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申金長老就被萬長嬴從非攻山拉了出來,生拖硬拽到了演武場。此刻有起床氣的仿佛是他一樣,正站在登神台上指著那個坐地上的白衣男人罵:“怎麽又是我!萬長嬴你真的過分了!”


    “誰讓趙剛是你徒弟,昨日香香已經察覺了些不對勁,拉著你一起順帶打消一下疑慮。更何況進幻境需要人護法,沒你不行啊…”


    萬長嬴無所謂地坐在登神台下方的草地上,隨手拔了根草芽就往嘴裏塞去,陳全抱著自己的長槍使勁往地上頓了頓:“真的好笑,你一個玩兒劍的說是我一個玩兒長槍的長老的大徒弟,不被察覺都怪了。更何況你不是在嗎,要我護什麽法?”


    萬長嬴抬抬眼,側過頭去把嘴裏的草芽拿出來指著申金長老說:“所以才要你幫忙打圓場啊,而且這幾月我都把修為壓製了沒辦法護法,不壓修為進不去玄山禁製,會被那群老頭攔在外麵的,疏漏則輸,誰知道我們宗內有沒有眼線,被發現了就涼透啦!”


    陳全鼻子一哼氣,滿臉不屑地說道:


    “就不允許我牛鼻宗有天賦異稟宗師級別的大弟子了?之前誰都能進,現在牛鼻宗參與了,還搞什麽長老宗主不能入內的死規矩,怕咱們進去把那群人一通亂殺嗎?”


    萬長嬴支起身子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沙之後扔掉了草芽,抱著手臂走上登神台站至陳全身側,目光讚許又陰險,嘴唇勾出一抹弧線,笑著答道:


    “說對咯!這規矩就是給我定的,幾大宗門誰不怕我發瘋,說不定我為了贏,就把他們那些寶貝徒弟通通殺了個幹淨呢?”


    “都怪你名聲臭。”


    “我名聲是臭,所以秦梅香的名聲才一定要好。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還要裝模作樣變成你徒弟去陪他參加玄山試煉大會。以我的性子,這群偽君子就該通通死個完,管他什麽陰謀詭計,直接殺進去把樹枝搶迴來就行了。”


    陳全聽了這些話,正眉毛一皺想罵,萬長嬴卻沒理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我手上的血太多,幹過的壞事也不少。所以秦梅香不能變成這樣,他不能走上我的老路。所有一切他想要的,他想做的,我來替他拿,我來替他做。到最後就算要死,也是我來替他死。”


    “死什麽死,我非攻山在,你能死?”


    萬長嬴拍了拍陳全的肩膀,這次對方沒有躲開,反而一臉正氣地盯著他,十分認真,太認真了反而看得人想笑。


    “哈哈哈哈師弟啊,你隻知道我不是什麽好東西,卻不知道,我根本不是東西。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本事大,好好保護牛鼻宗。”


    “我呸!”陳全朝著萬長嬴的胸口狠狠捶了一拳,隻用了三成的力,卻足以把這個壓製著修為的仙尊口角砸出血沫。“什麽破事都要我們給你收拾爛攤子,別的都可以,牛鼻宗你自己護著!”


    萬長嬴苦笑著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這一拳屬實是疼得很的。陳全瞥了他一眼,仰起頭看見演武場外慢慢走來四個人,兩男兩女。對著齜牙咧嘴的萬長嬴抬眉說道:


    “你的寶貝兒來了。”


    萬長嬴趕忙擦去了嘴角的血漬,認真站直了身子調整好狀態,又恢複了一副穩重的仙尊模樣。


    秦梅香走在前,其餘三人走在後,跨過演武場的結界進來之後,卻發現隻有登神台上的兩位前輩,昨日那個趙剛趙師兄又沒來。


    “師尊,申金長老。”


    “掌門仙尊,申金長老。”


    四人問過好後環視了一圈,這偌大的演武場內果真再無其他人了…難不成今日試煉又要泡湯嗎?秦梅香歎了口氣,詢問道:


    “申金長老,昨日我們已經跟趙師兄見過麵了。不過今日他怎麽沒來?”


    陳全無奈地看了萬長嬴一眼,蹙著眉答道:


    “哦…我那徒弟這個點應該還在練劍,晚些就會來。”


    練劍?秦梅香心中疑惑。既然申金長老這麽說,難道那位趙師兄果真是修劍法的嗎。他恭敬地點了點頭:


    “哦…趙師兄劍法確實精湛,昨日略有見識。隻是沒想到申金長老和趙師兄不是同一攻法…”


    “是啊…”陳全咬著牙悄悄白了萬長嬴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迴道:“我那好徒兒…全該拜在掌門師兄門下,才是合適得很啊!”


