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荊風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漸漸弄明白,暮城大概是怎樣一座城。


    沒有朝代年號。沒有主仆關係。一夫一妻婚俗。沒有男女授受不親,沒有嚇破人膽的清規戒律,尤其看到女人是大腳,對纏足有莫名陰影的他感到放鬆。不論男女,20歲以後都可以工作,或者選擇不工作。


    但這又是一個古老的時代,沒有電,沒有現代文明,民風自由,樸實,開放。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過著他夢寐以求的田園牧歌一般的生活。


    這裏的人不用加班,不用熬夜,不用黑白顛倒,不用住在半空的高樓裏。能感受到地的濕氣,清風從山野中吹來。


    這是史書上記漏的一個時代,一座城池?或者,她根本就是一個遁世的桃源?暮城的人也說不清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看樣子一時半會是迴不去了,來之安之,靜觀其變。


    城主主理一切。陳藍玉的爹就是城主,所以他是這城裏最尊貴的公子哥兒,卻沒什麽明顯的優越感,什麽事都要自己幹,還得管一座書城,不是耀武揚威的那種管,是實實在在地上班,出了事情要問責的。


    暮城轄下有數十個縣,蒙雨的爹就是其中一個縣主。


    秦星亮的爹是幹什麽的,暫時還沒打聽出來。另外他爹是幹什麽的,似乎也沒什麽重要的。


    曲荊風還了解到,蒙雨是陳藍玉的女朋友,秦星亮是陳藍玉的好基友。


    蒙雨和秦星亮頗有些八字不合,秦星亮看她各種不順眼,也可能是心裏偷偷喜歡,表麵上各種打壓,就像中學裏那些很二的男生?


    ……


    陳藍玉每天都會從植藍山房溜出來找蒙雨玩。


    他帶來的消息是:那個怪怪的大哥哥呀,從第二天起就開始要水喝,要東西吃,吃完坐在迴廊上發呆,愣愣地看雨,有時還伸出手去接雨,管事有次看到他舔了一下雨水,聽說山房裏麵有書,跑來跟我借兩套衣服,說是要入鄉隨俗,換了衣服跑來坐了兩天書館,認認真真地看書哦。


    “對了,今早他還問我怎麽找你,不知為什麽,麵對他我有點慫,沒敢隱瞞,看他那樣子,是要來找你的。”陳藍玉說著皺起眉頭,“你說,他,他不會是我的情敵吧?”


    蒙雨噗嗤一聲笑了,“我說他怎麽不來找他的蒙蒙,你感覺到了嗎,當時那一聲蒙蒙可是叫得肝腸寸斷,柔情萬種,帶著試探,又有失而複得的驚喜,他不來,我還真有些失落呢!”


    陳藍玉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個手栗子,“雨兒,你這花癡的毛病,得改!”


    說著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沒過多久,山道上的雨幕中出現一個黑點,陳藍玉說:“是阿秦送下午茶點來了。”不過一會,秦星亮自帶幾分吊兒郎當氣場的身形清晰起來。


    “藍玉,你果然在這裏!”秦星亮衝著陳玉藍熱情地搖手。


    蒙雨笑說調侃:“你的情敵沒來,我的情敵倒來了,沾你的光,每次都能吃到秦星亮家的好東西。”


    陳藍玉大喊:“阿秦,快來看,這裏有一隻千年醋精。”


    秦星亮直接忽略打情罵俏的醋精話題,打開食盒,抬出一盤烤得金黃的小圓餅,用手帕拈起一隻遞給陳藍玉,“快嚐嚐,我娘剛剛采的玫瑰花瓣,拌了紅糖做餡烤的,很酥脆哦!”


    陳藍玉接過轉手遞到蒙雨手裏,“你先嚐嚐,好不好吃?”


    秦星亮無奈地擺擺手,“真是多此一舉,看來以後有啥好吃的,我先孝敬蒙雨姑娘好了,免得累壞了頻頻借花獻佛的藍玉公子。”


    “哈哈哈,藍玉,阿秦才是千年醋精。”蒙雨說完,三人一邊吃一邊笑作一團。


    ……


    暮城一年中大約有八個月的時間都在下雨。


    曲荊風看著連續多日的雨沒有停的意思,不免有些焦躁,雨是風景,也是牢籠。這雨不停,他便出不了門。


    之前跟陳藍玉借衣借傘去山房看書,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一大堆傘放在門口,出門可以隨手取用,但是穿陳藍玉的衣,用陳藍玉的傘,去會陳藍玉的女朋友這樣的事,不醞釀一下情緒他曲荊風還真幹不出來。


    好不容易等天放晴了,曲荊風等陳藍玉出門上班之後溜了出去。蒙雨是這個世界裏,唯一和自己的過去有些關聯的人,那就先跟她處熟了再說吧。


    蒙雨正在自家的曬台上打整布料,她早年跟了名師,主要是給有錢人做衣服,料子多是蠶絲製品,摸起來涼涼的,滑滑的,聞起來有真絲的香氣。


    裁,縫,繡,很費時間,也考驗耐力。


    暮城的日子是一眼望得到頭的,這一生不過是做些活計打發時間罷了,大多數人做起事來,既不麻木敷衍,也沒太多激情,就是一種寂寞的,沉悶的,歲月不驚的感覺。


    曲荊風看到蒙雨往曬杆上使勁攀曬衣服的單薄背影,喊了一聲“蒙蒙”。


    蒙雨迴過頭來,看到他從陽光中走來,竟然有一種雙眼被閃花了的感覺。


    暮城的人常年浸淫在煙雨中,對陽光無比渴望,暮城的女子喜歡用光來形容男子的好看程度。


    秦星亮那種好看是像星光一樣的,閃著微光看不膩。陳藍玉的俊美則像晴夜的皎月,輕柔地落在窗外,有時微微蒙了一層薄霧,會惹人想一探究竟。


    對蒙雨來說,陳藍玉已經夠好了,跟眼前的曲荊風一對比,還是差了那麽一點點,或者差了那麽一截截,因為這人簡直就是炫目的陽光,明晃晃地淌過來,那一瞬間太耀眼了。


    蒙雨有些恍惚,隨口說了一句:“你怎麽才來啊?”反應過來才覺得不妥,好像等了很久似的。


    曲荊風答道:“因為沒有傘。”也或者,因為困惑和害怕唐突吧。


    曲荊風看了看四周,問道:“所以,你現在的工作,是裁縫?”很是吃驚的樣子。


    因為他認識的蒙雨,發不過肩,身材健美,知性又活潑,完全不會做手工。


    如果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那他現在見到的,是年少的,長發的,靜謐的,嬌小的,雙手修長、輕盈、秀美的,古典版的她。


    “對啊,量體,剪布,裁衣,縫製,每天就是這樣啊。”


    蒙雨突然想起一個事情來,“你來的那天,脖子上拴的那根類似於拴狗繩的帶子,就是那個深藍底彩虹紋的料子,好特別,能借我看看嗎?”


    曲荊風在心裏念叨,拴狗繩啊?你們這邊的人說話都這麽直接嗎?


    繼而認真迴答:“哦,那是真絲領帶,改天帶來給你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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