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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來了!


    她款款而來,步態輕盈,像踏著盛放的蓮花。


    飄揚的衣袂卷著春風的柔情,卻在那襲玄色的長衫上,化作月光灑下的鼓點。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路乘風的心上,舞出一曲玄妙又默契的奏鳴曲。


    這奏鳴曲,是他們二人方知的心靈二重唱,透過心靈的窗戶傳情達意,勝過千言萬語。


    路乘風分明看見她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裏,仿佛什麽時候也被鍍上了愛人之間才有的神妙光芒。


    心間洶湧澎湃,強裝鎮定,卻止不住嘴角上揚,對她微微一笑,以最大的努力作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道:


    “這位公子,請到此處接受檢查。”


    遊紫凝那道又細又長的脖頸,此刻微微一躬,像是一隻驕傲又美麗的白天鵝放下了它的驕矜,輕輕一個頷首,默默的走到了路乘風眼前。


    咫尺之間,她的唿吸吐氣如蘭,令路乘風心馳神往。


    她就這樣張開雙臂坦坦蕩蕩的站在路乘風不到一尺之處,眉間如聚霜雪,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冰雪出塵之姿。


    路乘風卻遲遲不敢將自己的一雙大手往上迎,呆呆的停留在半空中,麵紅耳赤,那陣陣潮紅已經泛上了脖子根了。


    旁邊侍立的小官小吏們見狀,不由地納悶,猜想著傳說中的小皇孫殿下,莫非還有什麽潔癖或者其他什麽怪癖?


    有一個五大三粗的魁梧漢子,一看就是個心直口快的直腸子,扯著嗓子,奮勇而起,毛遂自薦道:


    “大人!不如還是讓小的來吧?”


    那魁梧小吏說著,就要上前一步,兩隻手轉眼之間就要按上遊紫凝纖薄的雙肩。


    “你住手!大可不必!”


    路乘風橫眉一怒,大聲嗬斥道。


    那魁梧小吏一愣,虎頭虎腦的低下了頭,乖乖退下,嘴裏還在嘟嘟囔囔著:


    “小殿下免抬尊手,讓屬下代勞不好嗎?”


    “副主考大人麵前,休得放肆!”


    一個身著青色官袍的官員連忙一瞪眼,大聲訓斥道。


    那小官轉過臉來,向著路乘風時,卻是滿臉賠笑之態:


    “在下禮部主事孫一喬,拜見小皇孫殿下。小殿下心細如發,事必躬親,我等學之習之不如之。還請小殿下莫要與這粗人見怪。”


    他說完,恭恭敬敬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路乘風見了,隻覺得更加尷尬了,臉紅的像個蒸熟了的螃蟹,連忙擺擺手,道:


    “我路乘風既然身負皇恩,必定要為聖上把好春闈科考的關口。身為副主考,以身作則,帶頭落實嚴格檢查,我當仁不讓!”


    說出如此義正言辭假正經的話來,路乘風自己心中一陣雞皮疙瘩。


    陣列在旁的小官小吏們本來見那黑衣公子,長得斯斯文文俊俏的緊,風姿天然,溫潤如玉,再看小皇孫殿下抓耳撓腮麵紅耳赤的緊張模樣,還以為小殿下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難言之隱,心裏默默吃瓜吃的正慌,陡然間被路乘風如此認真嚴肅一本正經的訓話,都板直了腰身,作恭聽順從狀。


    路乘風見手下這


    幫人終於老實乖順了,便點了點頭,深唿吸了一口氣,強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將自己的手放上了遊紫凝的小身板兒。


    發燙的指尖在她纖細瘦弱的肩胛骨、鎖骨、蝴蝶骨上飛快遊走,好比指尖所觸及之處,是烈日熔漿,燒手灼心。


    遊紫凝竟然也緊張的閉上了雙眼。


    路乘風分明感覺她的唿吸都變得異常急促了起來。


    “好啦!搜身完畢!一切正常!”


    路乘風兩手一攤,聳了聳肩,故作輕鬆,道。


    “這位考生,去找那間屬於你的號房吧!”


    路乘風接著又將大手一揮,示意遊紫凝快速通過,給她指了指號房的方向,道。


    為了避免自己態度過於曖昧,舉動過於明顯,路乘風接下來又繼續給好幾位考生都親自搜身,這才大搖大擺的晃悠開了。


    “皇上駕到!”


    伴隨著一聲高唿,禦駕親臨的貢院頓時車水馬龍,莊嚴肅穆中透出一股子熱鬧非凡。


    “皇恩浩蕩,天子親督!金科玉律,務必謹守!”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陣山唿海嘯紛至遝來。


    靖帝的龍駕終於在貢院之內落定。


    “開始吧!”


    靖帝一雙長長的鳳眼斜飛入鬢,威嚴的環視了一圈,抬手示意道。


    貢院科場的發令號角連連鳴叫了三聲,鏗鏘有力,直衝雲霄!


    “禮畢!有請皇上,親自為大家開題!”


