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泱抿了抿唇,正要躺迴在床上,外頭吹來的一陣狂風忽而把門給掀開,繼而又合攏上來。蒔泱擰眉,跳下了床。


    當見清麵前的來人之後,那眉眼的警惕轉而舒展開來,欣喜地喚道:“馗叔。”


    來人正是在涇陽就出現了的鍾馗。


    鍾馗一身紫袍,不怒自威而繃著的臉見到麵前的小人兒,嘴角微微揚起,抬手摸了摸蒔泱的頭。


    “我來看看你。”


    在涇陽之時,那玄鳳一直守在她身邊,加之幽冥突然多出那麽多亡靈需要忙活,他也來不及好好看一下這小龍兒。現時,閻王竟是親自批假準許他下來了。


    蒔泱撲到鍾馗的懷裏蹭了蹭,語氣帶著一股子撒嬌意味,“龍兒想你了。”


    鍾馗心知蒔泱是想著迴幽冥,也不戳破,隻是順著她的話來說,“既是想了,馗叔不就來了。”


    兩人,不,是一鬼一龍在圓木桌前坐下,聊著幽冥和人界近來發生的大小事,蒔泱揪著鍾馗的衣袖就沒有放開過,鍾馗問什麽,她就答什麽,乖巧地不得了。


    其實鍾馗早在閻王那柄鏡子就已知這人界發生的事情,但聽小姑娘親口說,感受確實不太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鍾馗抬頭望向了那窗前明月,樹梢枝頭烏雲遮,忽然從寬大的袖袍口取出了一個銀鈴來,掛於蒔泱的腰間,撥動了下,發出了呤呤的響聲。


    “大人知道無常那次給的鈴鐺破損之後,便是讓我給你把這個係上,小龍兒……日後可莫要這般魯莽行事了。”


    這話一出,蒔泱便知曉自己的身體情況瞞是不住閻王和鍾馗了,垂下眸子,撥動著自己腰上的鈴鐺,微微點了點頭。


    “龍兒知曉了。”討厭的人要打,但不能耗損自己的靈力。


    沒問題的,拚力氣他們也比不過自己。


    見蒔泱頷首應著,鍾馗眼神愈發柔和了,右手一伸,又是幻出了一把折扇放入了蒔泱的手裏。


    “這是蝕骨羽扇,依著大人說的,起碼在你塑真身之前,都能讓你湊合用了。”


    想到閻王在自己的藏寶閣裏麵尋出這把羽扇時那一臉咬牙割肉的表情,卻是說著讓龍兒湊合的話來,鍾馗就忍不住發笑。


    蒔泱凝神望去,隻見自己手中的羽扇,那扇柄是由著晶瑩白玉製成,借由著月光的照映,散透著亮光,再觀扇麵……


    蝕骨?


    看那上麵無任何殺傷力的羽毛,又怎會有蝕骨一說?


    想著,蒔泱忽而把手伸去那扇子的頂端,卻被鍾馗攔了下來,肅聲道:“小龍兒,這扇子可不簡單,莫要傷著自己。”


    說著,便是打開那羽扇呈半月弧,朝那牆上給甩了過去,竟是直直打破了那牆麵,衝出了外麵,迴旋一圈落到了鍾馗的手中。蒔泱上前看著那被破開的牆麵,那棱角都被削得整齊無比,不由得驚駭這扇子的威力。


    重新把扇子執於手中,蒔泱把它合起,異瞳幻出察視著裏麵,意識海裏卻忽然幻出了個小娃兒來。


    皮膚雪白,圓圓的臉頰,晶藍透徹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盯著蒔泱看,“竟是混沌生靈……汝可願與吾締結契約?”


    蒔泱不免詫異,這把扇子,竟是生著器靈?!


    要知道,即便是銀龍槍,鳳琰使用它之前亦是經過了漫長歲月,又是滴入了她的血,才得以幻出器靈來,而經過一次重創之後,就沉睡不醒了。


    可這扇子……


    不但擁有器靈,更是一眼便辨出了她的身份來。


    這確定是閻王伯伯從那一堆垃圾中撿出來的嗎?


    久久見蒔泱未迴應,那小娃娃有些委屈,雙手揪著自己的衣角使勁擰巴著,糯聲道:“吾…我,我很厲害的。”


    就是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待久了,他肚子好餓,肚子一餓,實力就消退了。


    想著,小娃娃愈發委屈了,眼眶噙著淚,鼻子抽搭搭的,向前伸手想要蒔泱抱抱,對上那冷淡的眸子,又是縮迴了手,緊咬著下唇,又開始揪著自己的衣角。


    卻不知蒔泱的異瞳知曉了他心裏所想之後,便是在想,她是不是又要騰出自己的口糧來多養一個人了?


    看樣子,這個還挺能吃的。


    在想著收了這器靈到底劃不劃算?


    意識海中兩個人兒在交流,外頭的鍾馗看著眼瞳渙散的蒔泱,心裏似乎猜測到了什麽,看著外麵的天色,鍾馗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在桌上用著茶杯壓下一道符紙後,便是如同來時那般,隨風離開了。


    意識海裏,蒔泱打定主意剛把要跟小娃娃結契的話說出口,那小奶團便是光著腳丫子朝她奔來,緊緊地抱住了蒔泱。


    “那,那說好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似是害怕蒔泱反悔,小娃娃退出了意識海後,對著蒔泱的手指就是一口咬了下去,疼痛使蒔泱意識迴籠,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小娃娃正在吮吸著自己的血液,長睫撲閃撲閃的,接而——


    一道糯糯的奶音在自己的腦海內響了起來。


    “吾名童,童什麽……時日太長吾也忘了,就叫吾童童吧。”


    “……”


    望著自己手指的牙印,蒔泱微微鼓起了腮幫子。向來都是咬別人的龍龍,哪能接受別人咬她?


