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歸鬧,笑歸笑,當鬧完了就得談正事。小盧擺出了營業員的架子,語氣也職業性,臉上的笑容也換出了營業員職業典型的笑容,那時也沒有職業培訓,不會殺豬,還不見豬跑嗎。小盧本身就是城市裏的孩子,城裏百貨商場營業員的派頭還是看過的,學學商場裏的營業員派頭還是會的。雖然嘴裏很客氣,但卻少了平時的那一份親近。雖說不是不搭理,但也沒有了剛才打鬧的和諧。陶寬媽也不傻,她也感覺到小盧的精明,但她也沒把小盧放在眼裏,你做得初一,我就做得出十五。不說別的,就是現在的家境,和小盧家那就不是一個檔次。說實在的,你小盧還是剛到山腳,我雖不說是到了山頂,她自己也沒覺得到了山頂,最少也是在半山腰吧,雖有時候自己也想想不要看不起剛到山腳的人,但形勢擺在那裏,也得把氣勢扛起來,不然就讓小盧比下去了。山上有山上的風景,山腳有山腳的風景,二人都是是上山的人,比不得大隊支書。大隊支書是到了山頂了,正準備下山呢。但小盧不同,人家都說:寧笑白頭翁,不笑鼻涕蟲;鼻涕蟲是會長大的。想起這些,陶寬媽氣也直了,也從剛才的打打鬧鬧中,慢慢恢複了買家的刁鑽。那時候也沒多少用來買東西的錢,照現在來說,沒有多少可支配的現金流。但陶寬家相比於村裏別的人家,也是比較靠前的買家了。還有一樣是硬的起腰杆子的:就是陶寬家裏的雞蛋,是不用拿到代銷店來換火柴,煤油之類生活用品的。陶寬家的雞蛋有陶寬媽親自撿,親自保管和支出。而那些要靠拿雞蛋來換火柴的人家就沒有陶寬媽那麽任性了。他們得討好小盧,至少說不敢像陶寬媽那樣任性對小盧的指使。代銷店是有收雞蛋的業務,但小盧是唯一的代銷店的營業員。小盧不能說不收誰家的雞蛋,但可以挑好的雞蛋受。關係好的,就是雞蛋有點小或者快壞雞蛋,小盧也可以做主收進來。轉天就拿到家裏自己吃了,或者煮成茶葉蛋,就沒事了。好帶壞的都是她一個人說了算,如果那個雞蛋壞了,小盧還可以扯皮,天氣熱了,路上磕破了,都好說。關係不好的,就難說了,先挑吧,挑大,有買相的,剩下的你就得拿迴家去。你和小盧理論,小盧說我是為人民服務,不應該挖社會主義牆角。還可以冠冕堂皇地說我是在為你著想,如果那天有人吃你雞蛋,吃壞了肚子,你就是人民的敵人了。村裏人也不知道雞蛋最終的流轉,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拿迴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實在的,那時候的雞蛋可是好東西,由於豬肉供應很緊張,雞蛋就是補充蛋白質的最佳選項。農村還可以自己養雞養鴨,城裏人完全憑票供應,家裏孩子又多,對於雞蛋和鴨蛋就更難得吃到了,更不用說是雞肉了。就是在三線建設為國家有巨大貢獻的工作人員,也因為物資的緊張,造成了營養不良,隻能拿黃豆來補充蛋白質。在村裏,小盧就有這樣的權利,收購與不收購就是她一個人說了算。除了幾家不用拿雞蛋去換生活用品的,其餘的人家都是這樣生活的,都不敢得罪小盧。陶寬家的雞蛋,都由陶寬媽一個人經管。從母雞喔喔的叫開始,陶寬媽就去雞窩裏找,還能分出有哪個母雞生的,是小母雞生的還是老母雞生的,然後分類藏好。晚上睡前就有了一項很重要的工作要做,把今天撿到的雞蛋拿到油燈下,仔細照看,分出哪個雞蛋是有公的,哪個雞蛋是無公的:就是分清哪些是受精卵,哪些不是受精卵的。有受精卵的就格外小心放好,等以後攢多了用來孵小雞的;而哪些不是受精卵的也放好,按次序來,先生下來雞蛋,先吃。後生下來的留住,慢慢吃,快要壞的就煮茶葉蛋。家裏吃蛋也有次序:陶寬爹最辛苦,是家裏的頂梁柱,陶寬爹次序是一號,基本每天都有蛋吃早上衝蛋花:把剛要熟的粥,浮起來的米油拿來衝蛋花,村裏人都認為那樣最補。其實也是大米的脂類,按現在的理論,那樣吃也是不科學的。早上吃的是一天的能量,最好吃油脂類,而不是吃蛋白質。而用蛋白質來提供能量,容易增加肝髒的負擔。中午把蛋拿到飯甑是蒸,村裏人又認為:那樣蒸的蛋可以吸收飯裏的精華,更補。蒸好了就放口袋裏,等做事做到一會就拿出來吃。晚飯後,都是東家吃了飯迴來的,有些散活就睡前解決。等把散活做好,陶寬媽已經把飯燉好,要麽放桂圓,要麽放田七,就這樣,三五天換個方式,把陶寬爹補得白白胖胖,也滋潤了陶寬媽。排老二吃蛋的是陶磊和陶寬,他們正在長身體,需要蛋白質,也體現了母愛,也讓別的人家孩子有些嫉妒。迴家也鬧,要吃蛋,鬧急了,也會說:你去問問陶寬媽,看他家還收孩子吥,你去做陶寬媽的孩子。也有真去問的孩子。排第三吃蛋的是陶寬爺爺。陶寬爺爺也不覺得偏心:陶寬爹是一家之主,他身體不好,就賺不了錢,老人也更苦,更累,況且陶寬爹也是陶寬爺爺親兒子,媳婦心疼兒子,哪有還吃這樣幹醋的,陶寬爺爺也樂於見得陶寬爹有人疼,他也甘心去做。至於陶磊陶寬吃蛋也比陶寬爺爺吃得多,這也自然,心疼孫子是每個爺爺心裏高興的事,再說自己年齡大了,也不像年輕時候,啥都吃得下,拉得出來,現在自己吃了有時候就覺得不消化,窩在心裏,很難受,眼看著他們吃,自己也吃點但就是抵不住肚子難受而做罷。再說自己年輕時候,也享過那樣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