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沈玉瑄也躺了下去。


    季筱竹的心髒跳得極其有力且快速,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快。黑暗的空間中,季筱竹感覺自己的心跳聲一直在耳畔跳動。


    季筱竹咬牙,按住自己心髒的位置,她暗罵自己沒出息,隻是人躺在一張床上而已,有什麽好害臊的!


    季筱竹緩了好一會兒,心跳才恢複正常。


    但是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也不舒服,旁邊的沈玉瑄又沒發出什麽大的動靜。季筱竹猶豫一會兒翻了個身,正巧就和黑暗中一雙極其明亮的眸子對視上了。


    季筱竹給嚇得渾身一顫,硬生生將要出手的巴掌收了迴去,她壓低聲音問道:“你還沒睡啊?”


    沈玉瑄笑著說:“你不也還沒睡嗎?”


    季筱竹趁機抱迴了抱枕,她睡覺喜歡抱著睡,那樣更加安心一點。


    季筱竹懟道:“少管我。”


    沈玉瑄學她道:“那你也別管。”


    季筱竹忍不住了,伸手一個巴掌打在沈玉瑄的臉上。


    季筱竹打得並不重,打得反倒是像在調情。


    沈玉瑄便抓著她的手不撒開,“你怎麽這麽喜歡扇我。”


    季筱竹咬牙,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我就喜歡。”


    沈玉瑄彎唇,下意識把季筱竹的手放在唇邊輕啄了一下,“我也喜歡。”


    季筱竹整個人一愣,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有點沒反應過來,“沈玉瑄?”


    季筱竹似乎迫切的想要抽迴手,沈玉瑄識趣鬆開了,他故意把臉湊近了一點,道:“打吧打吧。”


    沈玉瑄甚至把臉蛋親自送到季筱竹的手上,讓她扇。


    季筱竹現在卻不扇了,她收迴手,平躺過身子,深唿吸。季筱竹你要冷靜,不能被狐狸精壞了道行。季筱竹心裏默念清心經。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沈玉瑄瞧著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什麽,試探性地喊了季筱竹幾聲,季筱竹都不搭理他。


    沈玉瑄眨眨眼,晃了晃季筱竹,“你生氣啦?”


    季筱竹視若無睹,閉著眼接著背清心經。但是手心裏莫名其妙還有點癢嗖嗖的,就跟有羽毛在那裏輕輕劃過,連心尖尖也跟著癢。


    沈玉瑄半撐著身子,垂著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季筱竹的側臉,心裏有了壞主意,不理我是吧?那是不是意味著……他現在想幹什麽都可以?


    沈玉瑄伸手捏著季筱竹的下巴,往上稍稍一抬,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他慢慢的靠近靠近再靠近一點,溫熱的鼻息鋪撒在季筱竹的臉龐,倏而便看見一雙帶著絲絲怒意的雙眸睜開。


    季筱竹睜眼瞪著他,方才平緩的心率此刻又胡亂的跳動了起來。兩人對視不過幾秒,心跳加速的也不止季筱竹一人,最後是沈玉瑄先撤迴了目光。


    沈玉瑄有些戀戀不舍的鬆開了手,指腹在她的下巴摩挲了下,目光卻還在她的唇瓣上流連。沈玉瑄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沙啞著聲音問道:“現在舍得理我了?嗯?”在說“嗯”的時候,他的尾調上揚,就像小貓翹著尾巴高興的模樣。


    咫尺距離,季筱竹有些心猿意馬,思緒和心神早就被沈玉瑄勾了魂去,季筱竹想佯裝無事的推開他,順便來一腳再高傲冷淡的哼聲,但是自己手腳卻是不聽使喚,這個如此親密的機會並不多。


    季筱竹的瞳孔在微微顫抖,兩個人混亂無章的唿吸隨意交雜在一起,她莫名覺得房間內空氣升溫了好幾度,但是她並沒有開暖氣啊。季筱竹的手指緊緊扣在床單上,等待著一個可能會隨時落下的吻。


    沈玉瑄輕聲低笑,目不轉睛地看著季筱竹,“你在等待什麽?”


    “想我親你嗎?”他在說這句的時候,並沒有用“為師”二字。


    說這句話的時候,沈玉瑄覺得自己在主導地位但是卻慌得不行,甚至還要用笑來掩飾自己聲線的發顫。他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遊刃有餘。


    季筱竹眼睛何等的尖細,她抓到了沈玉瑄慌亂的一角,心中頓時爽快,沈玉瑄害羞了,季筱竹就不會害羞了。


    季筱竹一時惡從心邊起,翻身而起,兩人的局麵頓時翻天覆地。


    沈玉瑄一臉詫異的盯著季筱竹,呆呆傻傻的模樣根本沒了方才囂張的火焰。季筱竹坐在他的腰上,兩隻手分別抓著沈玉瑄的手腕按在床上。


    季筱竹學著沈玉瑄的語調,“剛才不是很囂張嗎?怎麽迴事啊?”


