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一天天好了起來,可以進些流食了,程佳每天小心的護理,但是高湛卻越來越焦慮。


    他的體重迅速下降,每天吃的很少就飽了,醫生給他有針對性的補充營養,但是高湛明顯的煩躁。


    他很少休息,不是睜著眼睛就是出去亂轉,有時候會因為很小的事情發脾氣。比如勺子放的不對、衣服不舒服……


    程佳在的時候,他情緒還好,程佳隻要出去,他就會大發雷霆。


    程佳很無奈,她盡量不出去,很多人都不適應身體的變化,她理解高湛的痛苦。


    這些日子,程佳胃口很不好,她也消瘦很多,高湛看在眼裏,越發急躁。


    “老公,醫生說我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程佳微笑的看著高湛。


    高湛眼睛一亮,隨後馬上暗淡下來。


    “出院了又能怎麽樣?表示我不會複發?”


    “我問過醫生了,像我們這樣的情況有完全治愈的例子!雖然腫瘤很多,但是沒有轉移。我們隻要積極配合治療,定期檢查,是有很大幾率治愈的!”


    高湛沒有說話,他看過自己肚子上那道疤,對自己的身體有些失望,高湛有些受不了以後都要生活在病魔的陰影裏。


    程佳輕輕的抱住高湛:“老公,什麽事都不如你在我身邊,我們一起麵對!”


    高湛聽她這麽說,更加的煩躁,他討厭自己骨瘦如柴、病懨懨的樣子,他不想麵對這樣脆弱的自己,也不願意麵對今後這樣無力的生活。


    高湛走到一邊,心煩的要喝水。


    程佳馬上過去:“我給你換點溫水,這個涼了!”


    高湛沉聲說:“不用,我就喝這個!”


    程佳搶過杯子。


    “喝涼水會刺激你的胃。”


    然後她倒了一杯溫水遞給高湛,高湛覺得怒氣衝天,他不想像個嬰兒一樣被保護。


    “不想喝了!”


    程佳微笑著哄他:“少喝一點……”


    高湛終於怒不可遏,他用力的擺手,把杯子一下子打到地上。


    嘭~


    杯子碎了。


    程佳呆愣住了,她看著臉色鐵青的高湛。


    “沒關係,你不要生氣!不喝就不喝,你什麽時候想喝再喝!”


    程佳低下身子,一塊一塊的撿拾杯子碎片,眼淚無聲的滑落。


    程佳很茫然,她不知道怎樣才會讓高湛振作起來,他一直是冷靜沉著的人,程佳從沒有看見他像現在這樣子。


    高湛看著蹲在地上的程佳,心痛極了。他不是故意的,可是總有那麽一瞬間會控製不住自己。在擺脫死亡的陰影之後,這樣沒完沒了的消耗讓他瀕臨崩潰。每次看著程佳,他也痛苦,程佳那麽年輕,以後難道自己要一直這樣拖累她嗎?他想給程佳的絕不是拖累!


    高湛抓住程佳的胳膊,把她拉起,程佳不敢掙紮,她順著高湛的力氣站了起來。


    高湛看見她滿臉的淚水,心抽痛,他抱住了程佳:


    “對不起程佳!是我不好!”


    程佳難過的哭了出來。


    “高湛,我不知道怎樣做你才會情緒好起來!情緒對你很重要!我希望你每天開開心心的,你這樣等於在折磨我!你讓我看著你痛苦,還不如讓我去死!你是那麽驕傲、堅強的人,怎麽會這麽想不開?”


    高湛痛苦的閉上眼睛:“程佳,我這個樣子,就會拖累你!我怎麽給你幸福?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病怏怏的樣子!”


    程佳哭著:“你什麽樣子都是高湛,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可以,而且你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求求你!我們都熬過最困難的時候了,有什麽不能堅持的?就算一輩子在醫院,我都不在乎,隻要你活著!”


    程佳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高湛輕輕的拍撫她。


    晚上,程佳蜷縮成一團,睡在了高湛的懷裏,高湛撫摸著她的後背,心情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早上,程佳給高湛喂清粥,她也想學高湛以前捉弄她的樣子,故意弄得哪哪都是,然後準備去舔食。


    結果高湛用手迅速的擦掉了。


    程佳若無其事的笑著,“你看,嫌棄我笨手笨腳了!”


    高湛不說話,一臉陰沉。


    程佳覺得心口憋悶的厲害,她站了起來。


    然後持續好幾天的惡心的感覺怎麽也壓抑不住了,她跑到廁所幹嘔起來。


    程佳跪坐在衛生間裏,渾身無力。


    高湛緊張的追在門口,愣了一會兒,然後過來扶起了她。


    “程佳,你哪裏不舒服?”


    程佳搖搖頭,慢慢的說:


    “我一會兒去檢查檢查!”


    她上午就去檢查了,結果讓她大吃一驚——她又懷孕了!


    程佳開始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特別高興,可當她來到高湛住院的樓層的時候,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


    高湛現在情況還沒有穩定,這個孩子她要怎麽照顧?高湛又會什麽態度?


    程佳坐在椅子上。


    ——生活不怕突如其來的變故,怕的是慢慢消耗。高湛會有耐心一齊麵對病痛和兩個需要照顧的孩子嗎?自己有能力平衡嗎?


