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還是無法相信。


    即使他與沈正則分道揚鑣,但他心底還是敬重這位父親的,他為人處事的一切都是受他的影響形成的。


    現在告訴他,這個男人不是他爹,先帝才是?


    他壓根就沒見過先帝幾麵,現在想想,幾乎已經忘了先帝到底長什麽樣子了。


    要他怎麽接受那麽陌生的人是他爹?


    柳如慕走到沈昭身邊,眼框中已經蒙上了一層水霧:“阿昭……”


    她心裏實在太過複雜,哽咽著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便無法再說下去了。


    她與沈昭一樣,完全不想和那個已經死去的男人沾染上半分關係。


    而且,她還深深地恨著他!


    無論吃齋念佛多少年,這股恨意都不會消散分毫!


    沈正則輕輕歎了口氣:“阿昭,這件事,爹娘本該瞞你一輩子的,可是爹實在不忍心看你和你的親兄弟,為了一個女人自相殘殺!”


    沈昭從剛才的震驚中迴過神來。


    “有什麽證據嗎?”他冷靜地發問。


    不是不相信他的爹娘,隻是,他想到了更深遠的位置。


    他不願意認那個父親,但也知道,倘若是事實,誰也無法改變。


    既然他是先帝的骨肉,那他就是殷照林的威脅,他要放大這個威脅,以此來脅迫皇帝,讓他別再傷害北北。


    但皇帝可不是尋常人,口說無憑不足以讓他為信。


    這個證據,是要來給他看的。


    沈正則卻搖搖頭:“沒有任何證據。不過先帝身前,也對你的身份有所察覺。那些權勢皆是他授予你的,將你接入諜探局,也是他的意思。他想讓你輔佐自己的兄弟。”


    沈正則頓了頓,又忽然想到了什麽,“若是你非要證據,楊公公可以作證。他之所以將畢生功力傾囊相授於你,正是因為知道,你是先帝的骨肉。”


    沈昭微微蹙眉……可是師父已經失蹤很久了,這陣子他一直在找他,可是根本找不到。


    現在他在這裏也無濟於事,這個秘密他需要時間來接受,他還要很多別的事要做。


    北北還等著他去救。


    沈正則看見沈昭步子動了,著急道:“阿昭!你難道還要去尋皇上的不快?我跟你說了這麽多都白說了嗎?”


    “就算他是親兄弟,又能怎麽樣?”沈昭直直正視著他,毫不客氣地問,“像你放棄我娘一樣放棄北北,像你和娘一樣互相折磨一輩子?”


    沈正則因為這聲質問鎮住了,直到沈昭從眼前離開,他才迴過神來。


    他看向這十多年來第一次踏出佛堂的妻子,憂心道:“這孩子是越發有自己的想法了。”


    柳如慕輕輕笑了笑:“他想做就放手讓他去做。橫豎不過一死。”


    “如慕……”沈正則著實有些詫異,她是他的母親啊,難道不應該選一條正確又安全的路子讓他走嗎?


    柳如慕忽然打斷沈正則要說的話:“阿昭說的不對嗎?我們本就在互相折磨。你若是放得下,就不會一生未另娶。我若是放得下,也不會青燈古佛這麽久。我不想阿昭也不快樂。轟轟烈烈地大幹一場,也比一輩子當縮頭烏龜好!”


    沈正則聽得出她言語裏的怨恨,不由微微垂眸:“如慕,對不起,我位於三公之首,有我的堅守,所以當初沒有像阿昭這樣敢作敢為……”


    柳如慕淡淡笑了笑:“沒關係,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恨的隻有先帝。我也明白你有你的堅守。”


    柳如慕抬起頭,透過窗戶看向窗外的皎皎明月。


    “但作為一個女人,那些皇圖大業,萬裏河山,通通都與我無關。什麽大局為重,對我而言一文不值。我隻希望愛我的男人為了報仇,一出心底惡氣。”


    柳如慕有時候也反思自己,覺得自己被爹娘向男人一樣培養,家國大義,也從小就灌輸給她。


    但她真的受到了大雍最高位的人傷害之後,那些大義全部崩塌,她隻恨自己沒本事,不能親手殺了他!


    這些年的吃齋念佛,也不僅僅是無法麵對沈正則,而是要消除自己心裏的怨恨!


    還好,阿昭不是個愚忠的男人。


    傷害他所愛之人,哪怕是要以命相搏,他也不會退縮!


    她這個做娘的,當然知道如果真的與殷照林決裂,以後他的路肯定很難受,也很可能沒命……


    但她相信,他和那個小姑娘,就算雙雙共赴黃泉,也比忍氣吞聲地過完這輩子強!


    柳如慕已無話再與沈正則說,她這次出來就是為了告訴兒子他的真實身份的。


    此時既然已經說完,柳如慕便迴了自己的佛堂。


    書房裏,一如往常地隻剩沈正則一人。


    他略微佝僂的後背,顯得格外孤寂。


    他緩緩坐到身後的椅子上,看著自己蒼老的雙手發呆。


    其實他也想過要與先帝抗爭到底,為柳如慕討迴公道,但他終究選擇了心底更加堅守的東西。


    這件事無關對錯,隻是選擇不同,終究不能成為同路人。


    ……


    沈昭正要踏出沈府大門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輕淺淺,又很實不安地唿喊。


    “哥哥……”


    沈昭迴頭,見是沈默,便走到他身邊:“阿默,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快迴房去吧,外麵風大。”


    沈默搖搖頭,未語淚先流:“哥哥,剛才爹與你說的話,我都偷聽到了……”


    沈默難過的無法再說下去。


    他此生最在乎的人,竟然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不是一個爹,也不是一個娘!


    原來他是在擔心這個。


    真是個傻孩子,他們倆做了這麽多年的兄弟,這種情分豈是一個突然的變故就能磨滅的?


    沈昭輕輕撫上沈默的發頂:“不管真相如何,阿默,你永遠都是我弟弟。”


    沈默破涕為笑,重重點了一下腦袋:“嗯!”


    “你快迴房睡覺去,哥哥還要去做別的事。”


    沈默也乖乖點頭答應下來,目送沈昭離開。


    最近外麵發生的事,他也知道,但是諜探局有人盯著他,所以他一直沒有明目張膽地做什麽。


    如今諜探局的人好像對他鬆懈下來了,也是時候繼續為哥哥做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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