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


    既然無法擺脫,就隻能聽話照做。


    接過老者遞來的符筆,江明試探著在符紙上輕輕一劃。


    卻感到一股強烈的吃力感。


    並非肉體感到疲倦,消極怠工,而是精神在竭力推諉。


    畫符之於江明,就像用念力做事,他稀缺的精神力,顯然不足以支撐他刻畫靈符。


    如此下去,盡管體力足夠,他卻依舊落不下筆墨。


    看到江明吃力的模樣,老者搖頭嗤笑一聲,隨即打斷他的動作,輕聲感慨兩句。


    “築基境的修士,可以選擇專注肉身修行,或者著重提升精神力。


    然而畫符不一樣,想刻畫出上品靈符,不僅需要強悍的精神力,還需要一副健壯的軀體!


    而你,什麽都沒有,老夫很好奇,你想靠什麽傳承我的衣缽?”


    江明聞言揩去汗水,放下符筆。


    望向符紙上密密麻麻的符紋,思量片刻後,神色淡然的迴複道。


    “您說得對,我確實天賦平平,但我願用堅持和努力,讓江家再次振興!


    若我一無所有,那就用命來填!”


    挑了下眉頭,老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心中卻是頗為觸動,腐朽的心枯木逢春般再發生機。


    望著少年執著的模樣,他隱約想起了曾經一心向道的自己。


    也是這般稚嫩天真,不知所謂。


    將手輕輕搭在江明肩上,一股精純的精神力頓時如水般將其包裹。


    輕柔的力量使他腦海異常清醒,精神力幾乎翻了兩倍,感受到突如其來的心境空明。


    江明詫異的望向老者,他知道這樣的偉力必然伴隨諸多犧牲。


    沒有分毫悔色,老者凝視江明一眼,神情曠達的道。


    “我是一縷殘魂,在這片天地留存不了多久。


    在消失前,我想見識下後人的堅持和努力?”


    心頭一熱,江明重重點頭,恭敬的望著老者道。


    “請老祖教我畫符!”


    沒有半點遲疑,老者當即開始演示。


    手上的動作慢如蝸牛,一筆一劃的給江明看個清楚。


    “不同於煉丹,失手隻是耗損材料,最嚴重也就炸個丹爐。


    畫符是靈氣與天地的溝通,一旦失誤,必遭反噬,所以寧可刻畫的慢些,也不能操之過急!”


    老者一邊用心刻畫靈符,一邊耐心的囑咐。


    將曾經吃過的虧詳細列舉,連帶著方法技巧,悉數傳授給江明。


    對他來說,原本眨眼可成的靈符,這次卻花了足足半個時辰。


    雖然似懂非懂,但從老者的經驗之談,江明總算理清了畫符的要義,那就是臨摹!


    就像寫文章,千古文章一大抄。


    隻有先學會抄,才能更好的領悟寫。


    將老者刻畫的成品靈符攤開,鋪在空白符紙下,江明開始順著紋路臨摹,動作無比緩慢。


    正如老者強調的那樣,不求速成,但圖無錯!


    此符難度不小,對江明來說其實有些超綱。


    每下一筆,都會對精神產生巨大的考驗。


    頭腦如被火燒般灼痛,擔心出錯又讓他心神不寧。


    這樣糟糕的狀態下,盡管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臨摹還沒完成一半,江明就出現了重大失誤,連著畫錯兩道重要符紋!


    來不及收迴符中靈力,電光火石間,江明身體便被一道金色的雷光籠罩。


    雷威磅礴浩瀚,透露出聖潔之意。


    淩厲的雷光在江明麵前炸裂開來,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直射他的眉心。


    要不是老者出手庇護,他今天必遭雷擊,看方才那般威勢,恐有身死道消之險!


