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的第一個人被捆在樹上,最後一個人正被螞蟻吃掉。』


    *


    薇莉安娜.h.諾斯維斯特,星際知名的未知星球地質勘探專家,諾斯維斯特家最出名的繼承人。


    她的性格就如同她的美貌一般鋒利,諾斯維斯特家族標配的粉發粉眸搭配著女子高挑修長的雙腿,即使身著柔軟貼身的禮服裙,也依舊顯得張揚而熱烈。


    但她那任誰都要讚歎一句的容貌在西維眼裏一文不值,卿本佳人,奈何……腦子有坑啊。


    “哐哐哐——”


    西維閉上眼充耳不聞,假裝沒聽到車窗外一個瘋女人的叫喊。


    “你開門啊普蒙托利,你開門啊,你有本事上車你就有本事開門啊!普蒙托利——”


    “你你你你,你這個行事荒誕、什麽東西都喜歡古代設計的老古板——”


    托奈莉看著窗外高速飄過的雲朵,狠狠為現在穿著移動設備在航線上扒門的小姐姐捏了一把汗。


    她剛才眼睜睜看著她們兩個人從單方麵的咄咄逼人轉為兩個人的針鋒相對,言辭之粗魯、動作之激烈,站在旁邊和托奈莉一起坐小孩那桌的阿爾弗就差捂上小孩的眼了。


    “呃……西維我們要不要……”


    “不用管她,加速。”


    坐在亮黑加長款接待車後座的西維麵無表情地把車窗玻璃關上,一點想與舊人敘舊的打算都沒有。


    “……”


    托奈莉擔心地看了一眼窗外,即使她現在因為車輛良好的防窺設計什麽都看不到。


    但她知道那位麵對她們一開始優雅自持的小姐此時依然在外麵麵容扭曲地狠狠扒著窗戶。


    ……就像一個鬼。


    一想到這副美景在其他司機眼裏會是什麽樣子,托奈莉就覺得她的大腦就有點短路。


    而那位小姐——


    從一開始初見到現在西維毫不留情地走人,即使完全沒有得到什麽正麵的反饋,但她一直是在以一種稱得上是“熟稔”的態度對待西維。


    甚至在這份不需要空口客套的熟悉之下,就連她毫不留情的咄咄逼人都顯得極為親近。


    托奈莉對著手指有點酸澀地猜想著她與西維應該有點什麽微妙的“前情提要”。


    “可惡的普蒙托利,即使你避而不談,但是我會一直看著你,你這個家族的背叛者,我會永無止境地盯著你、沒有盡頭地……”


    “……司機,下個路口急轉彎。”


    終於被煩得受不了的西爾維亞放下她的通訊器,一字一頓地最終決定了物理意義上的甩掉她。


    翹起二郎腿,邪惡的笑容出現在她臉上。


    “我們繞路。”


    *


    “西維,她是什麽人呀?”


    看著西維雖然臉色有點奇怪但並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托奈莉試探性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西維聞言收迴了專門打開車窗伸出去給某個化成流星的女鬼看的星際友好交流手勢,迴頭真的開始難得在這種“小事”上開始了思考。


    “啊……要我說啊——”


    她開始提取大腦裏有關這個人的記憶,就像這家夥給人的印象一樣,不多但是極為鮮明。


    好像她隻需要站在那裏,即使什麽都不做,一種渾身上下自然而然的“女王”氣場都能使她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


    但要是西維來評價她的話,她隻會說這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她帶了點刻薄地對托奈莉介紹,話裏話外似乎都充滿了嫌棄:


    “這人的腦子似乎隻在那些奇怪的礦石和地質現象這些東西上表現得不錯,要我說的話——諾斯維斯特家的瘋子一貫多,但像她這麽瘋的還是少見。”


    『family''s honor is my pride; family''s shame is my disgrace.\"(\"家族之光,我之驕傲;家族之羞,我之痛悔。\")』


    ——諾斯維斯特的家訓。


    “薇蓮娜是一個著名的以自己家族中心的狂熱分子,她的座右銘曾經是『family''s honor is my pride; family''s shame is my disgrace.』(吾族榮光如加我身;吾族之恥我之痛悔。)聽聽看咯,現在誰還會把這種話當做自己的座右銘?”


