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數字,如水滴入油鍋,炸在忘川心間。


    忘川渾身一震,死死盯著雲青的臉,周身殺氣四溢,眼裏含著無盡的火焰,似乎要將人灼穿。


    那隊人也沒多問,直接去別處巡視了。


    忘川聲音微微發抖,強作鎮定,“為什麽這麽說?”


    “你這年紀,若說是我哥哥或者夫君,不合適吧。”雲青道:“這麽不想做我爹?我從未見你這麽生氣。”


    忘川周身氣息收斂,“以後別亂說。”


    雲青冷哼一聲,惡膽包天:“一個稱唿罷了,你也可以叫我爹。”


    忘川放鬆下來,輕斥道:“沒大沒小。”


    見他如此失態,雲青說話更加放肆,“我阿娘說他不要我們跑了,他一個吃軟飯的,還敢跑,換做我是我阿娘,就打斷他的腿。”


    忘川輕笑一聲。


    “阿娘死在強盜刀下,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為她斂屍,這麽些年,我也未曾祭拜過她,不知道她在下麵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她。”


    “你以前從未提過你娘。”


    “誰說的?我剛到今宵閣的時候天天都在找我娘,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雲青攔住忘川的去路,直視他的眼睛,道:“忘川,你有過妻子孩子嗎?”


    忘川靜默許久。


    釋然一笑,“誰告訴你的?”


    雲青知道他問的什麽:“湘遠。”


    忘川眸中極快掠過一絲殺意。


    抬手又揉了揉雲青的腦袋,道:“我算不得你爹,你從出生就是你阿娘和外婆帶大的。”


    雲青眼裏有怨恨,質問道:“那你既然走了,為何又要迴來拉我下地獄?”


    忘川負手走在前麵,喃喃道:“這是你的命,誰讓,你是我的種。”


    雲青內心多年痛苦一齊湧出,天上月亮也隱入了層層雲間。


    扒拉他停下,“你自己待在地獄就好,憑什麽主宰我的人生?既然不想做爹,為什麽要與人成親生孩子?”


    忘川訝然道:“明明是你阿娘自己撲上來的,我可從未打算招惹過誰,這麽些年,你可有見我身邊有人?”


    “胡說!別以為我不知道,明明是你像跟屁蟲一樣纏著我阿娘,騙她和你成親生子。”


    “迴過福山村了?”


    雲青渾身籠罩著憤怒與怨恨,如饑餓已久的豹子,恨不能將眼前人撕碎。


    忘川道:“小七,我一開始也想讓你過普通生活的,所以當初才會離開,隻是,他們不願意放過你。”


    雲青眼眶發紅,“他們是誰?”


    有多少年沒見過她這般委屈的樣子了?忘川忍不住將她輕輕抱住,“是你現在還對付不了的人。”


    雲青用力將他推開,心口堵得難受,眼睛酸脹難忍,卻流不出一滴淚。


    “那你要瞞著我到什麽時候,天一那個老鬼說我的命運也是為惡鬼賣命,你生我,就是為了讓我來這世上接替你受罪的嗎?我就不能反抗嗎?”


    忘川道:“我不是在教你反抗嗎?這麽多年,你不是一直在學如何反抗嗎?”


    “那你告訴我,他們是誰?”


    “告訴你,就是讓你去送死。”


    雲青萬念俱灰,“死也比現在好。”


    忘川扶著她的肩膀,“死了,你看上的男人可就是別人的了。”


    雲青抬眼怒視著他,“我都死了,還能管這個?”


    “可你不甘心,小七。”


    雲青痛苦閉了眼。


    是的,她怎麽可能甘心。


    忘川輕笑,“你和你阿娘一樣,認準了就不撒手。”


    “不準詆毀我阿娘!她怎麽可能看上你這種人?”


    她什麽都知道,忘川反而覺得整個人都鬆弛下來,逗她,“她可不就是看上我了?你不知道她對我有多著迷,變著法的逗我開心,趕都趕不走。”


    “住嘴!再敢胡說,我拔了你舌頭!”


    “嗬嗬,膽子這麽大,看誰先拔了誰的舌頭。”


    雲青直接一刀朝他砍去,“那你還能眼睜睜看著我阿娘被人殺死?”


    忘川偏頭躲過,抓住她的手,收了她的刀,笑道:“我不是壞透了心肝的人嗎?這有何好奇怪的?”


