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妖丹?


    齊鳴撓了撓腦袋,沒聽懂她的話,但還不容他有半分思考的時間,殺氣瞬間撲麵,一隻鋒銳的利爪就已經乍地朝他脖頸處襲來,齊鳴瞳仁霎時緊縮,猛然仰頭,身軀失去平衡後驟然往後傾倒而下。他吃驚地怒喝:


    “你幹什麽!”


    雖說已經做好了會打架的準備,但這未免也太過出其不意了吧,根本毫無訊號地就出手了!齊鳴步伐不穩地踉蹌著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脖頸處傳來火辣辣的刺痛,他趕忙抬手去摁住,感受到觸感之後心中才稍微平息。


    幸好他躲得快,隻劃破了點皮。


    太狠了太狠了,這一招攻來,明擺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啊!


    月昭眉目一凜,眸色陰沉,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隻在一瞬之間就又躍身跳起,爪子在月色下泛著烈烈寒光,直衝齊鳴天靈蓋而來,她咬牙說道:


    “我告訴你,我從未主動害過人,不管你是哪門哪派的修士,先來招惹,那便去死!”


    齊鳴是內練法修,速度和體力都不占優勢,方才那擊能勉強閃避隻破了點皮都已經是謝天謝地了,誰知道月昭一點不給他留餘地,招招往死了打啊!


    眼看躲不開,他手忙腳亂地掐動手訣,正千鈞一發之際,捉襟見肘之間,利爪襲來,齊鳴緊閉雙眼抬手一擋,刹那,隻聽護身結界之上被摩擦得滋滋作響。


    他焦急大喊:“我沒知道你沒害過人!也沒聽懂你說的妖丹是什麽意思!打架可以,能不能讓我死的明白點!”


    妖力與靈力相對之下,幽深昏暗的樹林變得猶如白日。


    齊鳴也不是頭一次和妖族相戰了,以往降妖除魔對於他來說哪兒算什麽難事啊,但凡修為低一點的小妖,他隨手拋出個結界就能將人家死死困住,動彈不得。可像現在這般手足無措的情況真的第一迴。


    一是,交手之間能感覺得到,月昭修為並不低,二是,齊鳴總覺得她好像誤會什麽了……該不會月昭從一開始就以為他是特意找上門殺她的吧?三是,莫名心裏不想對她用這種手段。


    月昭收迴利爪,後翻落地,樹葉被妖氣震動,沙沙作響間,她瞳仁變得幽綠,散發著寒光,層層疊疊的紗衣之下驟然彈出數條碩大毛絨的尾巴,妖氣混合著殺氣愈加猛烈駭人。


    “你們這些修士,各個嘴巴說得冠冕堂皇,到頭來不還是一個樣子,心機頗深!”


    她張開嘴,露出森森白牙,嘶吼著朝齊鳴的結界撲去。


    九尾狐!?


    齊鳴趕忙注入靈力加固結界,隻防不攻。他畢竟是再試煉兩年就能踏入宗師境的人,月昭看著年齡比他還小,修為再高也高不到哪兒去,要是出手將她傷了,破廟裏安然入眠等著她迴去的那群孩子怎麽辦。


    “月姑娘,你聽我說啊!”


    盡管有結界護體,但月昭的攻勢實在太強,巨大的力量把齊鳴逼的連連後退,背脊靠在一根粗壯的樹幹之上,直到退無可退。


    “罷了,得罪了。”


    齊鳴心下一橫,抬手一拋,金光閃動,瞬間將前方齜牙咧嘴的狐妖給籠住,像個民間跑馬戲的百姓用來困獸的圓球,任憑球內的小獸再怎麽抓撓跑動,也隻能在原地打轉。


    ……


    月昭兇惡的神情凝在臉上,半晌還沒反應過來。


    ?


    待她終於發覺自己怎麽攻擊怎麽飛撲都無法靠近齊鳴分毫時,幽綠的眸子霎時變迴了黑色,瞪得圓圓的,滿是疑惑。她抬手試探性地去輕輕撫了撫圍在自己身周的金黃屏障,臉上的神情肉眼可見的豐富了起來,震驚·,難以置信,漸漸又皺眉,氣急敗壞。


    “你他娘的放了個什麽東西!”


    月昭使勁扒拉著結界,卻怎麽都沒法移動半分。


    齊鳴被她這聲怒罵嚇得身軀一震,心髒咚咚直跳。他強行擠出一抹笑意,尷尬又愧疚地埋下頭嘿嘿一笑,拂袖拍去衣衫上因打鬥而沾染的灰塵和枯葉,整理好儀容後才端正站直,小心翼翼地看著氣憤到漲紅臉的月昭,問:


    “現在能好好聽我說了嗎?月姑娘。”


    月昭冷哼一聲,沒好氣地淡淡偏開頭。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被困,便也不繼續再做無謂的掙紮,聲音強硬地迴道:


    “要殺要剮隨便。”


    齊鳴無奈歎了口氣,朝她眨巴眨巴眼睛,試探性地往前跨了一步,結果還沒站穩,月昭就立刻又做出防備姿態,利爪彈出,指著齊鳴大喊:


    “別過來!”