    驚魂甫定中,江明疑惑的望向老者,情不自禁的詢問此符來曆。


    在他看來,老者雖然修為高深,卻不像是能招引天雷的大能,這符紙絕對另有蹊蹺。


    老臉微紅,也不瞞著江明,老者神色坦誠的拿起靈符。


    “此符確實非我所創,而是我在一處秘境中發現的寶物。


    留下此物的大能,生平喜好偷香竊玉,經常用此符引來雷劫,將修士引出洞府。


    隨後趁機潛入,對其妻室行不軌之事…”


    意識到氛圍有些尷尬,老者連忙輕咳幾聲辯解。


    “別這麽看我,老夫可沒這麽用過!


    我隻是略微改進,將其變成了保命的殺器。


    以精血催動此符,會引來雷劫造成強力一擊,同境界幾乎無人能擋,非死即傷!”


    聽老者解釋一番,江明對這道靈符大致有了認識。


    原理就是把雷劫提前引來,再迅速丟出去,讓雷劫去襲殺敵人。


    不得不說,此等手段還真是高明。


    讓人提前渡劫,無異於逼迫未足月的雞雛破殼,下場自然是個死字。


    “你將來若有機會,可以去東州天姥山看看,那遺跡說不定還在。”


    言罷,老者話鋒一轉,迴歸正題。


    開始數落起江明的失誤,他一針見血點出問題所在。


    “畫符講究膽大心細、下筆有神,你方才畏首畏尾,生怕犯錯,怎能刻出有神韻的靈符來?


    再試著畫幾次,我能庇護你的時間不多了!”


    記住老者的指點,江明總結經驗教訓,爭分奪秒再次刻畫符籙。


    這次明顯利落不少,從頭到尾都未出錯。


    然而催動靈符時,卻像一張無用的白紙,輕飄飄的隨風擺動,毫無用處可言。


    “空有其表,不得其神!”,老者板著臉批評一句,接著又親自演示一遍過程。


    “你記好,刻符時一定要把靈氣注進去!


    靈氣流過符紙和注入符紙,雖然感覺上差不多,但效果卻是天差地別。


    若像你這樣畫符,三歲小兒都能當符師,用你做甚?”


    這話雖然毫不客氣,卻直擊要領。


    方才江明確實著急了,光顧著完成靈符這一結果,反而忽視了最重要的過程。


    難怪完成的如此順暢。


    攤開新的符紙,江明再次咬緊牙關,從頭來過。


    被雷擊,重來;


    缺步驟,重來!


    幾個時辰裏,一個動作他重複整整近百次,像是個機器,完全不知疲倦。


    ……


    一次次的失敗後,江明的鐫刻動作越發迅捷熟練。


    靈氣注入方麵也不再有失誤,果真是下筆有神!


    但發自內心的疲倦依舊無法避免,完成靈符後,額頭上的汗珠順著皮膚滑落。


    手臂酸痛難忍,像是出了一天的苦力。


    整個人如同脫力般虛弱頹唐,一臉無精打采的模樣。


    望著書案上金光閃閃,品相完美的靈符。


    老者不禁有些怔怔失神,他欣慰的輕笑一聲,眼中露出一抹柔色。


    “後生,你通過我的考驗了,這道靈符交給你,我放心!


    今後境界提升,你可追加符紋提升它的威力,不過你要記住,此符不可輕易動用。


    因為雷劫沒有靈智,殺敵後若有餘力,它會把你一並抹殺…”


    聲音逐漸微弱,慢慢斷了聲響。


    完成了考驗,幻陣自然解除。


    寄存其中的老者,也徹底走到了生命盡頭。


    這縷殘魂含著笑意,靜靜的停留在原地,不動聲響。


    靜悄悄的化作輕煙,隨著微風煙消雲散。


    江明的手在空中輕輕抓了一把,毫不意外的撲了個空。


    他喉嚨滾了滾,將嘴邊的話咽下去,正色的對著石床深鞠一躬!


    心念一動,眨眼間就迴到了家族祠堂。


    天色已晚,日落西山。


    紅彤彤的霞光引來黑夜,等待下一次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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