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照林的疼痛比宋北北更甚。


    他現在明白,皇後說的話是真的。


    萬蟻穿心之痛,痛不欲生。


    而且他不像宋北北那樣隻是傷在眼睛,他是蛇毒入血,已順著血流遍全身,如今渾身都疼痛難忍。


    可是他卻不能像宋北北那樣一睡了之,他還有很多事要處置。


    禦醫都說這蛇毒解不了,那他必須要安排好自己過世之後的事。


    殷家的天下,不能斷送在他的手裏。


    他叫禦醫給自己開了強力止疼的藥,哪怕禦醫跟他說這藥自帶毒性,比沈昭拿去給宋北北用的迷藥強十倍,是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東西,他也毫不猶豫地用了。


    用完之後,他的疼痛果然減少了不少,因為身子幾乎都麻木了。


    好在,他還有拿筆寫字的力氣,他還可以擬定遺詔。


    和朝中大臣們預料的一樣,他如今沒有子嗣,兄弟叔伯也各個沒有才能,皇位隻能交給還未定性的殷佑棠。


    他在遺詔裏冊封殷佑棠為新君。


    封沈正則為異姓王,位在諸侯王上,子孫皆為列侯。


    殷照林要沈正則輔佐新君,給予他天子之權。


    接著,他又雷厲風行地掃除了王家這個障礙。


    王徊這次有刺殺之實,滿門抄斬自不可免。


    皇後也與王家一起被處斬,原先他想顧念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對皇後手下留情,可皇後一心求死,沒給他留情的機會。


    還有幾個威脅到殷家天下的世家大族,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製造由頭對付他們了。


    隻能希望殷佑棠是個懂事的孩子,在他走後,替他繼續做下去,以保證殷家子孫的千秋大業。


    至於宮裏的後妃……他其實並不貪圖女色,宮裏不少女人都是聽規矩娶的,真正寵幸過的,也就一後二妃,而且都無子女。


    皇後已死,那兩個妃子也不是有大智的人,留下來說不定會幹擾殷佑棠。


    於是他又在遺詔上添了一筆,在他死後,那兩個妃子直接派去守皇陵吧,別留在宮裏了。


    儲毓宮裏那些他根本看都沒看過的女子,也全都放迴家去吧,省得耽擱她們一輩子。


    殷照林寫到這裏,無奈地放下筆。


    他再怎麽信任沈正則和沈昭,這兩個到底是外姓人。


    他其實應該聽從父親的話,娶一個賢德又有智慧、而且不是世家大族的女人,這樣遇到如今這樣的情況,她就可以垂簾聽政,輔佐新帝。


    畢竟,自家媳婦兒可比外姓男人要靠得住。


    他又開始後悔了,當初為什麽要心一軟放過宋北北?


    當時萬公公將宋北北身上的事如實匯報了之後,他就知道那一定是宋北北的計策。


    皇帝看上的人,哪怕真的已經嫁做人婦,他都可以搶過來,怎麽可能因為她與秦少瑜已有婚約,他就放過她?


    可惜。


    不過現在也不是不能補救。


    殷照林又在遺詔上添了一筆。


    “宋北北以女子之身參與科舉,乃欺君大罪。但念其素有才德,救民水患,將功抵過,欺君之罪既往不咎。因其有母儀天下之賢,匡扶社稷之才,賜於新帝為妻,三年之後完婚。”


    這樣更好,將她賜給殷佑棠,將來殷佑棠有宋家這種根基不穩,但各個都有才能的人輔佐,能走的更遠。


    殷照林寫完了遺詔,將他放到玉枕之中。


    這遺詔的所在之處除了他隻有萬公公知道。


    萬公公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情分堪比手足,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交給他最放心。


    如此,後事算是交代完了。


    萬公公昨晚上哭了一夜,此時眼睛腫的和蜜桃似的。


    他扶著殷照林站起來,嗓子啞的厲害:“萬歲爺,您放心,您交代的事奴才都記住了,到時候奴才好好為您辦妥,您在路上等等奴才,奴才隨後就去追您,到了陰曹地府繼續伺候您。”


    殷照林抬手敲了敲他的腦袋:“禦醫都不敢給朕下死令,你倒是覺得朕必死無疑?”


    萬公公嘴角抽搐,想哭又怕不吉利,便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其實那些禦醫隻是當著皇上的麵不敢說,他們一走出寢殿的門,都說的可直白了。


    他們都說,皇上現在活著就是活受罪。


    這蛇毒太疼了。


    萬公公有個大不敬的想法,他寧願萬歲爺早點兒解脫……


    “你這樣子真是醜的不能看。”殷照林無奈。


    還是去看看美好的人吧,都要走了,起碼對人間多留些好印象。


    “宋北北呢?她現在也在受罪吧?”


    萬公公點點頭:“是啊,她眼睛裏被濺了蛇毒,一清醒過來,就疼得想摳眼珠子。小公爺把她的手腳都綁了起來,又給她用了迷藥,叫她天天昏昏沉沉地睡著。”


    “她的哥哥們知道她中毒了嗎?”


    “小公爺怕宋家的哥哥們亂來,所以一直隱瞞著這個事兒呢,派了奴才去騙她京城裏的兩位哥哥,就說是萬歲爺這幾日留她商量如此處置王家,如今宮裏的消息已被小公爺封鎖,外頭的人都不會知道的。”


    殷照林笑了笑,沈昭對她的情分,其實誰都看得出來。


    把她賜給佑棠做皇後,拆散他們倆,實屬於無奈之舉。


    這可是關乎皇室命脈的事,他隻能對不起沈昭了。


    殷照林接著問:“她現在還在宮裏?”


    “還在呢,禦醫想著有些藥可以先拿她為皇上試藥,所以現在她就在隔壁。”


    “讓她為朕試藥?算了吧。”殷照林無奈地笑了笑。


    他走後,皇室還要繼續仰仗宋家的力量,別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別到時候惹怒了宋家,皇室腹背受敵。


    殷照林道:“去看看她。”


    “唉。”


    萬公公扶著殷照林去了隔壁殿中。


    宋北北此時又醒了,手腳都被綁著,睜著空洞洞的眼睛無神地看著四周,滿臉都是淚痕。


    殷照林將萬公公留在門口,獨自走了過去。


    宋北北聽見腳步聲,以為是沈昭來了,連忙道:“昭昭哥哥,你綁的我好難受,我不摳我的眼睛了,你把繩子解開吧。”


    殷照林看著她手上的紅痕,有些於心不忍,於是便將她手上的繩子解開了。


    宋北北的手一恢複自由,立馬伸向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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