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離開之後,再次接到新的代駕訂單。


    這次,他有強烈的預感,會觸發特殊任務的獎勵。


    腳下速度加快。


    很快,


    陳曉便是來到了一家中高檔飯店。


    “你好,代駕!”


    陳曉停好車之後,打電話聯係叫單的顧客。


    一陣忙音。


    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聽起來,似乎已有幾分醉意。


    “代駕小哥麽,不好意思,麻煩你在門口等我一會,我馬上就下來。”


    中年男人那邊的聲音十分的吵雜。


    隱約間,還能聽到周圍人勸酒的聲音。


    “老沈,別喝了,你這都第二瓶了!”


    “對啊,還當自己二十歲的小夥子呢,這可是高度數白酒!你不要命了?”


    “老沈,生意可不是這麽談的!”


    “就是,如果談生意是比誰喝酒多,還要公司裏的那群人幹什麽?”


    “快快快,老沈,把酒放下!忘了你上次喝酒胃出血送醫院了?”


    同事們看到老沈一口氣敬了甲方公司兩瓶白酒都嚇壞了。


    紛紛上來勸酒。


    老沈一瞪眼,一臉認真地說道:“你….你們別動!誰動我酒我跟誰急!”


    “唉,老沈——”


    老沈是個倔脾氣。


    他認準的事情,沒有人能動搖。


    可惜,老沈這會兒到了極限。


    一句話沒說完,眾人的耳邊,便是傳來清脆的響聲。


    “啪——”


    酒杯落地。


    緊接著,老沈人也跟著應聲倒地。


    這明顯是喝大了。


    同事們嚇壞了。


    特別是老沈上次為了談生意,喝白酒喝到胃出血的事情,大家都以為老沈又犯病了。


    紛紛扔下手裏的酒杯,跑過來攙扶老沈。


    結果老沈爛醉如泥,兩個男的愣是沒抬動他。


    “快,再來個人!”


    其中一個男的扯著嗓子吆喝一句。


    又有兩個男同事跑過去搭手。


    見到這一幕,


    旁邊的女同事於心不忍。


    “唉,老沈也太拚了!就算這份合同對公司至關重要,也不能不要命的喝啊!”


    “誰說不是,老沈一直是公司裏出了名的拚命三郎!典型的工作狂!這麽拚到底為了什麽?”


    “你懂什麽,老沈這麽拚命,全都是為了自己女兒!”


    “我聽說,老沈離婚十多年了,自己一個人帶著一個女兒。”


    “現在女兒馬上上大學,老沈為了讓女兒不被舍友瞧不起,準備給女兒置辦開學三件套呢!”


    “開學三件套?”


    “害,還不是網上那些無良商家搞得噱頭,為了買筆記本電腦、手機、平板,愣是說成開學三件套。”


    “不買不就行了?”


    “不買?你想想,一開學,舍友人手一個開學三件套,你女兒沒有,她會怎麽想?別人會怎麽看她?”


    一幫人你一言我一語。


    大家也是明白過來,老沈每次談生意,為什麽要如此拚命了。


    不是為了晉升。


    不是為了表現。


    他的目的很單純。


    就是為了錢。


    為了讓女兒在學校裏,不被同學瞧不起。


    隻可惜,


    老沈沒文化,沒學曆,在公司這麽多年,也隻是底層員工。


    為了賺錢,隻能拉客戶,談生意。


    他也不會說話。


    跟客戶談生意就一個字——喝。


    每每幾瓶老酒下肚,總能把客戶喝高興了。


    這生意,也就成了。


    上次,老沈為了一單五百萬的大生意,陪客戶喝的胃出血,送進急診室。


    結果老板答應給他八分之十的提成,拿到手裏隻有兩萬不到。


    老沈差點和老板鬧翻。


    結果老沈忍了。


    同事們百思不得其解,但都是認為,老沈以後不會在為公司這麽拚命。


    隻不過,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老沈好像當這件事沒發生一樣。


    繼續瘋狂拉客戶。


    瘋狂陪客戶喝酒。


    這不,


    今天老沈又醉了。


    “別說了,給我師父叫的代駕司機來呢?”


    剛才第一個上去攙扶老沈的男人,是老沈的部門經理。


    好笑的是,


    他剛來公司的時候,是老沈的徒弟。


    手把手教。


    從一個萌新,變成公司骨幹。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


    老沈因為自身學曆的關係,還是公司基層員工。


    不過,他對老沈有情。


    不管走到哪裏,都叫老沈一聲師傅。


    這會兒,見到老沈喝的不省人事,更是心急如焚,看上去十分焦急。


    陳曉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眉頭忍不住微微一皺。


    可憐天下父母心。


    單身父親,為了女兒不被同學鄙視,簡直操碎了心。


    “喂——”


    陳曉說話。


    電話那頭立刻有人迴應:“唉,是代駕小哥嗎?對,是我們叫的代駕,你現在在哪呢?樓下!好,我們現在就把人抬下去!”


