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棠在心裏“嘶”了一聲,剛想說在大太陽底下看書容易近視,李鴻不知道從哪裏又鑽了出來。


    他肩膀上扛著鋤頭,似乎是從地裏迴來的,看到虞棠言語譏諷:“都這麽晚了才起來,果然是大小姐做派,我們活都幹完了,你在家什麽都不幹,連春梅都這麽用功讀書,你……”


    虞棠瞥他一眼:“你們努力是對的,天生條件不好也隻能靠努力了,好好學,好好幹。”


    她說話言辭太辛辣,毒舌的話像刺一樣紮在李鴻心口,他噎住後忍不住迴懟:“你傲慢什麽,現在你不也淪落到我們村子裏了,你還當自己還是大小姐呢?”


    虞棠神態平靜地低頭吹了吹自己的漂亮指甲:“至少我曾經享受過,你們得加油了,至於我隻想享受懶得付出,我就這性格,你們得自己習慣。”


    “你!”李鴻被氣得臉紅脖子粗。


    李春梅攥了攥自己的書,被曬得發紅的臉盯著虞棠,半晌也沒說話。


    虞棠沒搭理他們,穿得漂漂亮亮的直接拎著自己的小包走出了院子。


    李鴻氣得要命,但等虞棠走了才開口指責:“你看看她——她她她穿得這都什麽,露那麽多,腿都沒穿東西,還有,她剛才什麽態度,我好歹也是她哥,一點也不把我放在眼裏,什麽態度!”


    李春梅低著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舊衣服,好脾氣地笑笑:“二姐她剛從城裏過來,還不習慣可能,大哥你別和二姐計較啦,都是一家人。”


    “什麽一家人,春芳在家的時候可不這樣!她……!”


    李鴻氣得跳腳,脫口而出春芳的名字,忽地想起昨天晚上虞棠說的非親兄妹的曖昧事情,他連忙閉緊嘴,不敢再提春芳的名字,但一張臉憋得青青紫紫,難看得要命。


    李春梅看著虞棠離開的背影抿唇,眸色沉沉。


    *


    虞棠準備去找紀長烽。


    約莫晌午的功夫,虞棠估計著就算紀長烽去地裏幹活了,現在應該也已經迴來了吧。


    去到他家院子,果不其然紀長烽在家,他在洗衣服。


    沒結婚的漢子家裏家外都是自己做的,包括洗衣服。地裏農活幹的差不多了,紀長烽打了桶水在院子裏搓衣服。


    他手掌寬大,身上又全是肌肉有把子力氣,連洗衣服也比別人洗的快一些。


    搓洗好了自己的衣服,看到角落裏屬於虞棠的那件昨天晚上換下來的白色小洋裙,紀長烽頓了頓。


    白色的小洋裙出現在他這個院子裏,和周圍那些男士的衣服格格不入,他擰眉一瞬,還是拿過來一起洗了。


    紀長烽想著反正是因為掉在自己家地上才弄髒的,洗好了趁天氣好晾曬幹,直接塞迴虞棠行李箱就好了。


    早點處理了證據,省得以後麻煩,牽扯不清。


    於是把衣服放進清水裏,大掌把那件白色的小洋裙輕輕揉搓。


    這種事情很奇怪。


    紀長烽是頭一迴洗女生的衣服,更別提還是虞棠的衣服。


    虞棠身材纖細卻又很有料,穿的這件小洋裙收腰的款,脫下來以後放在手心也窄窄一條。


    紀長烽之前揉搓自己的衣服粗糙又用力,給虞棠這條裙子揉搓反倒放輕了動作,小心翼翼。


    麵料泡了水以後很絲滑,紀長烽一邊揉搓一邊不可避免地思維開始迴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情景。


    瓷白的皮膚被月光照映,纖細的腰肢微微晃動,瀑布般的長發披散著,白色和黑色形成強烈的反差……


    紀長烽手裏動作停一瞬,大掌攥緊衣物,好半晌才恢複動作。


    他很煩躁於自己腦袋裏無法控製閃過的畫麵,帶著點惱羞把手裏的小裙子擰成麻花攥幹,再舒展開攤在晾衣繩上。


    一大片灰色黑色白色的男士衣服旁憑空多了一件白色的小洋裙,格格不入,且格外紮眼。


    紀長烽擰眉看了一瞬,剛想把衣服換個位置,虞棠來了。


    千鳥格的小裙子被她穿得十足的富家千金範兒,就差一副墨鏡了。


    蓬鬆的a字短裙下是一雙筆直的長腿,纖細白皙,格外惹眼。


    虞棠喊:“紀長烽——”


    她似乎根本不懂得什麽叫避嫌,也不懂得什麽叫客氣,直接喊他的名字。


    紀長烽迴頭去看,看到她那穿著短裙的樣子,極力忍耐住想要給她找件衣服圍住腿的衝動。


    “找我幹什麽。”他問。


    虞棠找紀長烽是來商議婚事的。


    但沒料到紀長烽在洗衣服,更沒料到的是……


    她轉了轉頭,看到了晾曬在晾衣繩上的自己的那件白色小洋裙。


    “呀!”虞棠叫了出來。


    “你的衣服髒了,今天正好洗衣服,我就順手幫你的也洗了。”


    紀長烽含糊著解釋了一下,隻不過說出口以後總覺得有點奇怪,又補了一句:“你的衣服不是我弄髒的,我早起看到的時候衣服就已經髒了。”


    不解釋的話好像他拿她的衣服做了什麽壞事導致弄髒了似的。


    卻沒想到虞棠湊近晾衣繩,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撅起了嘴:“我沒說衣服是你弄髒的,不過這件衣服你怎麽沒和我說一聲就洗了呀,我這件衣服是不能水洗的,會縮水的。”


    紀長烽一頓。


    衣服不都是用水洗的嗎?不用水洗那用什麽洗?