    萬長嬴挑挑眉毛,言辭挑釁:“想學也沒門,不收靠長槍之術反推劍法的…天才。”這一句天才二字咬的極重,差點還以為在自誇一樣。萬長嬴站在高台上俯視看著底下的人繼續道:


    “今日護法由申金長老執行,晉時你們直接進幻境就好,趙剛隨後會進來。風雪碑幻境中有不同的世間情欲,分別為愛恨貪嗔癡。你們會落入到最接近自己心魔的那一項幻境中去。幻境中的攻擊不會對實體造成傷害,卻會影響心智,所以需要申金長老在外護法。”


    “切記,幻境中的一切皆是你們內心之魔,每個人進入後幻境或有不同,隻有心誌堅定共同破除才可出境,不可留戀沉浸其中。”


    五人共同進入大幻境,卻在幻境之中又會分別落入自己的心魔當中。


    秦梅香低頭咬著牙關,捏緊了自己的衣袖,感覺心中有些慌亂。


    萬長嬴看見秦梅香有些不對勁,心中暗自擔心。但其實慌亂的又何止秦梅香一人,化作趙剛的身份之後萬長嬴也要進入風雪碑幻境中去,適時自己的心魔為何?難以言說。但玄山之中迷惑心智的妖物數不勝數,此番無法突破心魔,實戰之中就更加危險。他迅速調整好了狀態,將目光之中的擔憂收迴,繼續一本正經講著。


    “還有,近段時間我靈力滯澀,需要閉關修煉至你們大會結束。申金長老代為負責玄山試煉大會的一切事宜,你們聽他的安排就好。說完了,幻境已開,你們先進去吧。”


    秦梅香聽完,猛的抬頭:“師尊?你要閉關?”


    肖若塵也有些詫異,急忙跟著問:“師尊你怎麽了…為何突然靈力滯澀?”


    陳全抱著長槍嚴肅地看著這兩個擔心的小孩子,語氣生硬地說道:


    “你們的好師尊隻是精益求精,別在那兒嘰嘰歪歪了,趕緊進幻境去,早出來早吃飯。我可不想在外麵守你們守一天。”


    “去吧小朋友們,等你們玄山大會完了就又可以見到我啦~”


    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陳全和萬長嬴可謂是搭檔多少年了,十分熟練。不僅是初步打消了秦梅香的疑慮,讓趙剛的身份更加坐實,也正好說是閉關,方便自己偽裝。


    幾個小朋友見申金長老黑著臉催促,也沒法多說,隻是交代了幾句讓萬長嬴要注意身體,別太勞累,閉關也要記得吃飯諸如此類的話,就深唿吸兩下進入到風雪碑幻境中去了。


    四人從演武場消失不見,進入幻境之中,陳全才轉過頭看著這個正在變換身形的萬長嬴,一臉諷刺地說道:“作為牛鼻宗第一位即將進風雪碑幻境的長輩,感想如何?”


    萬長嬴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又猛的唿出,語氣中盡是沉重:“怕出不來啊!”


    陳全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胸有成竹一般看著唉聲歎氣的萬長嬴說道:


    “我猜你定是入貪嗔癡三境中的一個。”


    “管他愛恨貪嗔癡,逃不過啊逃不過,求不得啊求不得~走了啊,免得小朋友們等急了。”


    萬長嬴此刻已經完全化做了另外一人的樣子,他手裏拿著長劍,一躍而下登神台,緩步走到風雪碑前,步步沉重。


    會是什麽呢…


    貪戀凡塵人間的幸福


    嗔怒人妖世道的不公


    癡迷自己心內的執念


    恨極玄清宗所做之事


    愛…


    踏入幻境的那一刻,萬長嬴才瞬間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自以為的心魔,都不是真正的心魔。


    真正的心魔,是內心深處的,不肯承認的,甚至自己完全意識不到的,醃臢之欲。


    一處醫館之內,四麵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草藥在晾曬,長須白發的老醫師正坐在桌子內側,在給一個十一二歲大的小女孩把脈。他眉頭緊皺,連連嘖嘴搖頭,重重歎了口氣道:


    “令愛的身體…先天不足之症,內海空虛且無法填補,能活十五歲就是萬幸了!”