    陳曉掛斷短話。


    沒一會的功夫,便是看到,飯店裏走出來三個約莫三十左右,一身西裝打扮的中年男人。


    三個男人吃力的攙扶著一個醉醺醺的禿頂中年男人。


    正是電話裏的老沈。


    他看上去四十多歲的樣子。


    這會兒喝的爛醉如泥,耷拉著腦袋,被三個人吃力的架著胳膊。


    他們看到陳曉的時候,趕緊朝他打招唿。


    如果是一般的醉漢,陳曉懶得搭理。


    可這個不省人事的中年男人,是一位偉大的父親。


    陳曉不怕麻煩,從車上下來,走上去幫忙搭手,一起把老沈架到車裏。


    “小哥,拜托你了,送到天悅小區,這是車鑰匙,代駕的錢我已經轉給你了。”


    率先開口說話,似乎是老沈的那個徒弟。


    他細心的囑咐一句,把車鑰匙遞給陳曉。


    臨了,似乎是擔心老沈發生特殊情況,他還特意把自己的聯係方式留給了陳曉。


    陳曉點點頭。


    把電動車折疊後,塞進老沈那輛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舊桑塔納的後車廂裏。


    擺了擺手,開動車子送老沈迴家。


    桑塔納不比m8炫酷,不比賓利添越舒適,更不行阿斯頓馬丁昂貴。


    但是陳曉開起這老古董,覺得還挺順手。


    車裏,


    充滿了溫馨的氛圍。


    因為抬起頭,就能看到懸掛在後視鏡下方的,老沈女兒的照片。


    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


    相信每天深夜迴家的路上,支撐老沈的,都是照片裏的那個穿著碎花裙,看上去呆呆萌萌的小女孩。


    至於為什麽是小女孩。


    而不是老沈女兒上大學的近照。


    陳曉就不得而知了。


    桑塔納晃晃悠悠,像一頂大轎子。


    老沈沒一會的時間,便是開始打鼾,聲音震天,倒在後麵仰麵朝天,唿唿大睡。


    似乎很累的樣子。


    陳曉安靜開車。


    隻不過,沒一會的功夫,車子裏便是彌漫開來一股濃濃的酒味,還混合著飯菜的味道。


    看樣子,這位單身父親,為了拿下甲方客戶,今晚喝了不少酒。


    嘔吐的樣子雖然狼狽,但是為了女兒默默努力的過程十分暖心。


    陳曉不喜歡酒味,開了點窗戶,讓清新的空氣盡可能的吹進來。


    他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


    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爸媽。


    覺得有時間,也該迴縣城的老家一趟,看看二老,還有自己的妹妹了。


    城市的喧囂,似乎在淩晨十二點這一刻,隨著街道的夜風,消散而去。


    老沈吐酒之後,清醒不少。


    他抬起頭,看到開車的陳曉,一臉歉意:“見笑了,我這人,大老粗。”


    陳曉微微一笑。


    抬起眼來,從後視鏡看他。


    老沈麵容憔悴,靠著後排的座椅,喘著大氣。


    不規律的生活習慣,已經讓他體態發福,是那種沒營養的虛胖。


    半眯著眼睛,似睡非醒。


    “不打緊。”


    天悅小區在魔都郊區,還有一段路程要走。


    陳曉與老沈聊天:“每天都這麽拚嗎?”


    “是啊,為了給女兒更好的生活!”


    老沈說到女兒兩個字的時候,渾濁的眼睛,仿佛有了光。


    陳曉點頭,問:“照片是你和女兒嗎?很可愛啊。”


    老沈一臉驕傲:“那是,隨我。”


    陳曉又問:“為什麽隻有小時候的照片?”


    老沈忽然語塞。


    他歎了口氣:“女兒大了,開始叛逆了,我管不住她,她也不願意和我在一塊。”


    陳曉不說話。


    安靜開車。


    他知道,這話觸及到了老沈的痛處。


    老沈的話匣子卻打開了。


    “其實,萌萌小時候可乖了,幫我捶背,幫我倒熱水,是個貼心的小棉襖。”


    “但是,自從我和她媽離婚之後,她的性格開始變得古怪。”


    “不願意和我交流,整天一個人悶在家裏,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我有愧。”


    “所以我想補償萌萌,給她最好的東西。”


    陳曉若有所思。


    這就是老沈拚命賺錢的原因吧。


    “你有沒有想過,她需要的,是你的陪伴?”


    老沈一怔,笑道:“陪伴?不可能吧,萌萌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陳曉點頭:“你要不要給萌萌打個電話?對她而言,家庭的溫暖,才是她最想要的。”


    老沈猶豫。


    陳曉清楚看到,老沈拿著手機的手,在顫抖!


    “打吧。”


    陳曉聲音很輕,卻充滿力量。


    或許是酒勁沒有消退,老沈重重點頭。


    打開手機通訊錄,第一個名字就是女兒萌萌。


    老沈深深唿吸。


    按下撥通建。


    一陣手機唿叫鈴聲響起。


    “喂——”


    電話那頭,想起一個女孩的聲音。


    就連陳曉都覺得,那聲音很好聽。


    “萌萌——我……”


    老沈說話。


    隻不過,他的話很快就被打斷。


    女孩冰冷道:“我的開學三件套買好了?”


    老沈一愣。


    女孩觀察很敏銳,聽到電話這頭猶豫,就知道事情沒辦成。


    便是冷冷的說道:“我跟你說多少遍了,開學三件套一定要買好,我還有十天就開學了,見到新舍友,她們會怎麽看我?”


    老沈支支吾吾,滿臉愧疚。


    但是,


    讓他心沉入穀底的一句話,又在耳邊不適時宜的響了起來——


    “我真搞不懂,你這麽窮,為什麽要生我?!”


    “既然沒有能力給我想要的生活,幹嘛非要來禍害我?!”


    “難道僅僅是為了行駛自己當父母的那點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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