    露出自己尖尖的牙齒,抱起那身前的小奶娃來,張嘴就要咬下去,小奶娃一愣,反應過來後就哇哇呀的。


    “嘭!”


    隻聽一聲響,童童搖身閃迴了羽扇裏,而蒔泱……


    咬了一嘴的毛。


    氣得蒔泱從星宿鐲裏搶走了白澤的寶貝納戒,吃著他珍藏的寶貝美食,讓白澤哇哇大哭了一個時辰。


    ·


    翌日,昏昏欲睡的的蒔泱照樣是一大早便被落三拉了起來換上朝服,落七備好馬車在門口等候時,景王府的馬車便在此處停下了。


    鳳琰一身石青色蟒袍掀開了簾子,出現在了落七麵前。


    落七趕忙拘禮,“參見王爺。”


    不管私底下是如何的相處,在人前,該尊的禮還是要有。


    鳳琰“嗯”了一聲,擺手讓他起來後,便抬眼朝那門裏看去,眉宇間染了一層擔憂。


    這上朝的時間這麽早,泱泱恐是睡不好覺了。可這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亦是不能改的。


    背手正要朝裏走去,便見落三背著蒔泱走了出來。不過才過轉角呢,鳳琰就是忍不住跑過去把小姑娘接於自己的懷裏,看著蒔泱嘟著小嘴,鳳琰樂嗬嗬地朝外走去,坐上了自己的馬車。


    自鳳琰少時便跟著的宦官總管傅慈見這一幕,默默地拿著手中的浮塵掩麵。


    王爺,穩重啊!


    由著鳳琰接了蒔泱到了自己的馬車,落七和落三兩人對視了一眼,知曉今日的朝上可能會不幾太平,便讓落三和離殤留於府內,聞人玉竹上了落七準備的那輛馬車,兩人跟著前去。


    雖然知道蒔泱的本事大,但在這人多口雜,說風就是風的京都,怕是不好出手。


    那日救那侍衛的事情,已經被邵陽武借題發揮到處散布新上任的國師是妖怪的謠言了,要不是鳳南珹出手壓製,引著風向把蒔泱塑成了神仙下凡這一出,後又有邵玉笙通敵叛國一事,這國師府的門檻,怕是要給那些百姓給踏破了。


    景王府和國師府的馬車一前一後駛進皇宮,停在了金鑾殿前。聽著裏頭文武百官議論的聲音,蒔泱揉著惺忪的眼,醒了過來,剛抬眸,便見鳳琰的俊臉在自己麵前放大,然後——


    “啪!”


    蒔泱極為無情地板著小臉一巴掌就給蓋了上去。鳳琰也不惱,笑嗬嗬地握住她的小手,“泱泱,可是打疼手了?”


    這俗話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


    泱泱要是肯多願意打他,隻要不是把他打死了,那他還是很樂意的。


    至於麵子……


    追媳婦兒要什麽麵子?


    蒔泱嘟了嘟嘴,低頭望著自己的朝服,又抬起眼來打量著鳳琰的,意識終於迴籠過來——


    她今天要上朝。


    三兒還提醒過她,今天可能要打架,讓她站在落七身後。


    可是落七還不夠她一巴掌呢,怎麽保護她?麵前這位……


    蒔泱瞥了鳳琰一眼,瞬時別過了頭去。


    沒有恢複真身的鳳凰,不夠自己兩巴掌。而且這鳳凰還傻乎乎的,打架還是自己來吧。


    不要讓血沾到裙子上就好。


    想著,蒔泱又看向了鳳琰那與自己的衣服顏色不搭的朝服,撇嘴道:“醜。”


    說完,就跳下了馬車,對上了傅慈那張笑成了彌勒佛的臉。眼睛眨了眨,便不予理會,上前一手拉著聞人玉竹,一手揪著落七的衣角,朝殿裏走去。


    留著鳳琰在馬車內深思著,泱泱剛剛是不是嫌棄他了?


    想著蒔泱剛剛看他的眼神,鳳琰低頭扯著自己的衣服,忽然間笑了開來。下車問傅慈,“阿慈,本王可有紅色的朝服?”


    傅慈笑眯眯道:“迴王爺,朝服是宮裏規定的。”


    “那就是沒有咯,”鳳琰摸了摸下巴,“那本王不管,本王要跟泱泱的衣服配套,你自己看著辦。”


    “嗻。”傅慈頷首道。


    也不知自家王爺說的,是要朝服配套,還是所有的衣服,要不待會下朝,問下服侍國師的人,平日都是穿哪些衣服?


    瞧小王爺這樣,景王府怕是就快要有女主人了吧。


    娘娘在天有靈,定是高興的。


    ·


    蒔泱比鳳琰先一步進入殿內,剛踏入門檻,那些大臣們頓時安靜了下來,齊齊朝蒔泱望去。多人的目光讓蒔泱很是不適,正想著要不要把這些人給打到低頭時,鳳琰卻擋在了她的麵前。


    “再敢亂瞧,本王就把你們眼珠子都挖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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