    雲青還想罵,被忘川捂了嘴拖走,“再叫大聲些,滿京都都知道你有我這麽個黑心爛肺的爹了。”


    將她一路連拉帶拽拖迴院子,雲青還在生氣,撒開她,她就在那兒呸呸呸,仿佛忘川的手是什麽髒東西一樣。


    忘川心情大好,“天還沒亮,想不想去見見你的小情郎?今日我放你去,不收拾他。”


    雲青呸了他一聲,轉身進了房,重重摔了門。


    忘川看著被她摔得搖晃的門失笑,膽子越來越大了,現在更不要命了,一點兒也不怕他收拾她。


    雲青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沒睡。


    ...


    酷暑正當時。


    最近連日都是豔陽天,熱得人門都不願意出。


    荷花開的正豔,不少富貴人家都選擇去莊子上避避暑氣。


    滿京都的荷花,要屬信王府在城郊的明月別莊的映月池裏的開得最好。


    今年更是開出了一朵雙色並蒂蓮。


    信王高興不已,廣發帖子邀請京都各家去明月別莊賞花,辦個荷花宴。


    各家華貴馬車停滿了明月別莊。


    信王與信王妃樂嗬嗬招唿著前來赴宴的人。


    此次宴會以荷花為題,做了不少與荷花有關的點心,還有解暑的蓮香酥山。


    冰涼清甜,一口下去,渾身清涼無比。


    信王為人和善,從不與人結怨。


    信王世子也是出了名的溫潤君子。


    所以與京都各家關係都還不錯。


    夫人小姐們坐在廊下搖著扇子吃著酥山,賞著池子裏開的正妍的荷花,微風襲來,愜意無比。


    秦屹是被秦望親自上門請來的。


    他近來一直心情煩躁,沒什麽心思賞花,渾身上下都寫著不好惹。


    秦望掛著笑臉好言相邀,他推脫不掉,跟著來了。


    不僅他來了,雲玄也被他帶來了,吊著手,跟在他身後,扮做他的護衛。


    沈淵戳了戳秦屹的手臂,指了指前方,“秦樟好得挺快啊,都能下地了。”


    秦屹冷哼一聲,“我早說了他誇大其詞,故意壞我名聲。”


    “好利索沒有?要不我裝作不小心撞他一下,讓他再躺幾天?”


    反正他名聲臭大街了,也不差再臭點兒。


    秦屹嫌棄道:“少挨著他,沾染一身臭。”


    秦樟可不打算就這麽相安無事。


    緩緩走到秦屹麵前,朝他恭敬行禮,“見過皇兄。”


    不得不說秦樟也是個人物,那天在安王府還差點兒被秦屹氣死,今天又能和和氣氣跟他打招唿了。


    秦屹態度冷冰冰的,“安王傷勢好了?安王府離此可不近,這一路馬車顛簸,別把傷口扯裂了。”


    秦樟嘴僵了一瞬,道:“王叔親辦宴,我怎可不來,傷勢有太醫們調理,不礙事。”


    秦屹嗯了一聲,不願與他深談。


    秦樟又道:“之前樟一直在病中,心情煩悶了些,對皇兄可能有些言語衝撞,還望皇兄不要計較,高抬貴手。”


    秦屹見他又犯病了,深深皺眉,眼中的不耐煩幾乎藏不住。


    忠勇公府的事滿京都都知道,成王打著保護的旗號,帶著兵馬司的人在忠勇公府大肆搜查,讓忠勇公府顏麵掃地。


    如今聽安王這麽一說,眾人不免猜測,成王是在故意打壓安王,排除異己。


    雖然,秦屹確實是有故意的成分。


    秦望見氣氛緊張,忙出來打圓場,“今日說好的賞花,兩位王爺是手足兄弟,說計較就見外了。安王爺傷勢略好一些,下官也安排了清靜涼亭,安王不如隨下官過去坐坐?”


    秦樟喪著臉跟著走了,臨走之前還不忘惡心秦屹,恭恭敬敬給他行了個禮,捂著嘴咳嗽個不停,端的是被惡毒兄長仗勢欺負無法申訴的可憐模樣。


    秦屹都懶得跟他生氣了,與沈淵雲玄走到陰涼僻靜處躲清靜。


    哪管外麵的議論紛紛。


    坐在亭中喝了口茶清清火,就聽見旁邊傳來半大小孩兒的聲音,“我才吃一碗,再吃一碗也沒事,不會拉肚子的。”


    隨後是一聲焦急女聲,“殿下,不可貪涼,娘娘會怪罪奴婢的。”


    秦屹循聲望去,就見一穿月白錦袍的男孩兒跑了出來,見到秦屹,愣了一下,規矩行禮,“見過大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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