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崖不是真正的懸崖,因為它並不高。可它確是忘憂村最高的地方,所以愛看日落的穆小蝶便給它取了這個名字。


    落日涯上掛著銀河瀑,這薄如蟬翼的小瀑布著實對不起它偉岸的名字。可穆小蝶說它是銀河,它便是忘憂村的銀河。


    銀河瀑掉落在聖女池中,惹出池水一臉褶皺。聖女池抗議銀河瀑的霸道,銀河瀑卻理直氣壯道:如果沒有我,怎會有你。


    說起聖女池,她可是沾了穆小蝶的光。不僅用了穆小蝶“天水聖女”的名號,更與穆小蝶親密接觸了二十年,這可是當年那位天之驕子都未曾有過的待遇。


    聖女池緊挨著一片草地,草地上正站著一位筆挺少年。他劍眉星目,英姿颯爽,不似凡夫俗子。


    此時,他正裸露上身,古銅色的肌膚透出陣陣陽剛,清秀俊美的臉龐卻透出絲絲文雅。他手裏握著一把劍,此劍長而寬,黑而沉,樣式古樸,仿佛來自九幽。


    少年調勻唿吸,便開始舞起劍來。隻聽破空聲此起彼伏,隻見草葉沙漫天飛揚。然後劍起劍落,大開大合,一招一式,勁道十足。如此年紀,此等內力,實屬罕見。


    “哥,明天就是塵兒的成年禮,你就不能讓他休息一天?”


    說話之人正是穆小蝶,她一襲白衣,雍容華貴,周邊的花草不禁黯然失色。她站在落日崖上,關切的看著舞劍少年,露出慈母般的溫柔。


    “小蝶,你是不是怪我對塵兒太嚴苛?”


    說話之人叫穆柯,是穆小蝶的親哥哥。他身材瘦高,相貌清臒,一襲黑衣,滿臉憂鬱。


    “哥,我們來忘憂村,便是想讓塵兒在這裏無憂無慮的生活。你讓塵兒從小練武習文,這本是對塵兒的好。可你近些年卻向他傳遞著憤怒,有點過了。”


    “小蝶,二十年了,我沒有睡過一天好覺,一閉上眼就會想到那些事。你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可我做不到。塵兒已經長大,有些事該讓他知道了。”


    “哥,這不僅是我的心願,也是元昊的心願。你如果跟塵兒多說半個字,我便立刻死在你麵前。”


    穆柯看著這個不似人間之物的妹妹,發現她竟生出幾絲白發,刻上幾道皺紋,留下幾許滄桑,他怎能不心生憐惜。想當年,她可是天水城乃至天項國第一美人,如今卻也難逃歲月之手。


    他知道她這二十年來有苦難言,可她從沒在人前沮喪過;他知道她一直被噬心蟲折磨,可她從沒在人前軟弱過。她的堅毅是世間男子都少有的,他知道她說得出便做得到。


    他無奈道:“小蝶,我們的命就真的這麽苦嗎?”


    此話一出,穆小蝶立馬歉疚起來,因為她欠他太多。憶當初,他是名滿天下的“天水財神”,可謂風光無限,一時無二。現在他卻隻能陪她龜縮在這山野之地,沒錢沒勢,沒名沒利,天差地別,生不如死。


    她理解他的痛苦,可她不能跟他一起痛苦,總得有人站立不倒。


    她打趣道:“哥,這樣不是挺好嗎?沒有世俗喧囂,沒有爾虞我詐,沒有醉生夢死,你看你又瘦成小時候那個苗條的美男子了。”


    穆柯笑了,這些年來他的大肚子確實已消磨的一幹二淨,可就連昔日的野心也即將消磨殆盡。


    他歎道:“那口氣實在是憋得難受,要不是有塵兒在,我早就去找元昊喝酒了。”


    穆小蝶不樂意道:“難道你眼裏隻有元昊,就沒有你妹妹?這些年我可沒少照顧你,給你做飯、洗衣、打掃,元昊都沒享受過這些,你就知足吧。”


    穆柯的臉紅了,這些年確實讓穆小蝶操心了。那件事對他傷害太大,所以來到忘憂村後,他便不再親近女人。可他以前被人伺候慣了,什麽都不會做,隻能靠穆小蝶照料一二。


    他自責道:“小蝶,這些年辛苦你了。是我沒保護好你們,是我沒用。”


    “哥,別這麽說,是我牽害了你才對。”


    “不,是我把元昊帶到你身邊,這才害了你。”


    “哥,我從不後悔認識元昊。雖然時間短暫,但我知足了······誰都沒有錯,這是我們的命。”


    “我以前不信命,認為一切都由自己掌控。可人算終究不如天算,原本大好的局麵,誰想竟會變成這樣······好在還有塵兒。”


    “哥,過去的事就不提了。現在塵兒就是我們的全部,不能再讓他出事。”


    穆柯知道穆小蝶說的對,可這二十年來,他已將全部心力都傾注在穆輕塵身上。現在終於等到穆輕塵成年,突然要他放棄,他怎能甘心。可他不忍心看到穆小蝶痛苦,更不忍心違逆元昊。


    他屈服道:“小蝶,我答應你,不再讓塵兒承受上一代的恩怨。我們就陪他在這裏快樂的生活,不再出去。”


    穆小蝶感動道:“哥,謝謝你。”


    穆柯灑脫道:“我們之間還說什麽謝不謝的,你迴去給我做上幾個好菜就行。風大了,我們叫上塵兒走吧。”


    這時,聖女池邊閃出一道人影,一根紫色鐵棍從天而降,劈頭打來。


    穆輕塵本能的縱身後躍,輕鬆躲過這一棍。可他還未穩住身形,一支弩箭便從背後疾射而來。這一箭射出的時機非常好,射出的角度也很刁鑽。


    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原來先前那一棍隻是虛晃一槍,就為配合這致命一箭。


    穆小蝶正準備縱身而下,卻被穆柯一把拉住道:“不礙事,塵兒如果連這一箭都接不下,二十年苦頭就白吃了。況且你現在下去也來不及救他,反而會讓他分心,我們就在這裏看著吧。“


    穆小蝶知道穆柯言之有理,可她仍然眉頭緊鎖,這便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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