    和一般隻是嘴上說說的人不同,她是個真的強種,發自內心地認為個人屬於家族,家族利益也與個人利益完全相符,並且確實是在從一而終地踐行。


    “不過最讓我討厭的一點是,她不僅把那套理論用在自己身上,她甚至毫不雙標地要求別人。”


    比如她,西爾維亞。


    *


    無限的宇宙,有著無限的可能性。即使隻是身處無窮無盡中的其中之一,天才的誕生在整個宇宙的尺度上也可謂是數不勝數。


    他們在年少時紛紛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裏做出舉世罕見的成就,自出生起來自眾人的鮮花與讚美不知凡幾,他們高高在上、對凡人的愚鈍習以為常。


    ——直到他們遇到西爾維亞。


    從莫名其妙出現的西維十四歲時成功憑借一張隨手寫在餐巾紙上的公式推演入學紐斯特大學——聯邦理工科最著名的大學之一——後,同級入學的學生就開始了他們幾乎長達一生作為對照組的折磨。


    見證天才的光輝證道之路在後世人眼中是一件極其榮幸的事,從課本中他們在字裏行間短暫地窺到這一黃金年代群英薈萃的曆史,對於能夠親眼見證曆史神聖的一刻而總不免心馳神往。


    但對於親曆者來說,卻又過於痛苦。


    ——或許天賦這種東西就是如此不講道理。即使你本身已經算得上在本領域卓有成就,即使你為此付出了一生汲汲營營的心血,即使你也曾被傳說為“天縱之才”,卻依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新生的天才如何迅速而漫不經心地將你一生構建的理論體係摧枯拉朽般摧毀然後在這一領域更進一步。


    就像那句話,“一個平庸的數學家的意義就是用他自己一輩子的努力去節省後世天才的一個下午茶時間。”


    西維對她周圍人隱晦的嫉妒與痛苦一無所知,因為她那時遠比現在要年輕,也要更加鋒利、更加野心勃勃。


    ——她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看完了大學所有相關的專業書,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通過了所有的課程考試並以一篇全新的數學論文畢業。這篇論文被她的導師評價為“以一己之力推動數學領域前進一百五十係統年”,並被收錄於聯邦最高級別的學術期刊。


    名為“西爾維亞”的光芒過於耀眼,即使本人對此未置一詞,但那些所有曾經不可一世的天才們都能感到自己被籠罩在她的陰影下,且永無出頭之日。


    那幾年,不僅僅是紐克斯大學,多少物理和數學係的天才道心破碎、轉係去往了其他領域深造。


    他們甚至不在乎自己究竟能不能有所成就,隻要自己能夠不需要一輩子無望地跟在別人身後追著她的背影而奔跑,他們就能心滿意足。


    而對於一點都不關心平庸之人想法的西維,她僅僅隻有一個想法——“那個地質勘探係的女孩似乎不錯。”


    粉發的女孩出身理工科,與西維擁有一定的共同語言;卻在之後投身於地質學研究,與西維的專業領域可謂是毫不搭邊,她們毫無競爭,甚至相輔相成;更何況比起為人傲慢、性格孤僻的書呆子來說,出身世家、並有“派對女王”之稱的薇莉安娜要受歡迎的多。


    而這樣的女孩子願意主動找西維聊天交朋友,西維也很樂意旁邊站一個小天才給她講一些學校發生的樂子——比如又有某個物理係的人才自暴自棄地去讀了生物,好像最近幹得很是不錯,逐漸發現自己好像並不是個弱智而得以重新做人。


    她們在一起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直到——西維在某次發布會上當眾宣布自己“討厭”普蒙托利這個姓氏開始。


    『family''s honor is my pride; family''s shame is my disgrace.』(吾族榮光如加我身;吾族之恥我之痛悔。)


    薇莉安娜認為這是對她的一次極大的背叛,她認識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底線在哪裏,這樣突然而不知所謂的宣稱在她看來毫無意義。


    但即使她親口向西爾維亞詢問過其中的原因,西爾維亞在當時也並未給出迴答。


    “我的說法——啊實際上就是敷衍,根本沒辦法搪塞過去,但我根本沒必要和她解釋這件事。之後就是我們之間關係這種……如決裂非決裂的量子疊加狀態……”


    “嗯,就這樣。托奈莉,喜歡粉色嗎?”