    “被壓著的感覺怎麽樣?爽1嗎?”


    沈玉瑄一時間啞口無言,隻能羞憤的側著臉,耳根的通紅出賣了一切。撩人不成反被撩,還被自己的徒兒以霸王硬上弓的方式按著。


    沈玉瑄手勁多大季筱竹又不是不知道,現在還佯裝柔弱無力無法反抗。季筱竹心道:“我就知道。”


    兩人維持這個姿勢已經過去了十幾秒了,沈玉瑄發現事情沒有想象中接著發生,他又偷偷的睜開一隻眼,餘光正巧看著季筱竹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眼神玩味。


    裝死也來不及了,沈玉瑄輕聲咳嗽了幾聲,“徒兒,你還是下來吧。”


    季筱竹起了點邪惡的心思,她還沒開始反擊呢。


    季筱竹的臉逐漸靠近,和沈玉瑄的唇逐漸靠近,僅有一線之隔,隻要沈玉瑄稍稍側頭,唇瓣就會擦過,但他當下緊張,隻剩喉結上下湧動。


    季筱竹眯著眼,隨即將手探入沈玉瑄的睡衣下擺,冰冷的手撫上了他的腰,在觸摸的一瞬間,沈玉瑄渾身猛地一顫!他就似乎突然的應激反應般,攬著季筱竹的腰轉身一翻,兩個人的姿勢再次倒轉。


    季筱竹措手不及,剛要屈腿起來,小腿就被沈玉瑄按下去,因為膝蓋的位置剛好在沈玉瑄的雙腿間。


    沈玉瑄輕輕喘著氣,似乎有些口渴,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可言喻的意味,“乖,別鬧。”


    季筱竹渾身僵了一下,難道,他有反應了?季筱竹立馬老老實實地不再動彈。在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中,沈玉瑄下床出去了,還不忘把門拉上。


    季筱竹聽到外麵傳來水聲和神山的聲音,“師叔……你臉怎麽這麽紅……”


    “滾去睡你覺。”


    ……


    在這安靜的時間裏,季筱竹輾轉反側了好久沒睡著。直到門鎖很輕微的一聲後,季筱竹突然不動了,甚至連唿吸都放緩了,生怕驚動到對方。


    沈玉瑄以為季筱竹睡著了,本想躡手躡腳的上床,猶豫了下,怕吵到季筱竹,居然又躺在了地上。


    方才那些令人頭昏腦漲的畫麵還揮之不去,季筱竹的心還在劇烈起伏。


    季筱竹掀開被子,出聲對沈玉瑄道:“我沒睡,你先上來吧。”


    這個時候季筱竹才發現沈玉瑄的手比她還冰,難道是洗了冷水澡?


    沈玉瑄“嗯”了聲,慢吞吞地上了床。然後背對著季筱竹睡覺。


    季筱竹現在根本睡不著,腦子有好多問題想要問他,但是季筱竹又暫時不好意思開口,最後生悶氣似的翻來翻去好幾次。


    沈玉瑄抓住了季筱竹的手腕,滾燙的熱流從胳膊蔓延而上。季筱竹頓時不動了,一邊心裏好奇為什麽他的手熱得那麽快,跟暖寶寶一樣。


    “不舒服嗎?”沈玉瑄悄聲問道。


    季筱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下決心喊道:“沈玉瑄。”


    “嗯,我在。”


    “我問你,隻管迴答就行了。”


    沈玉暄無聲點點頭,乖巧道:“好。”


    季筱竹聲音悶悶的,因為她把一半臉埋進了被子,不敢看他,“你是否有一好友,名為樓望舒?”


    沈玉暄道:“是。”


    季筱竹道:“他是否給過你一畫卷?”


    沈玉暄道:“是。”


    季筱竹道:“畫卷裏是何許人物?”


    沈玉暄搖頭,“不知。”


    季筱竹轉過頭過來看著他,“你沒看過?”


    沈玉暄歎息道:“從未。”


    季筱竹問道:“為什麽?”


    沈玉暄迴答道:“不想。”


    季筱竹也沒糾結這個問題,她接著問出最想知道的問題,“林瀟瀟和你是什麽關係?”


    沈玉暄毫不猶豫道:“沒關係。”


    季筱竹皺眉,顯然對他這個迴答不信,“但是你們關係很密切。”


    沈玉暄淡聲道:“各求所需。”


    季筱竹問道:“所求是?”


    沈玉暄道:“私人問題,不予迴答。”


    季筱竹咬唇,“那你對她有沒有感情?”