    虞棠仔細看了看衣服的袖子和腰身,小臉皺皺巴巴的:“這樣曬幹了也會縮水的,我根本沒法穿嘛。”


    她把晾衣繩上的衣服伸展開,小臉更皺皺巴巴了:“紀長烽,你看我的這件衣服,腰身的線都鬆開了,你搓的太大力了,裏麵的內襯也是,還有我的底邊花紋都沒了……”


    搓洗的時候紀長烽出神了,確實擰的時候力氣也大了些,但他出來還沒聽說過有不能水洗的布料。


    紀長烽開始還以為虞棠是在和他開玩笑,或者誇張了,但湊過去一看居然真的和她說的一樣。


    ——這件衣服似乎真的和之前有點差別了。


    嬌氣的大小姐本來就很難搞,此刻被他洗壞了衣服,更挑著那雙漂亮的狐狸眼瞪他:“紀長烽,我很喜歡這件衣服的,你說現在怎麽辦。”


    紀長烽已經把那句“我賠”在舌尖過了一遍,但還好他腦子清醒沒張開嘴說出來——


    賠什麽,這麽嬌貴的布料,這麽漂亮的裙子,從城裏帶過來的,虞棠喜歡的裙子,他能賠得起嗎?


    賠不起說這種話豈不是丟人現眼?


    紀長烽抿了抿薄唇,大腦快速運轉思緒著對策,本就是正午陽光刺眼,曬得他額頭都出了一層薄汗。


    隻是思考了半天他也沒能想出對策。


    “這裙子多少錢。”他試探性地詢問。


    虞棠斜瞥他一眼,揪著濕漉漉的衣服嬌聲開口,內容讓紀長烽渾身一震:“這裙子是從國外帶過來的,五百塊呢。”


    五百塊!一件衣服,五百塊錢?!


    紀長烽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柳葉村的村民們一年到頭收入也不過一百多塊錢,這些錢足以讓一家人吃穿用度,而虞棠這件衣服,僅僅隻是一件衣服,居然就值他們幾年賺的錢?


    不會是故意坑他的吧?


    視線落到虞棠身上,紀長烽又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料子確實是很好,他摸的出來,虞棠身上穿得那些衣服看著就貴,他清楚。


    隻不過……五百多塊錢的衣服,也太容易壞了點,他在集市上買的幾塊錢的衣服都不至於搓一下就壞掉。


    真嬌貴。


    衣服和主人一樣,都是嬌貴的奢侈品。


    紀長烽抿了抿唇。雖說他早就知道虞棠是從城裏來的大小姐,但沒想到她的城裏是比他想象中還要繁華的程度,是異常的富碩。


    他先是慶幸自己剛才沒那麽衝動地說出賠錢的話,又開始頭疼這價值五百塊的裙子到底該怎麽處理。


    早知道昨天晚上看到裙子掉在地上弄髒了他也不要管,今天也不該多管閑事洗衣服,搞得突如其來身上背了五百塊錢的債。


    這可是五百塊!


    紀長烽極其愛錢,想想自己將來要賠給虞棠五百塊心裏就肉疼。


    可說到底這件事情也確實是他的問題,本身就沒有“順手”這種事情,沒經過虞棠的同意就洗她的衣服也確實是有些不對。


    紀長烽深吸一口氣:“我……”


    想想那五百塊的債,紀長烽說話的聲音都沉重了許多,表情也極其難看,頗有種想死般的心態。


    虞棠卻突然打斷了他。


    她湊到他麵前詢問:“上次你去商議退婚的事情到底怎麽樣啦?”


    話題突然跳轉到這裏,紀長烽情緒還沒收迴來,他怔了一瞬聲音低沉:“沒成功。”


    虞棠早有預料,麵上還是不免露出失望的神色,她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嘟囔:“我就猜會這樣,什麽做生意的風水,如果生意失敗要怪罪到兩個女生的婚姻身上,那這個生意做不做也沒什麽意義了,太脆弱了。”


    她轉頭看紀長烽,忽地笑起來:“紀長烽,你是不是沒錢賠我的裙子?”


    紀長烽眼神飄忽片刻,終於還是點頭。


    虞棠拍了拍手:“那好,我這有兩個解決辦法,要麽你給我打個欠條,分幾年還清,逾期我要追加利息,找村裏人公正。”


    “要麽——”


    她拉長聲音:“反正這婚也不好退,這五百塊錢我也不和你要了,咱們簽字畫押,婚期一年,在這期間我說什麽你做什麽,我要喝水你給我端水,我要下地你給我穿鞋,一年結束咱們的債也一筆勾銷,順便我看你表現還能送你一些東西當做精神賠償,怎麽樣?”


    虞棠那雙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揚。紀長烽一米九幾的個子實在是高的有點過分,她揚起臉才能和他對視上。


    她道:“紀長烽,咱們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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