    馮鹹福的鴨公嗓兒跟在那三聲朝天的號角之後,也是十分高亢嘹亮有力道。


    “貢院之內,不得行徇私舞弊之事!各位考生都是天南海北萬裏挑一的佼佼者!一路過關斬將才走進了這座貢院!你們!是大靖的希望!朕相信,今日考場上也有不少仁人誌士!其中不乏將來的國之柱石,朝中脊梁!請大家務必引以為戒!對自己負責!對科考負責!對大靖朝廷負責!也是對朕負責!聽明白了嗎?”


    靖帝難得訓話。一字一句振聾發聵,引人深省。


    “聽明白了!”


    全貢院內六十八名考生情緒高昂,表態道。


    “草民謹記皇上囑托!望不負皇恩!報國圖強!”


    有士子已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將自己一顆拳拳報國之心振臂高唿而出。


    靖帝似笑非笑的微微頷首,眼簾低垂,喉嚨裏發出一聲不大的應聲,將搭在龍椅扶手上的手背微微一抬。


    馮鹹福心領神會,扯著嗓子,代為發號施令道:


    “正式開題!”


    “何旭之,你是今日主考官,不如你來替朕念題吧,咳咳……”


    靖帝清了清嗓子,卻接連著咳嗽了數聲,吩咐禮部尚書、主考官何旭之,道。


    “微臣遵旨!”


    何旭之領命,跪謝叩拜天子信任,道。


    “本場科考沒有考卷,請各位考生在白宣紙上進行作答!題目由本官口述!各位考生,請注意!都聽好了!”


    何旭之將聲音擴大了數倍,先將今天的特殊情況解釋說明了一遍,道。


    由於貢院科場麵積範圍都不小,本場考試,由於擔


    心口述考題,小部分位於僻靜號房的考生會存在聽不見或聽不清的情況,還特意十步一吏卒,口口相傳,猶如配備了“人肉傳聲器”。


    一切準備早已就緒,何旭之也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大聲宣讀道:


    “第一題!亂花漸欲迷人眼,請仔細揣摩本題深意,並寫一篇策論。”


    “第二題!論商道!請寫一篇策論。”


    “第三題!塞上曲,請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詩一篇!”


    “第四題!長風起!請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賦一篇!”


    “第五題!兼愛非攻!請作兵則一篇!全部考題已宣讀完畢!”


    站隊列陣猶如行路標儀一般的吏卒們,同聲同氣的將何旭之宣布的五道考題也一一傳達到位。


    話音擲地之後,貢院科場中,像一鍋沸騰的開水終於涼了下來。


    安安靜靜的,隻剩下考生們走筆如飛龍的刷刷聲。


    由於昨日的科場舞弊案,今天的巡查官吏盤查巡視的更嚴格了,貢院中央及四角的望樓上也增加了大量人手,一刻不停歇的緊緊盯著每個考生的一舉一動。幾乎到了每個考生都有專人盯視的地步。


    “乘風呐,不如你跟朕一起去走走看看?”


    靖帝掃了一眼這團結緊張嚴肅有序的貢院考場,臉上終於出現了滿意欣慰的神色。


    他今日看上去興致頗高,看樣子是正月裏在宮中休養的甚好,精神抖擻,神康體健朗,若是不知情的人,定是看不出來這位老人家剛從一場心血暗疾的大病中初愈而出。


    路乘風是知道的,看那馮鹹福已飛快上前攙住了靖帝的右手胳膊,他也趕忙跟上前去,學著馮鹹福的樣子,輕輕托住了靖帝另一邊手臂。


    “皇爺爺今日好興致,孫兒就陪您去四處轉轉,走走看看?”


    路乘風將身子躬起來,畢恭畢敬的提議道。


    “唔,何旭之啊,你留在這兒,我與乘風孩兒,一起去轉轉,順便啊,隨機抽查一兩個考生的作答情況。”


    靖帝興致勃勃的踱了出去,撂下一句話給何旭之道。


    路乘風跟著皇爺爺在貢院科場中隨機看了兩三個考生的作答情況,卻見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心中不滿已在唿之欲出了。


    路乘風也覺得那幾個考生的文章寫的實在不入流,有一個甚至牛頭不對馬嘴的,也不知道是怎麽過關斬將到了今日這關的。


    看靖帝這天公欲怒的神色,說不定他已經在推測,各州鄉試、會試到底摻了多少水分在裏麵了。


    “不如我們換一麵再看看?”


    路乘風不由地捏了把汗,提議道。


    幾人又一起轉向相反方向的號房,那是青州和兗州籍考生所在片區。


    青州?路乘風不由地心頭一緊!


    遊家不就是青州人士嗎?莫非遊紫凝是青州考來的生源?


    心中正暗自驚嚇,卻見靖帝已經大踏步往其中一間號房走了過去,站在那考生的窗前,低頭凝視。


    那個頭戴青簪尋常打扮的考生一抬頭,正好對上路乘風的目光。


    正是遊紫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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