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歇息了片刻便迴了宮,紅玉向皇帝請了命,此後守著皇陵,為梅貴妃守靈,以報上恩。靜檀感動於她對母妃的感情,卻也不舍她,勸過幾迴,奈何她心意已決,便隻得依著她。


    守靈期間靜檀吃住都是在承歡殿,初寂亦在正殿誦經,甚少休息。他們各自做著各自的事,亦沒有過多的交流,夜裏跪著的時候他總會托梵音送來一杯薑茶,然後暖流便會蔓延全身。


    往往靜檀去守靈的時候初寂方才頌完經,因為找不到什麽機會感謝他,隻能在正麵相遇的時候朝他揚起一個笑臉,他也像收到一般,朝她勾起唇畔,微微頷首,在寒冷承歡殿裏,靜檀覺得,那是唯一的一絲暖意。


    皇帝來也過幾迴,後來讓人傳話說怕觸景生情招人傷感,便不再來看了。靜檀也沒有怪他,她這幾日倒是能靜下來想想,這些年來,母妃的心一直追尋著父皇,可是父皇的心並不在母妃這裏,這麽些年的榮華富貴想是為了愧疚,或許父皇對母妃也是有一絲的情誼吧,隻是這一絲情誼對於一個皇帝來說,是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她也為母妃不平過,母妃說她不悔,為了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夫君,值得嗎?


    梅貴妃出殯之後不久便入了秋,天漸漸涼下來,每逢夏秋換季,靜檀便會咳疾發作,這是她打娘胎裏帶出來的病症。


    這日靜檀正悶頭在自己房中作畫,夜間阿衡屏退了眾人,將自己從膳房順的冊子拿了出來。


    “不愧是阿衡,我就說這事你能辦好!”


    他在一旁緊張道:“公主快快翻閱,奴還要將冊子還迴去呢。”


    冊子上寫的是昭容閣的這些年的藥膳記錄,天朝三年七月十六,鴛藕調和藥膳送至昭容閣;八月十六,鴛藕調和藥膳送至昭容閣….然後便是陳娘子出宮這年的送藥記錄,年年月月,無一遺漏。


    她再看冷宮的送膳記錄:天朝七年三月十六,鴛藕調和藥膳送至冷宮;四月十六,鴛藕調和藥膳送至冷宮….


    “這些年皇上都在往冷宮送藥嗎?”


    阿衡摸了摸那本冊子,說道:“殿下,這墨跡不對,冷宮的冊子明顯比昭容閣的新…”


    靜檀再看冷宮的冊子,湊近聞了聞,這紙張摸著不像昭容閣那本的陳舊,連墨跡不如昭容閣的陳,若說是日子不如那本久遠,比起昭容閣這年的記錄,也隻與這年的墨跡一般無二。難道冷宮的冊子是造假的嗎…


    靜檀皺眉道:“你確定嗎?”


    他篤定道:“奴時常代替殿下寫字,對於紙墨的鑒定,奴自信不會看錯。”


    阿衡困惑道;“膳房為何要隱瞞冷宮的記錄呢?”


    “為防治有人在膳食上謀害皇上和宮眷,禦廚司用的人都是沒有根底的,我想著,禦廚司是沒有膽量去造假的,除非是有人指使。”她想了想,又道:“這假的冊子明顯是造出來給誰看的,月隨這樣陰毒,顯然,要麽就是陳娘子根本沒病,要麽就是陳娘子得的就不是月隨。”


    “公主覺得那會是誰造的這個假?”


    “能在父皇的禦廚司裏做手腳,定然是一個權勢極大的人。”會是誰呢?父皇,大皇兄二皇兄都有可能….靜檀執著杯盞陷入沉思,既然有鴛藕,那必定是有人患上月隨的,看著父皇對鴛藕的態度,那人對於父皇來說定是極重要的,會是誰呢,皇後還是父皇自己?


    “你先去將這冊子還了,免得惹人起疑。”靜檀迴過神,對他說道。


    正待他出門之際,靜檀將他叫住:“陳娘子做宴那日的小宮女還是沒找著麽?”


    阿衡歎氣道:“像是憑空消失一般,奴托了高公公在偷偷在各宮查了花名冊,人員繁瑣,那日去大多人去了昭容閣,實在沒有線索。”見靜檀失落的表情,忙道:“不過高公公這幾日忙著處理迴紇新進貢的一批貢品,或許再過幾日便會有消息,殿下不必過於擔憂。”


    靜檀微微頷首,阿衡便答應著去了。走時還不忘囑咐鶯兒將她咳嗽的藥端來。


    “能不能不喝啊….”她想起那股藥味舌頭都開始發苦了。


    鶯兒將那藥置於她麵前,打趣著說:“殿下若不將它喝了,衡大人迴來又得與奴婢們說道,殿下權當是救救奴婢們的耳根子吧!”


