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了然一笑,也不與她為難,隻是困惑的看著她:“公主怎的翻起陳娘子的病案來?”


    初寂淡淡道:“皇上讓貧僧救活鴛藕,自然是需要知曉這鴛藕之毒才好配製解藥,這才委托了三公主帶貧僧過來。”


    他這話倒是解了靜檀尷尬之局,黃山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隻要不危及自身,自然不會管她人在哪裏,解禁不解禁。靜檀這樣想著,在心底還是暗暗感激初寂。


    “方才黃大人所說的月見草是何物?”靜檀問道。


    黃山解釋說:“月見草是種植在西域的一種藥草,是皎娥浮白香的香引。”


    靜檀更加困惑,問道:“從未見過這樣的藥方。”


    黃山笑笑,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藥學精妙,公主還能都知道不成?”


    這更像一種解毒之方….靜檀不及細想,忙問:“那你可知陳娘子的咳疾是何病因呢”


    黃山失笑道:“太醫尚且不知,臣一個調香的如何得知,且臣入宮晚,當年陳娘子犯病時臣並不在場。”他突然想起什麽,又道:“咳疾雖難以治愈,不過比起心絞痛,連日服用鴛藕便可根治,奇的是當年太醫院並沒有用此方。”


    靜檀心內暗道:連點香院都知道此方,太醫院不可能不知道,若說陳娘子當年出事,父皇生氣不讓醫也是可能的,但是自己母妃當年受寵,父皇為何不用此方醫治呢?是因為鴛藕珍貴麽?若是這樣,那陳娘子在冷宮這些年,鴛藕去了哪裏,還是說父皇暗地裏讓人送去冷宮,為陳娘子續了這些年的命?或許她應該早早的解禁了,陳娘子出冷宮也太過容易了,容易的讓人不可置信……還有很多事情,她需要弄明白……


    初寂將那卷病案放置迴原來的位置,對如何解鴛藕的毒已有了幾分底,淡淡說道:“貧僧有法子救鴛藕了。”


    黃山訝然道:“法師如何得知?”


    看了看靜檀滿是疑問的臉,接著說道:“陳娘子這不是患病,這是中毒。方才黃大人說了皎娥浮白香的引子是月見草,若貧僧估算無誤,以月見草解毒即可,隻是宮內無足夠的月見草,隻得以鴛藕抑製,而那鴛藕以月見草便可解毒了。”


    黃山白眼道:“法師說的容易,這月見草是何等珍品,在西域也得尋個幾日。”


    “月見草不難尋,永安城便有。”


    靜檀轉念一想,便知他指哪裏,遍永安除了南山她實在想不出還有哪裏種植的奇珍異草最多。


    “先生既要出去,能稍上我麽?躲在先生的車駕裏,沒人能發現的!”


    初寂看著一臉興奮的她,無奈的輕笑道:“不可。”沒理靜檀委屈的眸子,繼而轉向黃山道:“三公主尚且在禁足,貧僧雖被特許在宮禁內查探以尋解藥之方,深夜潛入太醫院傳出去卻實屬有傷大雅,還請黃大人瞞下今日才好。”


    黃山了然一笑,說道:“黃某人是個不問世事的,沒得去哪裏插上一嘴,平白惹自己煩惱。”


    “是誰在裏麵?”


    幾人正說著,門口傳來一個警惕的喊聲。


    靜檀趕忙拉了初寂的袖子往下蹲,借麵前的藥桌遮掩。無意間撇見地上有本藥案,看了眼是婭白的月牙閣的藥案,因著好奇,拿起翻看了兩眼,沒待看仔細,微弱的燈光便暗下來,原來是黃山拿走了燭火。


    黃山低頭悄聲道:“西邊有個角門,法師與公主可從那裏出去。”


    接著抬了燭火便出去了,對那太醫道:“是我,夜裏起來看顧曇花,聽著這屋裏有夜貓的聲音,想過來拿它,想是跑出去了,竟然沒尋見影。”


    屋裏頃刻暗下來,靜檀抓著初寂的衣袂也不敢動,探著頭直至聽著聲響漸漸走遠,靜檀才鬆了一口氣,迴頭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抓著他的衣袂,導致他離她的距離近了幾分…周身又是那股好聞的檀香,忽的想起在湖中尷尬的烏篷船,一時之間臉上火燒一般,若不是因為黑暗看不見,想來先生亦如她一般罷…


    靜檀尷尬的放開他的衣角,領著他出去。


    “我心中還有許多疑問需要去查探,隻是如今尚在禁足…”


    初寂迴身看著她,輕笑道:“目前看來,皇上更多在在意的是鴛藕,隻要鴛藕活了,公主便不會禁足很久的,放心。”


    聽到‘放心’二字,靜檀怔了怔,莫名的心頭停了一拍,想來是他周身的檀香太過濃鬱了罷…


    此時的康寧殿,梅貴妃在偏殿已經喝過了兩盞茶,才等到湘蕪徐徐走出來。


    “這個時辰貴妃怎麽過來了?”


    誰想梅貴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眉道:“奴婢求娘娘放過小女…”


    座上的人輕笑了一聲,道:“貴妃無需如此,三公主不過是禁足,皇上這樣寵愛她,若有何錯,也該去求皇上才是,求本宮作甚?”