    “行吧。”


    齊鳴不得已攤開雙手,退了迴去,保持著距離。


    金光瑩瑩,映出纖長妖影,月昭茸耳直立,眼睛泛光,直勾勾盯著他,殺氣還蘊於眼底,絲毫沒有收斂。她身子算得上是瘦小,幾條毛茸茸的大尾巴,蓬鬆又柔軟,一搖一擺的飄在身後,撓得齊鳴心裏發軟。


    不打人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


    他心中暗自發笑,挑了挑眉,戲謔地看著這個被困在籠中氣急敗壞,又無能為力的小狐狸。之前月昭跟小朋友們相處的時候也不是這副兇悍的模樣啊,怎麽對他就這麽大敵意?就因為他是修士?


    修士又不是隨隨便便見到個妖就殺的,齊鳴揚了揚下巴,目光直接又不避諱投在月昭身上。但就是他這般自以為別人看不出來的暗喜模樣,被現在敏感又警惕的月昭通通納進了眼底。


    得意個屁,大不了先哄著裝裝樣子,出來就把他殺了!


    月昭死死咬著牙,深深吞吐了兩口氣息,好不容易才把胸腔的怒火給壓下,她站在結界圈裏抱著雙臂,仰頭看著齊鳴冷聲問:


    “說吧,你是來做什麽的,有何用意,當時在巷道裏為什麽要偷襲我?”


    齊鳴縮了縮腦袋,氣勢一下子就被心虛和愧疚澆滅了七八分。


    原來早就知道了……還以為先前隨口編出來的謊話她真相信了呢……


    “那個……那個不是偷襲,石子的事兒是這樣的。說來話長,我的確是修士,是下山來雲遊曆練的。今日我第一次自己獨自閑逛,傍晚時分,雲幕低沉,我聽到一個可憐又沙啞的叫賣聲,喊著:桂花糕啊桂花糕!最後一份桂花糕!有沒有人行行好啊!”


    齊鳴一邊添油加醋天花亂墜地講著,一邊悄悄摸摸地去瞥月昭的神情,見她依舊麵不改色,陰沉沉地站著看著他,齊鳴心弦一顫,趕忙挪開目光望向別處,捂著嘴假意地輕輕咳了咳,繼續道:


    “聽到有人如此淒苦求助,作為一名立誌行俠仗義的大好修士,我哪能忍得住不幫忙呢?於是!”


    月昭無語地癟嘴,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後換了個更舒適些的姿勢站著,她倒要看看齊鳴還能再胡謅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鬼話出來。


    “於是我就上前去想替那位可憐的小販解決難題,這我沒做錯吧?可誰知突然冒出來一個很壞很壞的修士,阻礙了我此等行俠仗義之舉。但!”


    齊鳴自顧自講到義憤填膺之處,腦袋裏滿是白日裏被白衣少年戲耍的場景,霎時氣不打一處來,他氣鼓鼓地繞著結界踱步,雙拳捏緊後忽然舉起一隻手,直指夜空,洋洋自得地蔑笑道:


    “但本公子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那詭計多端的壞修士嚇跑,不僅買下了桂花糕,還慷慨解囊,給了那小販十倍的價錢!”


    月昭逐漸都聽得有些心累了,花了好長時間才總結出來齊鳴到底講了個什麽事。


    所以之前在小巷裏他分給孩子們吃的桂花糕,其實就是他花十倍價錢買下的?好家夥,被人耍了還能這麽自欺欺人,花大錢做冤大頭……也是沒見過這麽蠢的。


    蠢就罷了,居然還能這麽自信地將蠢事講出來,少見,少見,不愧是世家公子,跟她印象裏見到的那些傻缺一個模樣,腦殼裏裝的不是風花雪月就是銀兩臭錢,自以為行俠仗義做了什麽善事,卻壓根不知道人家也就把他當財神爺了。


    這個傻子…


    月昭深藏眸底的敵意緩緩散去,逐漸浮出一抹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寵溺。她靜靜地彎下身坐到枯葉上,單手托腮,就像看著嬉笑打鬧的孩子一般,嘴角微揚,舍不得出聲打斷。


    齊鳴絲毫沒注意到她的變化,仍舊手腳並用地誇張比劃著,試圖還原場景給月昭看。


    “所以,我簡直十分氣憤這世間竟還有如此狡猾可惡之人!哼!下次再讓我見著那小子,鐵定饒不了他!雖說他沒做什麽,但那般冷酷無情的心不行啊!對吧!我越想越氣越想越氣,走到路上忽然看見一塊白花花的小石子,就……”


    講到關鍵點,他突然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聲音越來越低。


    月昭嗤笑一聲,彎著眼眸自下而上看向齊鳴,了然地接了他的話:


    “所以就拿石子撒氣了?”