    坐在小女孩身旁的一男一女兩人麵色悲痛,拉著醫師的袖子苦苦哀求:


    “您已經是最好的醫師了…求您想想辦法吧…”


    那醫師又歎了口氣,十分無奈。“倒是有一法…送令愛入宗門修習術法,以後天之靈填入內海之中,方可續命…隻是這入宗門不是那麽容易的…”醫師捋了捋胡子,頓了頓,恍然大悟道:“對了,老身行醫之事曾路過巴蜀,有一地叫做梅城,梅城之中有個宗門因故重建,或可送去一試!”


    玄清宗舊址之內,隻見山門之中隻有幾人在來迴忙碌著,山門下無人看管接待,一路上山也沒見著其他弟子。


    那對夫婦將小女孩送到幾人眼前,活生生磕了十幾個響頭,跪著求哪位仙尊收了自己的女兒,滿目通紅涕泗縱橫。


    這時,一個身穿綠色得羅大袖袍的細瘦男子從那幾人中走出,俯視著下方跪著的小女孩,麵若春風眼波帶笑問道:“你為什麽想入門呀?”


    那小女孩聽見有人跟她講話,猛的抬起頭死死盯著那個人,眼神堅定又冷冽,絲毫不像一個十二歲的孩童。她迴答的理由是:


    “我想活。”


    江潤之見這女孩言語簡單卻又真切,初步打量之後蹲下身直視著她:


    “內海空虛,需靈力填補。既然想活,那就跟著我好不好?”


    “好!多謝師尊!”


    畫麵一轉,時間飛逝,當初那個磕頭拜入江潤之門下的女孩已經臨近十五歲了,身體雖不說特別虛弱,卻也一直不算正常。


    十五歲的這個坎,要到了。


    天醫山上,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天醫閣,狠厲的動作霎時將宋樂渝掀翻在地,臉頰瞬間通紅,嘴角都滲出了血。


    “你怎麽可以!”


    江潤之怒狠狠地指著被自己打到那個地上的徒弟,氣的麵目猙獰,身體止不住顫抖。


    “師尊…師尊!光靠藥和正常修煉我活不下去的!我能感覺我一天比一天虛弱…師尊…我馬上就十五歲了…再不這樣我就要死了師尊!”


    宋樂渝顧不上臉頰的疼痛,跪著爬過去拉住江潤之的衣擺,哭著哀求道:“求你了師尊…就這一次…師尊…我想活!我想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像一個正常的修士一樣活…”


    我想活…


    這三個字狠狠刺痛了江潤之的心…是啊,誰不想像正常人一樣活…誰願意每日喝那些苦到喉嚨發澀作嘔的藥…誰願意天天修煉都趕不上別人彈指一瞬的靈力…


    宋樂渝跪在地上,狠狠向江潤之磕著頭,磕到額心破裂流血,磕到血淚交涕。她聲音顫抖又可憐。


    “師尊…求您了…別趕我走…隻有這一次…好不好…況且那些妖物害死了我父母…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師尊!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江潤之嘴唇發抖,心疼又憤怒,喘了幾口粗氣才沉聲迴道:“宋樂渝…五條命啊…你怎麽可以背著我拿我做的東西去害死他們!”


    “師尊…求你了…沒有下一次了…”


    聽了這句話,江潤之眼角濕紅,滿臉冷笑,薄弱的身形被哽咽拉扯得止不住搖晃。


    “明明…明明你現在完全可以安然度過十五歲!明明你可以不用去學那些門派的醃臢手段!宋樂渝…你知不知道貪心一旦萌發,就不可收拾!”


    待宋樂渝恍惚之間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空白空間之中,沒有盡頭。


    申金長老的聲音從四周傳來,虛無又空蕩,滿是迴響:“這麽快就出來了,小姑娘看來對自己的心沒什麽疑慮啊。”


    宋樂渝垂眸,嘴角微不可察地翹起一抹弧度,語氣冷靜又平穩。


    “自然,我早已將自己的心看清楚了,所以就算忽然深挖出來也不足為懼。”


    “那就再等等吧,其他人還沒出來。”


    “既然是各自落入自己的心魔當中,為何不一個一個的測試,還要在幻境中等著。”


    申金長老在登神台上聽到這句疑問,輕笑了一聲答道:


    “宋姑娘,你不是一個人,試煉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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