    西維一直在刷新著光腦,就連解釋她們之間的過往時都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喜歡。”


    得到迴答後西維點點頭,繼續勾選著什麽。


    可是得到解釋的托奈莉卻在這時候反而有點理解了當年那位諾斯維斯特小姐的感受了。


    ——她在敷衍我。


    或許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是這樣,隻要麵對的是自己所愛著的人,哪怕ta隻留下一聲歎息、一個語調,也都能從中知道這個人的想法、能夠體悟這個人沒有說出口的情感。


    西維不是不知道。


    她隻是不想這麽做,她不想說的事沒有人能夠逼她說出來,而麵對她們的質疑,西維的判斷是——你對於我來說並沒有那樣的價值,因此我完全不會考慮你的感受。


    ——而對於那時驕傲到隻願意承認西爾維亞是她的朋友的那位天之驕子來說,這樣直白的不在意簡直比所有她曾經遇到過的貶低都令她感到恥辱。


    西維在此之後認為薇莉安娜在家族立場上過於魔怔,於此同時與西維單方麵吵完架迴家後的薇莉安娜卻在房間裏狠狠大哭了一場後,第二天就向“西爾維亞受害者互助聯盟”遞交了申請信。


    “我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普蒙托利!”


    *


    汽車樣式的飛行器在專屬航線上飛快奔馳,沒了某個討厭鬼的幹擾,西維很愉快地開啟了敞篷模式於低空之上欣賞著這城市的美景。


    車上的阿爾弗很是上道地給西維講解著這顆星球的美景,聽著他美輪美奐的形容,托奈莉也想更多地看清楚他口中那個“星球上最大、最華麗的歌劇院”究竟是什麽樣子。


    可惜她人小個矮,當她扒拉著車門伸出頭時,突然一個急轉彎,托奈莉要不是被西維眼疾手快地揪住衣領,差點就被甩出去。


    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枚閃閃發光的硬幣頓時從她的口袋裏掉了出去。她隻能看著它穿過車窗的阻隔如同風一般從她眼前飛走。


    “把安全帶係好。”


    西維把托奈莉拉迴來,她依舊皺著眉頭在光腦上挑選著接下來婚禮需要使用的各種寶石,一點都沒有搭理驚魂未定的小孩。


    “哼——”


    有點點生氣的托奈莉突然就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緒了,她看著西維似乎滿不在乎的臉、想起那枚劃過她鼻尖的紀念幣、想起那位驕矜的粉色大小姐,一股衝動突然湧上心頭讓她開口。


    “停車,我要……我要去把那枚紀念幣撿迴來。”


    托奈莉很少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在西爾維亞一向是個過於柔軟而寬容的孩子。但她這樣說,西維也不會覺得意外。


    “停車。”


    副駕駛征求她的意見,而西維的意見就是沒有意見。


    看著托奈莉逐漸跑遠的身影,身旁一直坐著的阿爾弗終於停下了他那幹枯毛燥沒有營養的介紹詞,有點擔心地問道:“閣下,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


    放任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星球亂跑,是任何一個有理智的成年人家長都不會做的事。


    但是西維不是托奈莉的家長。


    即使她的姓名會出現在托奈莉的“監護人”那一欄,即使她會去參加每一場托奈莉要求她去的家長會。


    ——但她們的關係從來都不是孩子與監護人的關係。


    托奈莉失去了她的西爾維亞,西爾維亞也失去了她的托奈莉,她們兩個人是因為這兩個人才跌跌撞撞地彼此相遇然後抱團取暖的關係。


    西爾維亞從來不會當托奈莉是需要她保護的孩子。


    但這沒必要說出來。


    “沒關係,不會有事。”


    她說的信誓旦旦,但除此之外,阿爾弗依然有所擔心。


    西爾維亞即將在這顆星球按照恐怖分子的要求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請柬送的格外隨意,但沒有人知道那個“新郎”的身份,包括托奈莉。


    但除了他。


    他看向窗外,依稀可見窗外女孩行色匆匆下了車追逐那枚金色的紀念幣的身影。


    遠處日暮西斜,她的背影背著夕陽與晚霞在風中一路前行。雲霧繚繞,紫色橙色的晚霞在雲影中若隱若現,隨著夜幕降臨被這顆星球上逐漸點亮的霓虹燈映照地分外瑰麗。


    隻見她一個轉身,這抹鮮豔活潑的身影便與陽光一同消失在了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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