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炭火劈裏啪啦的聲音,唿唿風聲,外頭下人的小聲交談,說著那些家長裏短,在此刻都顯得有些突兀。


    白澤咕嚕一聲把糕點吞進肚子裏,後知後覺才發現,這不是喂給他吃的。


    猛地一個激靈迴過頭,白澤對上了蒔泱麵無表情的臉。然後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住自己的脖頸處,白澤身子一抖,後腿一邁,正要溜走,眼前的小姑娘卻突然癟起了嘴。


    整個人被許萱彤抱起,最後一塊糕點還不是落到自己的嘴巴裏,蒔泱腦海裏突然閃過了轉瞬消失的人影,晃了晃神,哇的一下就哭了出來。


    “我要爹爹!嗝,我要爹爹!”


    喊著,蒔泱朝前用力掙紮著,險在許萱彤及時抱住腰身才沒讓小姑娘摔下去。


    “哎,不哭不哭。”


    許萱彤趕忙拍著蒔泱的背安撫著,很是疑惑小姑娘突然喊出的爹爹是指誰。


    照鳳陽帝他們的解釋,蒔泱口中的爹爹肯定是不會指應該摁死八百遍的蒔興,人在不同的場境況下喊出的名字,定是自己潛意識中最需要的那個人。


    所以,小姑娘口中的爹爹,到底是指誰?


    許萱彤不由得蹙眉看向了在擰巴著自己爪子的白澤,可小白虎也是一臉懵然地看著蒔泱。


    他自出生起就跟在小胖龍身邊了,他也不知道她現在口中突然冒出來的爹爹是誰。


    正要出聲開問,自神魂至身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威壓壓了下來。白澤眼瞳猛地一縮,前肢被迫地往前蹭了過去。


    撐不過一秒,白澤整個身子都被壓了下來,雙目失神,恍如魂都被抽走了一般。


    獸耳微動,耳邊裏傳入了直擊神魂的聲音。


    “小白虎,要是不想再嚐下封印的苦,就得給我把話憋住了……”


    混沌漫漫嫋嫋濃霧,應龍單手撐著額首,慵懶地側躺在舞層上,一字一句地把話傳給白澤,眼眸溫柔又複雜看著那霧鏡裏麵的蒔泱。


    待話說完,他及時抹掉同白澤的聯係,輕歎,“倒還真是沒想到啊……”


    萬萬沒想到,自己設下的記憶消除,還有被自家小龍兒破解的一天。


    而且這個契機,竟然還隻是因為被搶了最後一塊糕點?!


    應龍長睫微佻,不免想起了自己帶娃時,偶爾去收點人間煙火氣,拿迴來的那些吃食,自己其實可以不吃,但看著小龍兒開心的樣子,他這心吧,就癢癢的。


    然後——


    就養成了跟她搶食的習慣。


    該不會是因為小龍兒老是搶不過他,才把他給想起來的吧……


    男人的話語邪魅又極具威脅,未見其人,白澤愣怔地聽著,也不知有沒有迴過神來,目光呆滯地望向蒔泱。


    小姑娘鼻圈紅紅,邊哭邊推搡著許萱彤,時不時打著哭嗝,一抽一抽的,嘴裏一直鬧著要爹爹。


    “是……”


    白澤垂眸,乖順地應了一聲。再抬眸時,眼中已是清明一片。


    看著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姑娘,白澤抖了抖身子,兩爪子往前一撲抓握住蒔泱晃動的雙手,尖銳的指甲還注意著收了迴去。


    琥珀色的獸瞳眨巴兩下,白澤爪子扒在蒔泱的眼角,帶著幾分力度把她的眼睛睜開,與自己對視。


    “混沌所生,你哪來的爹爹?”白澤撇著嘴,拍著蒔泱的腦袋不停嘟囔著:“該不會記憶錯亂了吧……”


    一旁的許萱彤看著,眉頭輕皺,空出手來把白澤拎到一邊去,不滿道:“誰說沒有的,琰兒的父皇就是泱泱的父皇!我也是她的母妃!”


    聞言,蒔泱眸中掠過了一抹微光,怔怔地抹了把自己臉上的濕潤,她抬頭看了一眼許萱彤,又偏頭看向白澤。


    “我……”蒔泱頓住,抿唇,搖起了頭。


    是了,她怎麽會突然要爹爹呢?


    她明明就沒有啊……


    捧起自己的腮幫子,蒔泱歎了口氣,“大概是變小了,腦子也不好使了吧。”


    “你腦子什麽時候好使過?”


    白澤又見縫懟了一句,惹得蒔泱反手就把虎給抓在手裏,抓著尾巴就來了一個後倒。


    腦子好不好使,她可都沒忘,他吃了她的最後一塊糕點!