    “若這藥沒那麽苦,我也不會這樣討厭喝它。”說著,顫顫巍巍的向那藥伸出手。


    鶯兒無奈的笑了笑:“良藥苦口啊殿下。”


    她撇看撇嘴,自己捏著鼻子將那藥大口喝了,從胃裏返上來的腥苦將她淚花給嗆出來幾朵。


    “殿下且看這是什麽。”鶯兒說著,從袖裏拿出一包東西遞給她,她打開一看,原來是幾顆糖蓮子。


    “還是鶯兒疼我,阿衡許久不讓我吃糖蓮子了。”說著,馬上拿了兩顆丟嘴裏,苦味果然緩了不少。


    “殿下吃多了甜膩的總是牙疼,衡總管不讓殿下吃糖也是為殿下好。”鶯兒笑笑,正欲將剩下的糖蓮子收起來。


    靜檀抓住她的手,“好鶯兒,就隻剩幾顆了,留給我吧~”


    鶯兒為難道:“被衡總管發現了,奴婢可擔不起這個罪。”


    “就那麽幾顆糖,我不會讓阿衡發現的。”說著,強行將糖塞進自己兜裏。


    鶯兒拗不過她,無奈道:“那公主可得藏好了,若被衡總管發現了少不得是一頓教訓….”


    “知道了知道了~”


    喝了藥後她依舊迴到自己書案前繼續作畫,不多時便去睡了,待阿衡迴來時,桌上的墨跡還未幹,他過去收拾,便見畫上是一株紅梅,這時靜檀已經將紅梅畫得有幾分神韻了,隻是總感覺這畫上似乎缺了點什麽。


    這日她起得早,褪下那一身縞素,著人將那銀白的團蝶暗紋襦裙翻出來換上,上身著了杏林春燕的錦衣,腰係了長穗的五色宮絛,外罩了蜜合色的繡金褙子,踏上摻金如意蜀錦繡鞋,腦後鬆鬆挽了個髻,隻簪了一支蝴蝶紋流珠步搖。


    “難得過了喪期得以出去,奴婢將殿下平日最愛的這支白玉朝陽攢珠釵給殿下簪上吧,還有這支紅珊瑚疊花簪子也很襯殿下呢。”鶯兒看著鏡中的美人,薄施粉黛,櫻唇皓齒,眉目如畫,翠環雖少,素淨了些,但是不得不歎她家殿下出落的越發動人了。


    她看了眼那隻攢珠釵,淡淡道:“那隻朝陽攢珠釵收起來罷,我不想再戴它了。”


    按著宮裏的規矩,頭幾個月,靜檀是在宮裏守喪,出不得門,所以這幾個月的宮學她也沒去,這日剛好到了喪期的日子。


    這日正值中元,每年這日幾位皇子公主都會由帝後帶著到極樂寺作禮,為萬民祈福。


    靜檀梳洗畢去北宸殿請了安,便由人引著去往出宮的車駕。此時一眾皇子公主已經早早候著了。


    “三妹妹的氣色好了許多,到底是父皇多疼三妹妹些,棲鳳閣流水一樣的補品沒白白送去。”李禹遠遠見靜檀走來,朝她調侃。


    “二哥哥說笑了,怎的不見大哥哥?”靜檀環顧了四周,卻不見李煜。


    李禹一臉擔憂道:“皇兄前幾日身上不好,太醫說是晨起用功傷了身子,染上風寒,父皇特許他在府裏養著。”


    靜檀歎道:“我日日在宮裏竟不知道,現下要出宮了,隻得晚些時候再去瞧他。”


    “我昨兒去瞧了,好在太醫也貼身照顧著,皇兄也能好得快些。”他突然湊近靜檀,促狹道:“王少尹得知你得以出來,特意委托我來向你說一聲,祈福三日你定是待不住的,按著老規矩他在南山下等你。”


    靜檀笑笑:“右君兄果然懂我!”還好這次出宮她讓鶯兒帶了輕便的男裝。


    “三妹妹且上來罷,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出宮了。”車駕上突然穿來嵐清的聲音,她迴頭便見嵐清笑意盈盈的在宮轎上,身邊坐了一臉不屑的婭白。


    靜檀困惑道:“怎的是三人乘一頂轎子?”


    “父皇例行節儉,說是吃穿住行不可太過奢靡。”李禹解釋著說。


    雖是三人同乘,這珠簾宮轎也是夠四五個人的,所以靜檀上去還是寬寬的,倒合了她的意,不用與她們姊妹倆挨著。


    一路上靜檀都是將轎簾頂在腦袋上看著外麵的風景,早上的永安街頭本應是最熱鬧的時候,但是此時皆閉了門戶,偶有幾個行人也是伏跪在地上,皇家車駕經過,自然是要肅清街道,沒了人流穿梭,她眼中的風景成了街上的高樓和仁德坊高高立起的大仙燈和鼇山。


    “為梅娘娘守喪,三妹妹這些日子可悶壞了吧。”嵐清看著將頭伸出繡簾的靜檀笑道。


    聞言她迴頭看著她們,扯出一個笑臉:“妹妹為母守孝,在宮裏得個清淨,姐姐所想的悶倒是半分也沒有。”


    婭白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輕笑道:“不過對妹妹來說倒是好事,妹妹不喜讀書,這些日子以來不必像我們一般日日去宮學,妹妹不知道,法師留了許多課業,每每下了學法師還要留半晌呢….”


    她故作困惑的說:“法師為何多留半晌呢,不知是因為姐姐的課業不好還是別的什麽…”聽阿衡說這兩日初寂並未來宮學,想是因著中元節,宮裏祭祀繁瑣,便停了幾日學。難怪今日嵐清穿淡雅脫俗,想來是因為今日去極樂寺會見著先生吧…別說她了,她從晨起便開始梳洗,又是為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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