠人師傅過來解決問題,時間長了,師兄就被師傅慢慢得淡出了圈子,隻能跟著匠人師傅在做了。關鍵的是:師兄隻學到六成,根本達不到自己開業的條件,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例子,本來就是圈子裏的人,由於世事難料,結果被擠出了圈子,待下去又心不甘,自己開業又不能獨立處理,最後落到個被師傅收留的下場,到了這時候,那就是砧板上的肉,任由別人割了,會做人的,領份工錢養家,不會做人的,隻能做最粗糙的事。師兄肯定不甘心,他得和匠人師傅搞好關係,保住自己的位置,這樣,至少沒浪費前幾年投進去的功夫。也許哪天匠人師傅有個不測,自己就可以頂上去,不要說當家的吧,最少也是最後做精細活的人,養個家那是綽綽有餘。師兄也知道師傅留給匠人師傅的小本子,也知道那是師傅最後的手段,但卻不知道那個小本子到底有多厲害,隻聽過師傅在喝醉的時候的吹噓,卻沒有碰過。更不知道怎麽去辦和內在的關聯自己的陰德的事。匠人師傅在師兄的勸慰下,本來就開心的事,放開了喝,他想師兄也一樣喝得一塌糊塗。那料想到師兄有著自己的打算,剛開始還是注意到師兄是不是全部幹了的,到後來就不太清楚了,沒有了甜言蜜語,也沒了豪言壯語,直接進入到胡言亂語的階段。但匠人師傅的酒德好,他不像師傅,師傅那是四個階段很明顯,也很分得清楚,剛開始,坐到酒桌上,就死死得扣住酒碗,左一個身體不好,喝不了了,右一個下午還有事,就是不肯篩酒。但沒喝到醉又會說主人家小氣,附近幾個村莊都熟悉師傅的性格,那就勸唄。要勸酒就得說好話,什麽好聽說什麽,主人家都不願被師傅說成自己小氣,再個就是,由於沒喝到醉,做的事也就不是很有規製了,開始看起來不錯,慢慢的使用過程中,這裏不好和那裏不好就慢慢出現了,所以主人家都喜歡好酒好菜得招待師傅,盡量把師傅灌醉。說什麽師傅手藝活是前無古人了,說什麽師傅的為人如何如何的好,隨著甜言蜜語的灌注,師傅的手慢慢得鬆開了,酒也就倒進了師傅的酒碗裏,有了開始的酒精催情,師傅也就慢慢得放開了,接著就是拚酒,比著誰喝,喝到興起時候,師傅就開始吹,吹自己的年輕時候的聰明勁,就自己的這些徒弟就沒有一個能像自己一樣的有悟性,也就沒有了下午有事的理由了,待主人拿出好酒的時候,師傅就徹底得醉了,也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等說了出來,甚至於與人閨房的事也大肆宣揚,主人都知道,師傅快了,而這時師傅喝酒也不是那樣小口小口得抿,而是大口大口得喝,像是喝水,像是喝奶,絕不是像喝酒。等到這時候,離趴酒桌上也就快了,主人家也開心了,最少不會從師傅嘴裏說出自己小氣的話來,更主要是自己家做的器物基本沒有故障。就在師傅要喝趴下的時候,就是匠人師傅登場的時候,匠人師傅會在第一個到現場的徒弟,也是能架起師傅的徒弟,匠人師傅結實,矮壯,力氣好,被個師傅不在話下。接下來,匠人師傅背著師傅徑直迴家,無論遠近,匠人師傅都背,這也是匠人師傅能得到師傅衣缽的一個主要原因。師傅有時真的醉了,有時是裝死,有的時候是架不住主人的客氣,但大部分是確實醉了的,到了晚上,徒弟們都迴來的時候,師傅就交代他們,如何如何得尊重匠人師傅。匠人師傅的威信也是師傅慢慢樹立起來的。但匠人師傅不同,他在外麵基本不喝酒,他有他的底線,有事情時候不喝,有生人陪的時候不喝。匠人師傅看到自己師傅喝醉酒的場麵太多了,都有反感了,所以,匠人師傅就給自己定下了規矩,什麽酒該喝,什麽酒不該喝,匠人師傅心裏很清楚。但到了家裏那也是一迴事,能放開喝的絕不遮遮掩掩得喝,從那次和師兄喝酒以後,基本上就是和師兄喝,至於師兄要怎麽騙他,匠人師傅也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手裏握著師兄的七寸,師兄也會給自己擦屁股,自己也在有意和無意間道出了師兄的地位,將來的衣缽肯定是傳給師兄的,雖然是叫師兄,但師兄的年齡卻沒有匠人師傅大,師兄更早去學手藝,而匠人師傅都在社會趟了幾年才想起該去學手藝了,即使是這樣,匠人師傅還是很尊重師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