    “小女無心,壞了鴛藕,奴婢自知她犯下滔天過錯,可是陛下盛怒…”


    “說到底做了十幾年主子,本宮也應喚你一聲‘妹妹’,你身子不好,還這般一口一個‘奴婢’,旁人聽了可是要以為本宮作踐你了。”她緩緩抿了一口茶,命人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梅貴妃依舊低著頭,說道:“本就是娘娘的奴婢,不過是娘娘當年垂憐,才有幸伺候皇上,不知情的說奴婢是主子,知情的再說主子便是笑話罷了。”


    原來梅貴妃當年是湘蕪陪嫁過來的侍女,後來被皇帝看上,才納了她,成了昭容,後生下靜檀後才晉升的貴妃,宮裏有人談起她的出身,時常說一些背叛舊主之言,再後來說的多了皇帝便對此類禁了言。


    她垂下眼簾,看了看杯盞中漂浮的茶葉,淡淡開口:“前塵往事本宮快忘了,也不想記起,三公主的事本宮無能為力,請迴罷。”


    梅貴妃又跪下,抬頭看著她,語氣帶了哭腔:“皇上這些年一直記掛著娘娘!不然那日鴛藕壞了,皇上也不會發那樣大的脾氣!所以娘娘說的話皇上一定會聽的!”


    “是麽?”湘蕪杯中的水晃了晃,“本宮卻不需要他來費這個心思。”


    “這麽些年,娘娘還是不願迴到他身邊麽?”


    “迴?”湘蕪意味深長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字,繼而眉頭一皺,將那杯盞放置在桌上,輕輕說道:“他雖關了本宮這麽些年,本宮卻從來未屬於過他,‘迴’從何來?‘迴’去哪裏?”


    “是奴婢的不是,勾起了娘娘的傷心事,隻是此次起因雖是小女,但鴛藕壞的出奇,娘娘不打算徹查嗎?”


    湘蕪冷冷的說:“本宮無力管這些,你別忘了宮裏還有一位陳娘子有月隨蠱,或許貴妃求錯人了。”


    梅貴妃自知自己沒有臉麵去求她,見她這樣也是無法,隻得迴了承歡殿。


    待她們走後,湘蕪身邊的侍女開口道:“有人想加害皇後娘娘,娘娘真的不打算徹查麽?”


    他嘴角浮起一絲嘲諷,“有沒有鴛藕怕什麽,究竟是不是三公主做的又有何妨,你覺得本宮會在意這些麽?本宮早就是苟延殘喘罷了。”


    自知娘娘的性子,侍女也不好說什麽。


    ……


    出了太醫院後,初寂依舊迴到烏篷船上。靜檀趁著天還未亮,從那個狗洞鑽了迴去。


    “公主可算迴來了,這一路去沒出什麽事吧?”剛迴到棲鳳閣,阿衡著急將她拉進偏殿,關了門。


    “趁著天黑自然沒什麽事,倒是在破影台偶遇了先生,正好今日有了救鴛藕的法子,”靜檀一麵說著,一麵去屏風裏與鶯兒換了衣物。


    阿衡喜道:“那想必皇上不日便會解了公主的禁足罷。”


    “我心中有許多疑問,卻困在這裏出不得去…”


    阿衡略想了想,又道:“公主是疑心中了誰圈套嗎?”


    靜檀想起那日眾人的反應,她是在陳娘子宮裏被引出來的,此事關乎陳娘子,引她出來的不會是陳娘子,想去想來嵐清和婭白的嫌疑最大…


    “阿衡,你有沒有覺得,陳娘子從冷宮出來太過容易了嗎?這宮裏到處都是眼睛和耳朵,難道就因為我的一個傳話她就平安出來了?現在細想想,若是有人想借我之手放她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


    阿衡思索片刻,又道:“當初是公主傳話的,會不會是公主想的太多了?”


    鶯兒知曉她們要商議要事,給殿裏的沉水香熄滅了,自覺退到門口。


    “想來我還得去一趟冷宮,你們出不去,別人我又不放心。母妃知曉我禁足的事定會氣惱,這些先別讓她知道。”


    說完提筆欲寫什麽,阿衡勸道:“這個時辰,公主該歇息了,要寫什麽明日起來寫也不遲。”


    靜檀笑笑,也不停筆,說道:“父皇應該還是疼我的,想來我向父皇告個饒,應該會放了我吧!如今委屈倒是次要,主要的是要查清真相。”


    次日,阿衡托了門口的侍衛去將自家公主寫的求饒信交給皇帝,那兩侍衛含含糊糊的拿走了,等到了午後,門口也沒傳來消息,阿衡再去打聽,門口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想著等著紅玉來向她打聽消息,直至晚間她也沒有來,靜檀隻好換上鶯兒的衣服,照樣讓鶯兒扮做自己。


    “公主這是要去冷宮嗎?”阿衡擔憂的問她。


    “細想想,宮裏最好的藏身地便是冷宮了,現在父皇是認定這件事是我做的,近些日子想要出去怕是有些困難,如今盡早找出那晚下毒的人洗了清白才是要緊!我不能拘在這院裏,若紅玉姑姑來了你托她幫我查查康寧殿的宮人。”說著由阿衡護著去了後院的狗洞。


    出了棲鳳閣靜檀徑直往冷宮去,路過破影台時,便見那方蓮池岸邊停靠的烏篷船上燈火正明,想著莫不是先生在那裏,便摸黑著過去了。


    隻見初寂坐於燭火前,執了一個白玉淨瓶正在往一個不大不小的水盆裏倒什麽東西,液體泛著朱紅,水盆裏植了一株鴛藕,此時已經發了原先的碧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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