    想罷,蒔泱掙開許萱彤,轉身就跟白澤扭打了起來。


    許萱彤被擠到一遍,看著剛剛還哭成淚人的娃娃現在又跟沒事人一樣跟白澤打鬧在了一塊,無奈地笑了笑,過去把兩個小家夥分了開來。


    “好了好了,泱泱,不是要穿裙裙嗎?耽擱了太多時間,某人可就要鬧了。”


    放心把人放到母妃這裏再去處理公務,不代表就一直放心得下。


    特別是,在經曆了失去的恐懼……


    許萱彤一手抱起蒔泱,嘴唇微揚,起身朝外麵走去。


    她的兒子,她還是很清楚的。


    ·


    許久未迴的景王府,鳳琰背著手,杵在院間,邊看著下人打掃,邊聽著手下的人的匯報,眉頭都擰成了疙瘩。


    “邵家上上下下都搜查了一遍,邵賊妻妾包括當家主母在內都無故斷頭,屬下們明明早就派人在裏邊候著了,可他們卻沒有發現任何動靜,還有……”


    夜風正要繼續說下,鳳琰卻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匯報。


    男人皺著眉,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沉聲道:“說重點。”


    “啊?”


    夜風不禁愣怔,不由得思忖著自己剛剛說過的話,頓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邵家之事是現下清洗朝廷格局的重中之重,邵家現在一點的風吹草動都是惹得人注意,這奇異之事,難道還不算重點嗎?


    夜風猶豫了片刻,見男人隻是迴來了半天就凝視了天色半天,夜風眼珠子轉了轉,試探道:“王爺,那……”


    思及起還有一個女人的下落不明,夜風說道:“那邵如馨……”


    唰——


    剛說到名字,鳳琰就冷眼瞪了過去。來迴掃視了一圈院子,眼中竟生起了慌張?


    見此,夜風就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昔日殺伐果斷說一不二的男人,竟然會因為提及起一個罪臣之女的名字而慌張?!


    這算哪門子的事?


    鳳琰雙眼瞪著夜風,喝聲道:“做什麽提別的女人名字!還是泱泱討厭的女人,被泱泱聽到了怎麽辦!”


    夜風:“……”


    默默地看了看四周砌起的高牆,無處不在的夜衛,再想到那遠在坤寧宮的小姑娘,嘴角不由得抽了起來。


    “王爺,你這才從宮裏離開沒有一個時辰。”夜風不由得提醒道。


    以往要是公辦,哪裏是這個樣子啊?


    “可是天快黑了,泱泱說不定已經醒了。”


    “……那這事?”還查不查了?還管不管了?家還抄不抄了?人還找不找了?


    聞言,鳳琰又是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那不是還有七哥嗎?本王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找七哥,七哥最喜歡忙活了。”


    “……”


    看著說完就大步流星走開的男人,夜風猛地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沒有讓自己險些背過氣去。


    轉身剛要走去找鳳南珹告一下狀,輕功剛施展,下一秒就被鳳琰的話給整得摔到了地上去。


    被氣的。


    隻聽那要離開的男人又迴過了頭來,認真地吩咐道:“哦對了,記得給本王去農園那邊整頭羊迴王府養著擠羊奶。”


    “還要吩咐廚子那邊還要把羊奶的膻味給除了,泱泱不喜歡。”


    小姑娘變成奶娃娃了,吃食上也得注意一下了。


    說完,鳳琰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絲毫不顧摔在地上的夜風,捂著胸口,直喘著粗氣。


    他堂堂一個夜衛,還是夜衛當中的好一把手,竟然淪落到去抬羊?


    不能跟著主子辦案就算了,竟然要跟羊打交道?


    夜風欲哭無淚,抬眼望向夜雨守著的方向,委屈地癟起了嘴,“我想跟人鬥武,不是跟羊。”


    迴以他的,是夜雨的愛莫能助。


    嗯,還有一丟丟的幸災樂禍。


    ·


    鳳琰急匆匆地離開王府,忽然想到什麽,又折了迴去,去廚房掃蕩了一圈,把廚子剛做出來,還冒著熱氣的山藥糕都塞到了腰間的布兜裏。


    末又把兩個油膩膩的雞腿用油紙包了起來,這才滿意地走出去。


    剛走出門口,迎麵就遇到了蹦蹦跳跳的跟許萱彤往這邊走來的小姑娘。


    鳳琰一個怔愣,反應過來後即是狂喜,油紙包隨意塞在腰間,男人朝那一抹鵝黃色的小團子奔了過去。


    蒔泱乖乖地被許萱彤牽在手裏,宮中嬪妃出街,為了不影響京都百姓的正常生活,許萱彤換了一身輕便些的裙裝,麵上一抹輕紗遮臉,透過輕紗的絕色容顏,卻依舊吸引住了眾多人的眼球。


    “鳳凰呢?怎麽還沒到?”


    從宮裏出來就一直走到現在都還沒有走到,小姑娘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鼓起了腮幫子,滿是不樂。


    許萱彤淡笑著,摸了摸蒔泱紮好的兩個小揪,耐心道:“到了到了,泱泱都問了不下十迴了。”


    從宮裏才沒走幾步,路過一個屋子就要問一遍,好像沒去過景王府一樣,可是這去往的路,比她都還要熟悉。


    蒔泱鼓著腮幫子,鬆開了許萱彤的手,嘟囔道:“這樣的話,你也說了不下十迴了。”


    說完,她“哼”了一聲,別過了頭去。抬眸叫到眼前有個高大的身影朝她們這邊趕來,小姑娘嘴唇微張,眸光噔時亮了起來。


    “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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