    齊鳴耳根發燙,巴不得把腦袋埋進衣領裏,悶悶答道:


    “嗯……”


    月昭舔了舔唇,又問:“然後那塊石子還正正好砸中了我?”


    “嗯……”


    “最後你聽到孩子們哭喊,你怕出事,才跑過來看?”


    齊鳴腦袋越埋越低,聲音細若蚊蠅地答:“嗯。”


    月昭歪了歪頭,目光落在了齊鳴緋紅的耳朵上,她強行忍住笑意,用衣袖掩住嘴唇後繼續問:


    “所以一開始你並不知道我是妖,是後來才發現我是妖,並不是衝著我的妖丹而來的?”


    齊鳴重重點頭:“嗯!”


    “這次倒是答得幹脆。”


    “因為這是事實啊!”


    月昭蹙眉,垂著眼簾撫了撫自己尖銳雪白的利爪,輕笑道:


    “可我不信你。”


    “我拿你妖丹來幹嘛!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齊鳴見自己說了這麽多還不被信任,越說越急,幹脆猛地學著月昭一屁股往地上坐去,二人麵對麵,四目相對,他繼續道:


    ”況且你的妖氣純粹,很香很好聞,一點都沒有煞氣的味道。今日分桂花糕的時候那些孩子們一點不怕你,我能看出來你肯定已經幫他們很久了才會這麽親近。我真的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一開始跟著你來也隻是怕萬一,萬一我判斷錯了,那群孩子會有危險。”


    齊鳴沉沉歎了口氣,懊惱地嘟囔道:


    “一開始傷了你是我的錯,我不是故意的。但修士和妖都有好有壞,我是好修士,你是好妖。你不能一棒子全打死的!”


    月昭抬眸,淡淡道:


    “你已經騙過我了。”


    …………


    齊鳴正想繼續辯解,忽而喉頭一哽,活生生把已經湧到嘴裏的話通通咽了下去。


    ‘在下方才瞧見有一男子朝這邊投擲石塊,隨後聽到姑娘和各位小公子的叫喊聲,心中擔憂,就趕忙過來看看情況!姑娘不用怕,那男子已經被在下趕跑了!’


    月昭說的沒錯,他已經騙過她了……還騙得一本正經,臉不紅心不跳……


    齊鳴無力的仰頭望月,滿臉絕望,簡直難以想象,從剛見到他開始月昭就已經知道那塊石子是他踹來的了,可他還自以為胡謅出來的謊言毫無破綻,沾沾自喜,這算什麽。


    掩耳盜鈴嗎?能這麽用嗎?


    太蠢了吧!怎麽剛下山才半日不到的時間就已經當了兩迴傻子了!


    太難了,遊曆太難了!


    要不是他不想待在宗裏被安排聯姻,不想當那個什麽需要日日夜夜挑燈夜讀的少宗主,還至於下山來被難測的人心所摧殘嗎?


    塵世水太深了,想迴齊嶽山。


    齊鳴欲哭無淚,哽咽又硬氣地衝著月昭說:


    “是我錯了!”


    他確實一開始不應該看到月昭長得美麗之後就迷了心智,為了維持形象而裝作路見不平的模樣,這下好了,被徹底戳穿了,糗大了。


    月昭被齊鳴突如其來的抽噎驚得抽了抽嘴角。


    原本隻是想逗逗他,怎麽還能逗成這樣……這該不會真是個因為腦子有問題所以無法繼續修行,而被宗門世家丟出山來不要的傻子吧?不至於啊。她試探性地伸出手指戳了戳結界,靈力強悍,無懈可擊,沒有絲毫破綻,顯然不會是一個傻子能布下的。


    “行了!”


    月昭輕咳,打斷齊鳴焦躁的懊惱。她微微仰首,問:


    “既然現在這麽愧疚,那你是不是不會再騙我了?”


    “嗯嗯。”


    齊鳴吸了吸鼻子,點點頭,泛著水光的眸子呆愣愣盯著月昭,等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那……”


    月昭挑眉,神色莫測,狡黠地迴看齊鳴,沉沉笑了笑後輕聲說:


    “我的妖氣,真的很香,很好聞麽?”


    “嗯!”


    答得很幹脆,很直接,很大聲。


    齊鳴和月昭都知道,這句迴答,絕無半分作假。


    齊鳴的眸子很黑,很亮,天生含情的一雙桃花眼很受姑娘喜歡。沾上水光之後,宛若深潭,寂靜裏透著危險,宛若幼犬,稚嫩,傻氣,讓人心軟。現在的那雙眸子,似乎更像是夜星——璀璨,又耀眼。


    月昭身形一滯,暗暗調整自己逐漸變得炙熱的唿吸。


    “傻子……”


    或許是早在目光交匯的刹那,或許是因為那一抹耳尖的泛紅,又或許隻是一個故意挑逗的玩笑,得到了誠摯的迴答,心跳便在瞬間亂了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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