    程佳捂住自己的臉,腦海裏全是她和高湛的幸福場景:高湛背著她百米衝刺,高湛溫柔的喂她吃飯,高湛捧著她的臉親吻她,高湛知道她懷孕把她舉高……


    不管高湛變成什麽樣子,不管他是生是死,誰都不能代替他在自己心裏的位置,為了高湛,她也不該退縮。


    程佳意識到,以前是高湛保護自己,現在需要自己保護他——她要勇敢:勇敢的幫高湛振作,勇敢的保護他們的孩子。她要再給高湛一個女兒,給高湛一個溫暖的家,給他圓圓滿滿的人生。胃癌打不倒他們,什麽也阻擋不了他們。


    程佳快速的走到病房裏,高湛在沙發上坐著。


    “老公!”


    程佳輕輕喚著高湛。


    高湛快速的轉頭看她。


    程佳含著淚花微笑:“我懷孕了!”


    高湛一愣,胸口劇烈的起伏,看起來很高興。然後他忽然斂住笑容,頹然的靠在沙發上。


    “程佳……我們不能要這個孩子!”


    程佳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高湛:


    “不!我要生下她!而且我們會一起把她養大!我們會一起看著我們的兩個孩子生兒育女!高湛,誰也阻止不了我!”


    高湛抬頭看著程佳,她黑黑的眼睛散發著堅毅的光芒,無比肯定的望著自己。


    程佳繼續說:“我知道這個病來的突然,你一時無法接受,可是生活就是這樣,誰也不知道意外什麽時候會來。我不想埋怨,生活既然給了我這些,我照單全收,我相信一切都會峰迴路轉,我們會迎來柳暗花明的一天。我不想被嚇退,我要給你一個圓滿的家,我們會永遠陪著彼此。”


    程佳的眼淚成串地滾落,她不停的擦著,繼續說:


    “早上我要在你的親吻裏醒來,晚上我要在你的臂彎裏睡著,我有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兒子,你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女兒,我們一起享受生活。少了三分之一的胃有什麽關係?不就是少裝了一點食物?我們可以多吃幾頓!你現在瘦了也沒什麽大不了,慢慢的就胖了,我會一口一口把你喂胖的。


    如果你繼續這樣消沉、焦慮下去,我也會生下孩子!大不了你看著我們三個受苦,被人欺負!你要怎麽樣,我們三個都會一起陪你,你要是死了,我也會死,你知道的,我沒什麽好留戀的,我不會管你的孩子!我說到做到!”


    程佳把嘴唇咬的泛白,不自然的顫動著。


    “你說過,你不能放棄愛我,你說我是你的一塊肉,你有個三長兩短,你的肉也不會安然無恙的,我們要麽一起好好活,要麽全都死掉!你休想丟下我!誰讓你招惹我來了?你要是不對我這麽好,我怎麽會離不開你!你要是早就離開我,我說不定會更好呢!你生了一場病就想一蹶不振,還想讓我打掉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結合的孩子!是我們無數個甜蜜的結晶,你舍得?”


    高湛看著渾身顫抖的程佳,又心疼、又心痛,他攬過程佳,緊緊的抱住了她,無論是她、還是孩子他都舍不得!


    是的,他不能就此放棄,他要一兒一女,他要天倫之樂,他要陪程佳到最後一口氣!


    ……


    高湛聽了程佳的話,終於醒悟過來,醒悟過後的高湛,就像換了個人一樣。他不再煩躁的走來走去,而是去和醫生溝通,他積極的配合治療,還嚐試照顧懷孕的程佳。


    他們不久就出院了。


    程佳安排了房車來北京接他們。同時她聘請了專門的營養師,家庭醫生護理高湛。


    迴到家,看見大變樣的爸爸,程程吃驚的一動不動,程佳的父母也驚詫極了。


    程佳跟他們解釋前因後果,還特意對爸爸媽媽表示感謝,因為他們,她才沒有後顧之憂。


    當眾人知道程佳懷孕的消息,都很替他們高興。


    高湛放下了所有工作,安心養病。早上程佳會陪他鍛煉身體,營養師也製訂了周密的營養計劃,醫生時刻注意高湛的情況,為防止複發,他們甚至去做了適當的治療。


    程佳每天去公司上一會兒班,遇到她拿不定主意的事,她會迴家和高湛商量。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家庭醫生看她的彩超,高興的告訴她,很可能這胎是個女兒。


    高湛很高興,他一直想要個女兒,他要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不讓她受一點點傷害,因為沒有早點遇見程佳是他很遺憾的事,他要在女兒身上彌補。


    高湛雖然沒有恢複到以前的狀態,但身體越發健朗。他甚至可以跑步了,家裏的廚房除了一日三餐的正餐之外,還時刻給他準備營養餐。


    生活在一點一點重建,程佳看著高湛越來越有活力,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高湛的一場大病,讓程佳明白了生命最重要的是什麽!她對高湛說:


    “我不覺得你生病是一場惡夢!我把它當成旅行,這是我們的風景!”


    高湛看著程佳,嗬嗬的笑:


    “是一場旅行,是我們的蜜月旅行!不過程佳,這個旅行怎麽衡量得失?我丟了一部分胃,我們卻多了個女兒!”


    程佳嗬嗬笑:“看來你的確是商人,幹什麽都不吃虧!”


    高湛抱住程佳:“程佳,有你真好!”


    他捧住她的臉,溫柔的吻著她。


    高湛的臉棱角分明,下巴上有一點胡茬,人變得精瘦。


    程佳忽然說:“高總!我感覺你變帥氣了!”


    高湛大笑……


    生命是有盡頭的,病痛隻是它的一次預演,幫他們提前過濾生活,讓他們珍惜每一天,猶如最後一天!


    因為,人生的意義不在於活的多久,而是要讓每一天都淋漓盡致、過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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