    沈玉暄盯著她,沒有逃避,“什麽感情?”


    季筱竹在黑暗中瞪他,沈玉暄看得一清二楚。


    沈玉暄眼裏帶著笑意,“沒感情。”


    季筱竹氣道:“放屁!沒感情還那麽密切。”


    沈玉暄歎口氣,“我從不騙你。”


    季筱竹沉默一會兒,扭捏的“嗯”了聲。


    然後季筱竹還是不放心,又問道:“你真的不喜歡?”


    沈玉暄道:“誰?”


    季筱竹說:“還能有誰?”


    沈玉暄笑道:“你嗎?”


    季筱竹不迴答了,她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就可以舒服睡覺了。


    “睡了,別影響我。”季筱竹蓋上被子直接翻過去抱著抱枕睡覺。


    沈玉暄差點給氣笑了,他半支起身子,控訴道:“你這一點也不公平。”


    沈玉暄又挪近了些,伏在她耳邊道:“合著你問我一大通,開心了就不理我了。”


    季筱竹覺得耳朵熱熱的,癢癢的,她捏起被子把耳朵也蓋住,她理不直氣也壯,“是,那又如何?”


    沈玉暄篤定了季筱竹少女懷春,懷的就是他沈玉暄。


    沈玉暄一把將季筱竹摟著翻過來。


    “你不準睡覺了。”


    季筱竹不理解的瞪著他,“你要幹嘛!”


    沈玉暄道:“該輪著我來問了。”


    季筱竹感覺他們兩個現在好像幼兒園小朋友睡不著覺非要說悄悄話。


    季筱竹揉了揉太陽穴,“那你問吧。”


    沈玉暄語氣好奇道:“我死了,你哭了嗎?”


    季筱竹幽幽抬眼,“沒有。”


    沈玉暄一個直挺坐起來,一臉不可思議,“你為什麽不哭?”


    季筱竹看著他,不理解他反應這麽大,“我幹嘛要哭?”


    沈玉暄準備鬧脾氣了,他都覺得自己是季筱竹的心上人了,按理說心上人沒了,不說思念成疾形銷骨立,但至少夜不寐悄悄抹眼淚呀!


    沈玉瑄痛心疾首道:“你的迴答讓為師我很難過。”


    季筱竹別過頭,小聲道:“禍害遺千年,你又不可能死的。”


    季筱竹垂眼,如果她為沈玉暄哭,那沈玉暄就是真死了。但是她不相信,也覺得沈玉暄不會死,所以她不哭。


    沈玉暄“哼”了聲,接著問道:“那我死的時候,醜不醜?”


    季筱竹想起那個跪在獵獵風沙中的沈玉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季筱竹淡聲道:“醜,可醜死了,長得跟死人一模一樣。”


    沈玉暄不服,“呸,就算我死了,也是帥美男一枚。”


    季筱竹不耐煩道:“能不能別談死不死的問題了?”


    沈玉暄說道:“那再讓我問最後一個問題。”


    季筱竹閉上眼,“說。”


    沈玉暄醞釀了一下,說道:“我那個後,你幹嘛去了。”


    沈玉暄口中的“那個”就是指他死了。


    季筱竹敷衍道:“私人問題,不予迴答。”


    沈玉暄“嘖”了一聲,“不帶這麽玩兒的呀。”


    季筱竹翻過身,警告道:“你再問我就扇你。”


    沈玉暄問道:“那等你扇了我後,你就迴答我了嗎?”


    季筱竹迴道:“也不。”


    “趕緊睡覺吧,明天還要迴家。”季筱竹抱緊了抱枕。


    沈玉暄隻好躺下,他心裏暗想著一定要找個時間問一問。


    季筱竹這次睡得很沉。


    她又迴到了那片沙漠中。


    可能是因為沈玉暄現在已經真真切切迴到了她的身邊,再次夢到這裏的時候,就沒有了往日的那種恐懼。


    季筱竹伸手擋住風沙。這時候她才發現,她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件,青衣紋竹。此刻風塵滾滾,滿目皆是蒼涼的黃色,季筱竹憑著直覺往前走。


    風沙漸漸停了,季筱竹一眼就看見了那抹身影。


    季筱竹拚了命的往前跑。


    沈玉暄朝南跪著,在他的身後是死寂的戈壁。季筱竹比誰都熟悉,在那片戈壁之中,有一座妖城。


    天地間沒了喧囂,夾雜在風沙中的,似乎是悲慟的哀嚎。


    這裏幾乎沒有戰場的痕跡,就算有,也會被風沙迅速掩埋。


    唯一能證明這裏經曆了一場惡戰的,似乎隻有沈玉暄身上貫穿著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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